崔玉贵向谷家尧招了招手,谷家尧连忙又从戏台上跳下去,来到慈禧面前。
“你告诉我,刘彻给这段鼓声起名‘风搅雪’是何用意?”慈禧问。
“回老佛爷,”谷家尧说,“听先祖讲,这套鼓谱是汉武帝专为卫青、霍去病抗击匈奴编制的。匈奴地处北地大漠,每到冬季便狂风大作,整个草原冰天雪地。于是汉武帝就根据这种气候条件编制出了这段鼓谱。”
说到这里,谷家尧停了一下,偷偷抬头看了看慈禧的脸色。谷家尧识字不多,但也知道慈禧出生于满人叶赫那拉氏家族。满人是少数民族,匈奴也是少数民族。汉武帝刘彻编制的鼓谱又是专门对付少数民族的,谷家尧怕惹慈禧不高兴,不敢往下说了。但他发现慈禧在很专注地听,好像没有啥不满意,就又接着说下去:“这不过是个传说而已,老佛爷不必当真。”
慈禧微笑着说:“即便是传说,也很好,用意好,鼓声好。我喜欢。”
“青龙关保卫战中,谷家尧就是敲的这段‘风搅雪’,给守关军卒大大提振了士气,最终打败了拉特捷夫和范士耶利,给咱大清国争了光。”崔玉贵说。
“这么说,‘风搅雪’也是大清国功臣了?”
“奴才以为也是功臣。”
“好,既然是功臣,那就赏下吧。”
崔玉贵听了一愣,忙问:“老佛爷,是赏‘风搅雪’呢,还是赏敲‘风搅雪’的人呢?”其实,刚才慈禧说得很明白,是赏“风搅雪”,但它只是一段鼓声,无法领赏。鼓声是人敲出来的,赏人是最重要的,领赏人应该是谷家尧。
《十粒金丹》演完时间就不早了,又折腾了大半天轿鼓,慈禧也有些累了,想回去休息,听见崔玉贵问,就随口说了句:“都赏,都赏。谷家尧重赏。”
“老佛爷,您说赏啥,我这就取去。”崔玉贵说。
“夜深了,你别跑道了。”慈禧打了个哈欠,从手腕上捋下一副暗红色手串,让崔玉贵递给谷家尧。
崔玉贵接过来一看,是前几年西域国进贡的那副血珀手串,惊愕地张着嘴好一阵合不拢。这血珀手串可是价值连城呀!老佛爷的宝贝数不清,但她最珍爱的却只有两件,一件是十六岁入宫时咸丰皇帝送给她的东珠耳环,从入宫到去世葬进东陵一直戴着。另外一件就是这副血珀手串了。唉,我侍奉了老佛爷多少年,她也不舍得赏给我。谷家尧只敲打了几下轿鼓,就得到这么大封赏,你说这从哪儿说理去?心里不平,但也无奈,还得装出高兴的样子,朝着戏台上喊了一声:“谷家尧领赏。”
谷家尧一听也愣住了,还没怎么卖力气敲哩,朝廷这就赏下了?真的吗?他站在戏台上没有动。
王蒌蒿在旁边捅了他一下:“快下去领赏啊!”
谷家尧这才醒过神来,一个纵步跳下戏台,从崔玉贵手里接过血珀手串一看,娘哎,这么贵重的东西咱能有福分享用吗?
谷家尧正在端详这副血珀手串,崔玉贵悄声对他说:“回去再看,快向老佛爷谢恩。”
谷家尧猛地醒悟过来,连忙给慈禧跪下谢恩。
慈禧随意地说了声“免了”,就让李莲英搀扶着回去了。
轿鼓的七个段落,既独立成章又相互关联,从艺术欣赏的角度看,从头到尾连本敲下来才更具美学价值。
第二天吃过早饭,王蒌蒿和谷家尧接到宫里旨意,下午到德和园敲连本轿鼓。本来,下午应该是唱戏,敲鼓安排在上午。然而,头天晚上闹腾得太晚,慈禧早上太阳升起老高了才起床,梳洗、用膳过后,半个上午差不多就过去了。慈禧临时动议,下午不唱戏了,腾出时间敲轿鼓。
昨晚“风搅雪”开了个好头,慈禧封了赏,鼓手们高度紧张的神经终于松弛了下来。回到住处后,大家安安生生地睡了个好觉,又经过一上午休息,中午吃了御膳房送来的宫廷菜,一个个精神头养得十足。下午一上戏台,敲打得十分卖力气。慈禧听了,不住地点头微笑。
敲完一遍连本轿鼓,鼓手们稍作休息。
慈禧对崔玉贵说:“去,把那个姓谷的叫下来,我有话问他。”
崔玉贵向谷家尧招了招手,谷家尧连忙从戏台上跳下来,到慈禧面前跪下,说:“草民见过太后老佛爷。”
这时候,慈禧已经打心眼里喜欢上了轿鼓。她对谷家尧说:“你们这轿鼓确实好听。但我不清楚这七个段落是怎样分开的,乍一听,就好像是一个段落。这样吧,让别人在上面敲,你在这里给我讲解讲解。”
谷家尧一听,心里有点发怵。他敲了几十年轿鼓,还从来没给人讲解过,特别是没有给慈禧太后这样的大人物讲解过。轿鼓虽然有鼓谱,但谁都没有看见过,其传承方式是老一辈前面敲,晚一辈后面听,听得差不多了,再拿起家伙什儿练习,就这样一次次听一次次练,慢慢地就学会了。没有人给谷家尧讲过,谷家尧也不会给别人讲,不懂怎么张嘴。
见谷家尧不说话,崔玉贵一旁直催:“快讲吧,老佛爷等着听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