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钦没注意到林淮身子孱弱,整个人越发瘦削的情况么?
那自然是不可能的。
他虽然性子粗鲁,心思也不细腻,然林淮这么大的变化,他自然也是注意到的。
只是,这少年脑子一根筋儿,听大哥说林淮会晚上咳血,便以为,林淮这一变化,完全是因为晚上咳的更厉害了,病的更严重了,才造成的。
而林淮这几天晚上果真咳嗽的时间更长,声音更凄厉,也让他觉得,自己的认知是正确的。因而,晚上盯人盯的更紧了。倒是白天,就尽量不去后院,以免打扰了性喜清净,又很浅眠的林淮。
另外,他还每日去距离林家不远处的小溪里摸鱼,回家后让林母炖成鱼汤给林淮补身子,可以说是用尽了办法,想让林淮的病好些,可惜,一直不能如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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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耕种下的农作物陆陆续续发芽了,整个原野上都绿茵茵的,间或在草丛中夹杂着几朵或红或粉或黄的小花,漂亮极了,惹得爱俏的小丫头们跑过去摘下,交到大人手里,索要美丽的花环。
路边的桃花也都竞相开放,在清风的吹拂下,花瓣簌簌飘落在溪流里,顺着溪水而下。小溪边有玩闹的幼儿,有放牧的小童,有洗衣的大姑娘小媳妇,熙熙攘攘的,大家在溪边玩闹说笑,一片欢腾。
然而,就在这蝶舞蜂飞、万物复苏的日子,林淮的身子彻底不行了,开始陷入重重昏迷。
林家整个乱了套,林母哭的昏死过去,小小的文睿和文怡,还不懂二叔不睁开眼看他们意味着什么。然他们还是被大人焦急惶恐的情绪感染,也都哇哇哭起来。
林江让林丁氏领着一双儿女回了前院,自己则扒拉着脑袋痛苦不已。
他是个笨嘴拙舌的汉子,可并不傻,看着亲弟弟一日比一日消瘦,面色也惨白惨白的,走路都打飘,他心里便有了不好的预感。可是,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这一天会来的这么快。
李钦则面无人色的半跪在林淮床边,满面是泪的喊道:“二郎哥你醒醒。二郎哥,我听你的话,以后再不会胡闹了。你不想我带文睿去溪边捉鱼,我也不去了。二郎哥你醒醒,只要你醒来,我以后什么都听你的,我都听你的,二郎哥你睁开眼看看我啊。”
外边大柱叔慌慌张张跑进来,手中还扯着一个人,他呼哧呼哧大喘气,“大,大朗,快,李朗中来了。”
李朗中年纪也不小了,早就过了不惑之年,如今被拉着跑了一路,整个人满面汗水,被松开手后,就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可也没有多抱怨什么,而是赶紧喝了口水缓缓气,就赶紧起来给林淮看诊。
林淮这病一直都是他在看,他心里自然有数。早先这孩子发了两次高烧,他心里便觉得情况不大好,可也不知竟不好到这个地步。
眼神都散了,舌苔厚黄,脉搏微弱的几乎探不到。李朗中心中咯噔一声,已经回天乏术了。
他脸色越来越凝重,房间中的气氛就越来越凝滞,良久后,李朗中收了手,遗憾的摇摇头,长叹一声,“大郎,不若再去县城请个大夫吧。老夫医术浅薄,怕是治不了二郎了。”
屋外传来凄惨的嚎啕声,却是林母醒来了。结果才匆匆从前院跑来,就听到这么一个惨绝人寰的消息,一时间又受了大刺激,昏死过去。
屋内人都愁容满面,林大郎起身快步去外面,又将昏过去的母亲抱回前院,回来时,握紧了拳头,面上坚决,已是有了决定。
“我现在就去县里,明天就请大夫过来。”小林村位置偏僻,走去镇上尚且要多半天时间,赶牛车也要半上午功夫,若是去县里,费时更久,大概要走一整天。
话刚落音,大柱嫂子和大曲嫂子就结伴进来了。大曲嫂子家家境好些,养着一头牛,就立即开口道:“大郎等会赶牛车去,晚上在县里住一宿,等明天早起就带着大夫回来。”又说,“让你大曲叔陪你去,他去地里转了,嫂子现在就去喊他回来。”说完匆匆转身离去。
房间中几人都焦急不已,大柱嫂子尤甚。她春耕完后就回了娘家,因为娘家母亲累病了,便多住了几天照顾母亲。没想到今天正在晒被褥,就听到娘家邻居告知她,说是在路口碰见大柱叔去镇上请大夫了。
她担心家里出事,便火烧火燎的赶回来了,那里想到竟是二郎这孩子出大事了。
“这到底是怎么了?之前不是还好好的,怎么说昏就昏了?谁先发现了,二郎昏迷多长时间了?”
李钦就说,“是我先发现的。我昨晚上一直守着二郎哥,快天亮了才回屋睡觉。早上吃早饭时,二郎哥开口说没胃口,不想吃,想休息会儿,我就将东西端回去了。中午教过文睿功课,眼看着快吃午饭了,就来看看二郎哥,没想到,”李钦吸着鼻子,眼眶又红了,眼泪吧嗒吧嗒流下来,“没想到,不管怎么喊,二郎哥都不醒。我吓坏了,就立即叫了伯母和大郎哥来。”
房中人面色都沉重起来,画卷中的玉瓷脸色同样不好。她一直注视着林淮的动静,倒是知道的比李钦更多。
林淮是在李钦离开后,又呕了血,才昏迷不醒的。可是,她对此虽然紧张惶恐,却也并没有过度在意,只以为林淮还会如前几日一样,小憩一会儿便会醒来。
他这几日身子越发惫懒了,常常一睡一上午,林家人知道这一情况,也都不打扰他,玉瓷也是这样。
可这天上午林淮睡的太安静了,既没有呼吸突然急促粗重,出现喘不过气的情况,也没有因梦魇而满面汗湿。
她注意到这一境况时,也已经晚了,还来不及喊人,李钦便推开门怯手怯脚的走了进来。
玉瓷悔不当初,懊恼的在胳膊上掐了好几下,怪自己看书入迷,竟把林淮忽略了。若是他因为她的一时看顾不周出了意外,她就真的一辈子要背负良心的债了。
林淮病重的消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在下午时就传遍了整个小林村。一时间,长辈们慨叹忧心,小姑娘们则伤心欲绝的垂泪起来。
要说起来,林淮在小林村当真非常有人气。他脾气好,见了长辈都会主动问好,偶尔还帮忙写些书信。年节时,也会特意腾出三天时间,给大家写对联。这就惹得长辈们夸赞不已,提及林淮,没有不竖大拇指的。
而小姑娘们喜欢林淮,那就更简单了,谁让他长得好呢?
就因为林淮这张脸,不知道有多少姑娘对她倾心,暗地里发誓非君不嫁。
虽林淮不出家门,但小林村中不乏少女常常从林家门口“路过”,然后有幸碰见林淮,俱都对他痴迷不已。若非林淮身子破败,且之前几年都在为林父守丧,说不定林家的门槛,早就被各种说亲的踏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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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江和大曲叔在隔天下午时回到小林村,牛车上还坐着一个年过花甲的老大夫,和一个拎药箱的童子。
一行人进了村,就有无数村人过来打招呼,“大郎回来了,这是请来的大夫?”
“老大夫您救救二郎吧,那是个好孩子啊,都还没成亲呢,可不能就这么去了。”
“别堵别堵,赶紧让让路,让大夫去给二郎诊脉。”
一时间村人互相奔走,有去告诉家里人这个好消息的,也有人慌忙跑去林家,告知大夫请来的喜讯的。
那老大夫头发全白了,慈眉善目的,看着就是个慈悲人。
事实也确实如此,他是县里有名的药馆仁心堂的大夫,早几年时,就曾过来给林淮诊过脉。可惜,当时也只能帮忙开个调理身子的方子,让林淮不至于日夜承受病痛,然对于治愈林淮,却素手无策。
早年他就对林淮的病情没辙,至如今想来更是如此。他本也不想跑这一趟,可林大郎走遍整个丹阳县,也没有请到愿意来家的大夫,他怜悯这家子景况凄惨,又可怜林淮那孩子,最终还是决定过来看看。
老大夫姓吴,人称吴大夫,林母一眼就认出来这老者,噗通跪在地上,“吴大夫您医术仁心,您救救二郎啊。我可怜的二郎,他今年才刚满十七岁啊。”
一群跟着过来的村人,见状也都红着眼眶抹泪,吴大夫见多了这样的病人家属,倒是不吃惊,却还是不肯受这一跪,连忙让人把林母搀扶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