激战良久,战局被黎家军渐渐扳回来。萧峰使劲本领也胜不了卢俊义。两人兵器架在一起,萧峰喊道:“卢将军,你当真对我辽人就这么决绝狠心?”
卢俊义和萧峰厮杀得很伤感,他对眼前发生的一切都感到无奈。在辽国这十八年,萧峰一直视自己为兄长,二人交往过从甚笃,而今却兵刀相见,与其说是在搏杀,不如说是在用无情的刀绞着有情的心。
那些过去对自己顺从钦佩的契丹士兵,眼下也成了敌人,一个个脆弱的生命被自己斩杀,这种痛令人不但有恍若隔世之伤,且是一种对命运的摧残。
听见萧峰问话,卢俊义却有不忍,他渐渐收了力气,将兵器撤回,纵马两步看着萧峰,说道:“萧兄弟,如今各位其主却是这个局面,令卢某不由感伤啊!只想问一句:若萧兄弟是个真正的宋人,你又当如何抉择呢?”
萧峰明白卢俊义问话的含义,沉吟不语。
卢俊义接着道:“是以,只当是命运无偿战争残酷吧!我看今日暂且作罢,都让兵士们回去好好休整,来日再做计较如何?”说罢看看萧峰兀自立在马上沉吟,睨他一眼,率先走开。
萧峰看着卢俊义离去的背影,再看看战场上不断倒下的两军士兵,悲壮由心而起。那边萧挞凛李十三和甄敏燕燕显然敌不过董平秦明和呼延英。宋军是守城,犹如困兽之勇,辽兵渐渐势弱,再这么下去也拿不下城池且有更大的损伤。
萧峰大喝道:“传我令,鸣金收兵。”
……
战至日暮,辽兵退去。宋军紧闭城门不出。
今天的暮色格外诡异,天空中暗明交杂,雾气缭绕。那暗是夜幕吞噬天空的前奏,那明仿佛是不甘心沉没的灵魂兀自挣扎。雾霭霭的烟气是凄惨嚎啕的音符,给天穹奏响了悲泣长歌。
董平兀立于殿帅府前树下,望着诡谲苍穹,脑海里全是白天激战的场景,一个个曾经熟悉的契丹兵和一个个并不熟悉的宋兵,用血和魂谱写着壮烈,却是对自己的残酷。
他自来到宋军中,偶尔还能听到兵士们的窃窃私语,甚么“那人就是认贼作父的双枪神将……”如此云云。董平每每在想,是自己的错么?那个哺育自己长大的大辽国,那一片片的北方热土,却养育了将来要反叛它的宋人;而自己的宋人血脉又被无知者怀疑……
想想白天的激战,尤其是和甄敏燕燕对武,每一枪刺出就像是在剜心。他亲眼所见那一丛丛的士兵倒在血泊中,那些血仿佛蒙住了视线,眼中渐渐模糊,是泪水涌了上来,像是被罩上一层冰花,冰花里是一片片残忍的红。
张清负伤卧床不起。众将依次来探视,问过郎中说只是肩膀被箭矢穿透,生命无碍,须得好生休养才能痊愈。
“射中张将军的是辽国八虎将中的神射手,名叫李十三,想必从萧峰那里得知张清飞石绝技曾打伤数名辽兵,是以今日有意放冷箭射杀他……”卢俊义坐在一旁说道。
呼延英是冷美人,双手叉腰默然不语;呼延灼因伤了张清本来有气,正要痛骂辽贼时又想到卢俊义和董平的身世,便把辱骂话语又咽了回去。转而说道:“今日一战惨烈,我担心的是辽兵再来攻城,我们能不能守住。”
确实如此,如今黎家军驻守遂武郡的兵力折损大半,而从霸州赶来的援兵还在路途中,如果辽兵连续来攻,以辽兵的人数就能占得绝对优势。而且遂武郡是边境城池,饶是已经加固了城防,可比起内地城镇显然差之千里。
这就是没有帅才的局面。倘若黎啸天在定会提前绸缪,或是放弃城池退守,或是急调霸州军兵支援,又或是奇袭千里之外,无论怎样应当避免辽兵围城。
只可惜眼下军中都是些阵前厮杀的勇将,却不能运筹帷幄,这便导致了如今遂武郡被困的被动局面。但卢俊义有谋,可惜他初来乍到,宋军将领怕是一时半会不能接受他“辽国叛将”的身份,故不肯多言。
正在此时,有亲兵来报,说朝廷派御前行走吴迪前来督战,现已到离大营十五里处安歇,明日一早进城。”
“哦?好啊!”呼延灼惊喜万分,终于等来朝廷的指示,而且是黎啸天生前点名吴迪从军的,想想又道,“那个吴先锋使还有甚么话说?”
亲兵道:“没有其他吩咐。”
“好,你下去吧。告诉来人回去禀报,明日一早我带人去郡城西南恭候。”呼延灼一挥衣袖道。
“慢着。”卢俊义突然发话,起身道,“既然吴先锋已离守郡不远,何不现在命人去接来?”
呼延灼不解地道:“这是为何?”
卢俊义瞟众将一眼,看出他们并没有分析透军情,肃然道,“将军可听我说,这吴先锋是不是那个相貌极像黎帅的人?”
“正是。”
“嗯。那就好。呼延将军,如今兵情凶险,我估摸以萧峰的性格,明天定会集合大兵来犯,而且想一鼓作气夺下城池。若是等明天吴先锋才慢悠悠地赶来,恐怕来不及了……”
“你的意思是……”呼延灼盯着卢俊义的眼睛,突然憬悟,“唔……将军是想让吴迪提早扮成大帅模样,明日在城楼上给萧峰看看,迷惑辽兵,使他们不敢恋战?”
“嗯。正是如此。”
呼延灼沉吟片刻,吩咐道:“来啊!快去备马,就由秦明将军代劳,去接先锋使火速赶来。”
……
萧峰命辽兵退出三十里安营扎寨。看视手下大将伤情不重,只是一些攻城重械被宋兵毁了。
而传令兵来报,说支援兵马已陆续赶到,萧峰大喜。若说辽国八虎将,只是辽军中武功最顶尖的大将,可辽国并不是仅仅有这八位武艺高超的将领,还有很多副将、参将都是一身勇武。而今走了卢俊义和董平,原先的八虎将只剩下六位:萧峰、耶律撒不也、楚明玉、萧挞凛、甄敏燕燕、李十三。
萧峰在帐中徘徊,对楚明玉说道:“我和卢俊义交战,用尽本事也拿不下他,宋朝得此一员猛将真是辽国不幸啊。现今有卢俊义和完颜齐玉在那边,我怕是遂武郡不易攻下。”
楚明玉向来有些谋略,想想说道:“萧将军,我听说呼延灼在急调霸州驻军支援,这么着看来宋军未必准备充分,今日一战他们也损失大半,想必城内的兵已经消耗得差不多了,如此,机不可失啊,我们要抢在他们援兵到来前再去攻城,一鼓作气拿下遂武郡,而后分兵打援。若等到黎家军援兵到来恐怕就更难啦。”
“嗯……”萧峰很沉稳,沉吟半晌,说道:“这更证明了黎啸天已死,他要是还在怎会死守不出,也不会打到这会才派援兵。好!就依你之计,明日一早集结大军,一鼓作气拿下遂武郡。”说着狠狠一拳砸烂了桌子。
……
吴迪在荒郊搭了军帐歇息,本来是要派燕青率先前往遂武郡报告呼延灼的,可燕青不放心吴迪安全,于是随便打发了护卫前去报信,自己和貅儿陪伴在吴迪左右。
燕青聪颖过人,短短接触就察觉貅儿并不简单,也私下里提醒过吴迪心存戒备,可吴迪总是洋洋洒洒一笑罢了,燕青知道吴迪定然有把握也就不再防范貅儿。
深夜时分,吴迪依然未睡,踱步出帐,仰望天空,阴霾较重,几乎看不到星星,月亮也被掩在云雾中偶然挣扎几下。可就在这片阴沉沉的苍穹下,一团厚黑的云层向北边缓缓漂移,忽然露出了一颗明亮的星星。
吴迪盯着那颗星星看,璀璨夺目,它眼睛一眨一眨,向是在对吴迪嘱咐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