绅士张开双手，像是站在演讲台上。电热水杯还在冒着热气，白雾绸带一样横隔在两人之间。
“我们观察你一个月了，你的生活极度乏味而有规律。每天六点起床，洗漱十分钟，早餐泡面，然后就开始用电脑，中午泡面，睡一觉，三点又起床上网，晚上泡面，天一黑就睡觉，唯一的出门就是每周一到二百米处的小卖部买21盒泡面来度过下一周。”
李怂脸上带着惊讶，内心却轻松很多，他们的选择似乎和自己的身份无关。
“你的人生毫无意义。我们找到了十七个独居又理性的男性，最终却选择了你，你知道是因为什么吗？”
绅士对他的静默很满意，风度地伸出食指，向上指了指。
“天黑！你一天黑就会睡觉，多矛盾啊，一个整天游戏上瘾的人竟然也知道日夜，并且在日落时总是准时关上电脑，这能说明什么？”
“说明你骨子里对一切都没有兴趣，游戏只是在你乏味人生中不那么乏味的东西。你像一具黑暗中的行尸走肉，茫然而空虚，这样没有欲望的你正是我们需要的。感谢我们吧！是我们把你从死水里拉了出来，我们的实验将给予你超越人类的力量！给予你人生的意义！”
他极富感染力，短短几句话说得慷慨激昂。
突然，他语调一转，变得平易近人，“还记得上星期你晕倒的事吗？实验早已经开始，HGT2已经和你融于一体，为什么不试着接受一个崭新的自己？你的身体似乎不太好……不过等实验成功了，你会变得很强壮。在反应期里，我们会帮助你克服一切困难。就像莫尚一样，成为一个进化人，然后无所不能！”
如果他是一个普通的高中生，多半会被充满冒险的未来和超人的力量所吸引。但他不是，他知道什么对自己最重要，除此之外，一切都是镜花水月。
自己已经被注射了药剂，这不是个好消息，但他向来善于接受事实，毕竟已经发生的事情无法改变。
“你是我选中的人，我相信你会理解这一切并接受它，跟我走吧。”绅士递来一个黑色手机，是李怂的，算是示好吧。
李怂想也没想就接下了，“我有一个问题。”
绅士挑眉，问问题，这是好兆头。
“昨天的车祸和火灾，哦，之前的强奸和抢劫也是吧，你们做这些到底是为什么？”
“HGT2赋予你潜能，但力量要靠我们来激发。”绅士自信地勾起嘴角，说服眼前的男孩只用了五分钟。他背过身去，按了负十层的升降梯，又想起李怂对药剂毫无反应的事，又补上一句。
“你要相信自己的力量，越相信，越强大。”
……
出了升降梯，一条幽暗的隧道横亘，长条的交通灯照亮附近十米，把一副漆画照的鲜艳之极，画上是鸢形盾牌，下面还有神盾二字。李怂抬头，发现这幅画印在一辆红皮火车上，没错，地下的火车。
胖子在指挥搬运，一箱箱铁笼停在火车旁，孩臂粗的铁柱沾着鲜红的血和点点碎肉，阴影里像是关着嗜血的野兽。
李怂不由停下来，想凑近瞧瞧，铁笼里突然窜出一张脸。
黄面，黑发，黑眼珠。
是人的脸。
这张脸狰狞可怖，冲着李怂发出怪异的嚎叫，青筋在虬张的肌肉上跳动，沾满鲜血的牙齿撕咬着铁笼，眼白里全是充血的红色。
虽有着人的外形，却不能被称为人了。
绅士不知什么时候站到了李怂身后，呼吸飘到李怂的脖颈。
“你是第一个见到猎狗却如此镇定的人。”
李怂汗了一背，镇定？他只是愣住了，如果自己实验失败，也会变成他们一样的怪物啊，被关在笼子里喂养，偶尔放出去猎食……
他下意识地婆娑着手腕，如果撩起袖子，就能见到手腕处有一块奇怪的疤痕，一横一竖，是个7字。
如果他挺不过这一关，与母亲的六年之约就无法完成了，无论如何，他必须逃过去。
他环顾一圈，两排铁笼里至少关了二十只猎狗。角落里还拴着一只两米高的，大致看去，除了高些倒也没什么特别的，但仔细一看，它大小腿竟然是反关节，就像善于奔跑动物的后蹄，难道他就是豹子？
就在这时，豹子抬起眼睛，琥珀色的虹膜里生着细长的瞳孔，在微暗中发出刀尖一样的冷光，这是野兽特有的眼神，与他比起来么，那些凶残的猎狗仿佛都是些小打小闹的孩子。
李怂背脊有些发凉。
绅士又看了表，耐心地说，“他们无法控制狂躁的基因，所以失败了。不过你很冷静，基因反应也很平缓，虽然还没有度过反应期，但成功的可能性极大，不必有焦虑心理。”
长期的蜗居让李怂养成了百无聊赖却又特别注意细节的习惯。绅士看了两次表，之前又奇怪地给画拍照，那是什么意思？
李怂冒出一个想法，咧嘴一笑，“可能性？你们如果能保证可能性，还会出现猎狗吗？猎狗？他们是人啊！”
绅士奇怪地看着他，“无论你想与不想，HGT2已经和你融合了，如果你不想变成猎狗，就不要留着你无用的道德观。”
李怂摇摇头，看起来像泄气一样，“好吧，反正我需要你们，道德观……我早就没有了。不过啊……”他诡异地眨眨眼，“你得给我三天时间，我想处理些……算是后事吧。三天后我会在这里等你。别急着拒绝，我知道你的时间不多，上面又有敌人，你很为难吧。你不擅长格斗，拖延你的时间不难。”
绅士不以为然地审视他，“你说的不错，我确实不善格斗，但有一点你错了。我们着急走是因为这里也不安全，你如果不跟我们走，只会被炸得粉身粹骨。”
“有炸药啊，定时的？还是远程控制？爆炸范围多大？不对，这是起码是地下30米，你们不会浪费这条地下铁路，更不想把这条铁路暴露在平头老百姓面前，你何必吓唬我。”
绅士直视李怂，想弄清楚他的真实打算，却怎么也找不到李怂眼眸下的起伏。
他看了手表，毫不尴尬地改口，“给你时间也无妨，只是短短三天，你以为能改变什么？提醒你一句，HGT2是我们独自开发的技术，这个世界上，只有我们神盾能帮你。”
李怂耸耸肩，意思很明显——你管不着。
胖子把最后一只狼狗电击，拖入火车内，在车尾招手示意。绅士跳进火车头，若有所思地俯视着李怂，“还有一分半钟，你救不了他们的。”
李怂笑了，“我像是那种舍己为人的人吗？”
“也对。”绅士想起了昨天的车祸，会心微笑起来。对啊，他连那么可爱的姑娘都不会救。
目送火车离开，李怂的笑容慢慢收敛。
他会舍己为人吗？不会
他会任人宰割吗？也不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