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起,林家一家人早早醒来。
林母在厨房中忙碌,林江在洒扫院子,林江之妻林丁氏,正哄着有些娇气的小姑娘文怡,让小家伙快些起来洗漱,准备吃早饭。
文睿则坐在前院一棵长出花苞的桃树下,声音朗朗的读着书,院里一片生机盎然的景象,与后院形成鲜明对比。
李钦到了前院时,林母刚好做好早饭从厨房出来,准备去后院看看李钦和儿子起了没有,见到李钦,林母很高兴的快走一步拉住他,可待看清李钦疲惫的面色,和眼下厚厚一层青黑后,林母不由心疼了,就忧心的问他,“是不是没睡好?你这孩子,那里不舒服了一定要告诉婶子,可不能心里憋着。看看这模样,无精打采的,昨晚上是做恶梦了?”
李钦张张嘴想说实话,最后还是僵硬的点点头,“是做噩梦了,梦见我一直跑,可惜醒了就忘的差不多了,都记不得为什么跑,也不知道是谁在追我?”
林母笑着摸摸他头发,“忘了好,忘了好。等会儿吃过早饭,婶子去你大曲嫂子家,给你要点艾草,等你晚上睡觉前,烧了在你床边熏一熏,保证你今天晚上睡得好,无梦到天亮。”
当地有个风俗,就是未满周岁的婴儿,若晚上哭闹不停,大家都说八成是中了邪了,家人有的会请长辈过来帮忙叫叫魂,有的则直接烧了艾草在床榻边熏一下。效果都很不错,最起码不论是其中那种办法,孩子之后都会很快入睡,且睡得很香甜。
林母这是也把他当成被魇着的小娃娃了?
李钦苦笑。
可惜他不是。
他倒是想再无忧无虑的当回小娃娃,可他长大了,再不是那个恣意妄为、没心没肺的李钦了。
用过早饭后,林淮借口想要休息一下,让李钦自己出去玩儿。
李钦根本不想离开这个房间,可又考虑到林家窘迫的家境,二郎哥重病在身,也吃不到什么补身子的,而他那点钱,林母根本就不收。他念着距离林家不远处的那条小溪,里边有鱼,经过一个冬天的滋养,条条都很肥美,若是能抓到几条,……
李钦当即爽快的同意了,领着文睿就出了门。
玉瓷出了空间时,就见林淮手中正翻着一本书,漫不经心的看着。不由讶异,“你想什么呢?书都拿倒了。”
林淮回神一看,可不是,书是倒着的,可他竟不知,刚才心思跑远了,竟连这点小掩饰都没做好。
将书放下,说了句,“没什么,在想原大夫的事儿。”
“是担心原大夫临时反悔,不来给你诊病么?”
“这倒不是。”林淮摇头,“时人重诺,原大夫既然应下此事,便不会反悔。我担心的是路途艰难,原大夫又已老迈,这一路上怕是要吃些苦头。”
玉瓷闻言就赞同道:“就是这点不好,出个门太麻烦了。”
林淮听出了她的话中之意,却是对这里的交通颇为嫌弃。心中的好奇不由再次升起,忍不住默想,玉瓷生活的地方,究竟是怎么样的?
她从小随父母四处游走,可前一天还在沙漠戈壁,转眼又到了海边,这么迅敏的移动速度,他闻所未闻,即便骑着西域良驹,昼夜不停的驰骋,也需一月左右的时间,而他们却很轻松的就转移过去,难道是靠飞的么?
林淮为自己的想法好笑,但也不想深究,左右他知道,玉瓷是在一个物资丰富、经济发达、思想开放的国度长大的,这就够了。至于更多的,玉瓷若是想告诉他,迟早会主动开口的。
“《明德文选》看完了?”
玉瓷点头,“囫囵读了两遍。”
“你看书倒是快。”
玉瓷笑着眨眨眼,“这类科举用书,我都仅是大致涉猎而已,和你们这些读书人不同。你们要斟字酌句阅读,将一切都掰开了、揉碎了理解,我却只是看个新奇,能不快么?”
“不过,我看书速度也确实称的上快,都是从小练出来的。”玉瓷笑着和林淮说起儿时趣事。“我是祖父启的蒙。祖父为人风趣幽默,脾气很好,可事情若涉及到他喜欢的诗书字画,便没有通融的余地。我父亲继承了祖父在山水画上的天赋和成就,姐姐和祖父学了棋,轮到我,祖父便让我攻书法。”
“为了练出一手好字,祖父对我很严厉。我那时年纪小,坐不住,也耐不住性子吊着沙袋练笔。倒是挺喜欢读书,尤其像山海经之类的神话故事,每每读的欲罢不能。可每天要学的东西多,占用了大多时间,留给我自己支配的时间便少了。也就是为了多读些好看的小故事,我读书的速度才慢慢快起来。”
“祖父火眼金睛,看出我的兴趣所在,便诱哄我,若是每天写十五张大字,可看一本小人书;若是字体进步较大,便可看一本五百页以上的书籍。我就这样被祖父吊着,开始心甘情愿练字。字体越写越好,我也渐渐长大,性子也被打磨的安静了。”
“八岁时,已是能自觉练字,祖父对我放了心,便领着我进了家里的书楼。里边汗牛充栋,林林总总几万册书籍,都是家中祖先的收集珍藏。书架林立,高的直抵天花板。我记不得祖父当时和我说了什么,倒是至今还记得那种震撼。回去后,祖父将书楼的钥匙给了我一把,我就将之后的所有业余时间都花费在那里了。看得时间长了,速度也就快了。”
林淮听得津津有味,一时间竟还想催促玉瓷再多说些。他想了解她的生活,了解她的家人和过去,可惜,玉瓷此时有些感怀,让他开不了口。
玉瓷很快从伤感中回神,甚至还笑的眉目盈盈打趣林淮,“你的字写的真的好,不过,画就差上许多。若是让我祖父和父亲看到,必定要逮着你一通说教。”
想到好笑处,清灵的眉目都笑弯了,“就为了避免被父亲和祖父联合说教,我长大后练字也很刻苦,就担心他们看见我清闲,然后一个心血来潮,就拉我去书房,要检查我山水画的学习进度,那实在是折磨,让人苦不堪言。”
林淮看她皱巴巴的小脸,苦哈哈的小表情,似乎看到了年幼的玉瓷,被家里父亲和祖父折磨的想崩溃的画面,一时间心中开怀至极,竟是朗笑出声。
玉瓷懊恼的斜睨他一眼,林淮依旧笑的开怀,眉飞色舞,神采飞扬,病态的面容上都有了些红晕,整个人愈发显得气质卓然,容貌清隽。
玉瓷有些羞恼的又瞪了他几眼,倒是惹得林淮笑的更爽朗了,玉瓷见状,也忍不住笑了,也不在和他计较。
林淮好不容易停下来,就莞尔的看着玉瓷,“一直知道你满腹诗书,却不晓得你字写得更好。什么时候写几笔,让我也看看。”
玉瓷毫不犹豫点头,“好”。
她练了二十多年字,早就习惯了每日闻着笔墨香,边练字边凝神静气、浑然忘我的感觉,可惜,到了画卷中,连衣食都缺,三餐都无以为继,就更没办法舞文弄墨了。
她到也肖想过林淮的纸墨,可那是林淮用来抄书换取钱财维持家用的,她已然从他这里得了书籍的恩惠,就不能再得寸进尺,厚颜无耻的求赐予些笔墨纸砚。
林淮倒是注意到玉瓷看向桌案时幽幽的眼神,很快便明了她的奢望和顾忌,倒越发觉得好笑。挣扎着要起床往书案处走,却被玉瓷不赞同的拉住了,一把将他按下,“你要做什么?是不是取什么东西,告诉我不就行了,我帮你。”
林淮抿唇轻笑,“想取些笔墨给你。勿推辞,不说笔墨纸砚这些都是身外物,即便都给你也是无妨。且说我这里本就备着两套,放在那里也是无用,倒不如予你大用。再来,我的病症这段时日多赖你照顾,给你一套笔墨做谢礼,又有何妨?”
玉瓷听得频频点头,末了回神过来,忍不住笑睨林淮一眼,“就你歪理多。”
林淮又是一笑,惹得玉瓷也抿唇笑起来。
“我是说不过你,反正你说的都有理,这么说就对了吧?”
林淮欣然点头,语气却勉为其难一样,“倒是也可。”两人相视而笑,眸中都是暖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