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时一整天后,玉瓷终于吃上饭了。
困着她的那所宅子,里面所有的房间,自然还是对她关闭的,任她想尽办法,也没有将它们打开。
但是,有句话说的好,天无绝人之路。在玉瓷以为自己要困死、饿死在这里时,她终于发现了一个通往宅子外的捷径——狗洞!
虽然是狗洞,但是足够她钻出去了,玉瓷做足了心里建设,也因此顺顺利利的出了宅子。
外边的地方对她来说依旧是完全陌生的,然因为已经确定,这里只有她一个活物,所以,玉瓷心里倒是不怎么害怕。
她拢紧了斗篷,踉跄着朝不远处的“雪山”走去。
这“雪山”就坐落在宅子后方,玉瓷尚且在宅子中乱转时,就看见了。有山就有树,如果足够幸运的话,她还可以捡到一些干枯枝取暖,当然,若是能找到一些果子果腹,那就更好的。
接下来的行程,玉瓷走的万分艰难,好在在绕过一条冰冻的小河,又小心翼翼的爬了半天后,她终于发现了一个足够避寒的山洞。
枯枝很快找好了,在这过程中,玉瓷还侥幸的寻到了一些埋在土里的山药蛋,全部挖出来,带到山洞里,又钻木取火,忙了半天,终于在要被冻死饿死之前,玉瓷顺利吃到了人生中最艰难的一顿饭。
烤好的山药蛋非常香甜,对于饿的恨不能吞下一头牛的玉瓷来说,更是难得的美味,可再好吃的食物,没有水送下肚,也噎的很。好在外边白雪很厚,也足够干净,随便吃点,也就当水喝了。
吃饱喝足,玉瓷有些昏昏欲睡,她已经将近两天没有休息了,眼下血液都流到胃部,促进食物消化,大脑血液减少,导致头晕犯困,玉瓷坚持了一会儿,终于没能抵抗住汹涌泛起的睡意,很快便靠在火堆旁的山壁上,昏昏睡着了。
林淮将视线从书本上移开,看向画卷时,便见里边一片空旷寂静,那一直窥视着他的视线,也在此时消失无踪。
他费力的坐起身,趿拉上鞋子下床,消瘦孱弱的身子一步步走向书案,直到在那幅画正前方站定。
他身姿舒朗清举,只是这么站着,便满身清华。漆黑清隽的眉眼直直看着那幅画,林淮神情有些恍惚,就那样若有所思的看着,浓墨般的剑眉随即蹙起,似乎在为那天的鬼使神差深思,又似乎在心悸那种身心皆不受控制的感觉。
大柱嫂子说那时的他像是魔怔了,他也觉得,他那时确实魔怔了。
不然,为人一贯严谨端方、温润有礼的他,是无论如何也做不出,在画卷中画出这样一个年轻貌美的女子的事情的。
这样的事情,在别的读书人看来,或许称不上什么,兴许还会得来同窗促狭一笑,被赞一句少年风流,然在他看来,这几乎可以称得上是私德有亏。
可他却无论如何也做不出,将画丢弃或焚毁的举动,只因里边有个人,被他“创作”出来的人,一个不知来历、亦不知是狐媚还是精怪的女人。
林淮的视线渐渐有些恍惚了,他看着对面这堵墙,看着面前这幅画,以前这里也挂着一幅画,那幅画在他离家去科考前,还一直挂在这里,可如今,那幅画已经化为灰烬。
视线又落回画卷上时,林淮开始耐心寻找起那个画中女人的身影。
画卷中的一草一木在他眼前徐徐展开,里面的冰雪、房屋在他眼中都分毫毕现。若是以往,看见这样诡异的场景,他怕是也要张惶了,可如今经历了更加匪夷所思的事情,那么在他眼中,其余任何事情,都不在不能接受。
终于,在耐心即将要告罄时,他看到了靠在山壁上酣睡的她。她旁边是熊熊燃烧的火堆,地上还放着几块山药蛋。
林淮微扬了扬眉。他自然是知道她一直没吃东西的,原以为在那冰天雪地中,既没有果腹的食物,也没有足够保暖的衣物,更没有隔绝寒冷的寝被、房屋,她这样的弱女子怕是难逃一死,倒是没想到,她外表看着纤弱,实际上却还有几分韧劲儿,还有这野外求生的能力。能做到这一步,对于她这样的女子来说,已是非常难得了。
她似乎被他的视线惊扰了,又似乎是背后的山壁太坚硬,咯的她不舒服,便蹙起秀眉哼了两声,换了个位置。
他原以为她该是要醒了,也做好了被她发现的准备,可她却又顾自睡得香。
林淮看了片刻,最终还是回了床榻,盖上被子休息。
玉瓷再次醒来,天已经大亮,她这一觉竟睡了一整个晚上,而现在,又到了第二天天亮的时候。
山洞内的几根粗大的木头早就烧完了,只留下灰烬散发余温,难怪她有点冷。将火又烧起来,又吃了剩余的山药蛋,等再次闲下来,玉瓷才有功夫去看林淮。
却见那人并不在房中,不知去哪里了。
才这么想着,玉瓷便听见房门被推开了,那道瘦削孱弱的身影再次走了进来,他推开窗,玉瓷便见有太阳光线照射进来,该是出太阳了,可见,雪应该已经停了。
果然,稍后大柱嫂子就喜气洋洋端了早餐过来,一边还与林淮说,“这雪可算是停了,都下了两天了。这都开春了,还下雪,要耽搁播种了。”
玉瓷一怔,她以为外边的时节,该是寒冬,没想到竟是初春。随即又是一喜,春天好啊,万物生发,山上该有很多野菜,到时候她就冻不死,也饿不死了……
林淮道了声“麻烦嫂子了”,之后又声音沙哑的道:“雪化的快,过几天田地解冻,该是能开垦了,应是耽搁不了农耕。”
“你大柱叔也这么说。”大柱嫂子笑哈哈道:“这大早起就出太阳了,之后几天温暖也该升的快,说不得再过个三四天,土地都能解冻了。”
又唠叨:“春天好,李朗中不是说了,春天人体内,那啥阴气还是阳气生发,到时候二郎的病就该减轻了,身体能好受些。”
林淮点点头,诚恳道:“劳烦嫂子关心了。”
两人又说了几句,大柱嫂子就留下饭菜,又交代了一句,一会儿让大柱叔过来他家,帮忙铲雪,就离开了。
晚些时候大柱叔果然来帮忙扫雪了,盛子则代母亲来收拾碗筷,小家伙又乖巧的和林淮学了五个字,才开开心心的回家。
房间内,林淮依旧拿着昨天林晖送来的书细细翻看。
玉瓷解决了生存问题,此时也有空关心精神问题了。
她自来是个喜欢读书的,本是书香世家出身,听母亲说,她会说话时就开始学认字了,家里藏书万卷更是早早被读完,之后更是因眼馋林家私人图书馆的藏书丰富,且有大量孤本,便兴致勃勃的去应聘当了个图书管理员。
那份工作她做的开心,不仅是因为工作环境好,人际关系简单,更重要的还在于,有大量的书籍可供阅读,满足了她的精神需求。而如今,她跟前倒是有不少“古籍”,可看的着,摸不着,好虐。
床上的林淮看了一上午书,到下午时,精神又有些疲乏,他小憩了一个时辰,再醒来,便在桌边抄起书来。
玉瓷见他拿出林晖送来的宣纸,将上午看完的那本书细细抄写。
字体精华蕴蓄、内敛藏锋,起笔与收笔,钩挑捺撇都不露锋芒,由横转竖也多为圆转的笔法,结体匀整安稳,显出气定神闲,却也颇具风骨。
由字而观人,便可知此人骨子里依旧清高自傲,不愿与世俗同流合污,只是也多了几分窥探世情的洞若了然,为人处世也多了几分圆融,更显内敛沉潜、貌丰骨劲。
字是难得一见的好字,只是玉瓷总觉得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她细想了片刻,忽而恍然大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