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恪露出坏坏的笑容:“我是无所不能的,想做的事就一定能够做到。我来是要告诉你一件事。”
“什么事?”
李恪笑而不语。
我迫不及待地想要知道:“是很重要很紧急的事情吗?”
李恪郑重其事一字一顿地说:“父皇已经恩准我们的婚事,要我正式娶你做我的王妃。”
我喜出望外,难以抑制兴奋之情:“这是真的吗?皇上答应了?太好了,皇上真是太伟大了!”
我顾不得夜深人静,高兴得欢呼雀跃,手舞足蹈。忽然,我想到一件事,不解地问:“皇上不是御驾亲征了吗?他什么时候回来了?”
李恪没有应答,他向我伸出了手,无比魅惑地微笑着。
我被李恪的笑容征服,不由自主向他一步步走过去。
忽然,李恪的身后兴起一片白雾,我急忙站住,隐隐约约看到雾中立着一个身材颀长头戴面具的少年,他手执长剑,气势汹汹地注视着李恪。
我大惊失色:“恪哥,快看,你身后的人是谁?”
奇怪的是,李恪完全不理睬我的惊呼,仍在对我微笑。
少年持剑一步步逼近李恪的身后。
“恪哥,危险!”
李恪丝毫未察觉到身后的危险,只是微笑。我呼喊着想要奔向李恪,然而双脚却像钉在地上一般寸步难移。
不知何时,少年已将面具摘下,只是雾气缭绕,一时难以看分明。少年冷冷地说:“李恪,好久不见,别来无恙。”雾气转淡,朦胧中我终于看清了少年的面孔,是陆云曦!
陆云曦清秀俊逸的面庞不见了往日的温文尔雅,现出异常可怕的杀气:“李恪,是你夺走我的最爱!我要你加倍偿还,纳命来!”说完,只见雾气中寒光一闪,陆云曦一剑刺向李恪的后心!
“不要!”我声嘶力竭地呼喊道。
“不要!不要伤害他!”我双手凌空一阵乱抓,大叫一声,惊坐而起,发现身旁的香茗正不知所措地用香帕为我拭去额头上的汗水:“小姐,怎么啦?是不是作噩梦啦?”
我惊魂未定地喘息不已,四处张望,窗外月白风清,一切仍是那么安静祥和。原来是南柯一梦。
我接过香茗手中的香帕,拭着汗,渐渐平复。回想起刚才那个可怕的梦,仍然心有余悸。
传统认为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梦并不总是荒诞无稽的。自从那日亲眼目睹李恪与陆云曦在马球场上激烈对决的一幕,我就有种直觉,他们似乎彼此相识,甚至可能有某种不愉快的过往。那不是球场上正常的交锋,而是彼此都怀着与比赛无关的某种对立情绪,陆云曦的大显锋芒已经不在情理之中,李恪面对陆云曦的屡屡进犯也表现出匪夷所思的容忍。这一切都太不寻常了。难道是我太过敏感?我不相信这是无中生有的错觉。
但是,仅凭一个梦以及虚幻无由的直觉,就判定陆云曦是一个危险的人,似乎更为荒诞无稽。陆云曦不仅是爹爹眼中的少年才俊,更是三哥的致密好友,三哥结交的哪一个不是高风亮节的仁人志士?陆云曦的人品是无需置疑的。如此看来,也许真的是我多想了。
或者,一切都因那个荒唐的“指腹为婚”的存在,使李恪和陆云曦在我的潜意识里结为情敌,这才生出一系列虚无缥缈的浮想联翩以及那个可怕的梦境。
“香茗,我骑马出去散散心,你总跟着我干嘛?”我自顾自地牵着马就要出门。
香茗却如影随形跟着跑出来,口中恳求道:“小姐,相爷前几天才刚吩咐过,要小姐在家练习书法和女红,不许小姐私自出门,小姐难道忘了吗?”
我毫不理睬,脚下像生了风似的越走越快:“成天呆在家里,不是练字就是刺绣,再不出门透透气,我就要闷死啦!爹爹只是不许我在外面玩的太疯,可没说连出门透透气都不行啊,你何必如此紧张呢?”
香茗仍然不肯罢休,为难地像是要哭出来的样子:“小姐,相爷说了,要是我们放你出门,就要动用家法!相爷最宠爱小姐,当然不忍责罚,我们做下人的可就要遭殃啦!相爷的脾气向来是言出必行的,小姐就算是可怜我们,还是留在家里吧!”
香茗夸张的表情让我哭笑不得:“那不过是吓唬人罢了,你也相信?爹爹待人一向宽和,怎么可能打人呢?再说我只是出去溜溜马,去去便回,爹爹公事繁忙,是不会发现的,放心吧!”
刚到门口,守门的侍从们也出手阻拦:“相爷吩咐,不得放小姐出门,请小姐回去。”
看到自己像被监禁一般失去了自由,我不禁怒由心生,使出了小姐脾气:“你们像看管犯人一样对待我,是何居心?我今天一定要出门,否则我会闷得死掉的!要是我死了,你们怎么向我爹爹交待?”
我的震慑大见成效,侍从们面面相觑,不再相阻,香茗也不敢出声了。我乘势跨出门,跃上马背,扬鞭策马而去。
信马由缰跑出了好远,却想不出该去哪儿。步摇最近神秘兮兮,经常不在府上,去向不明;想去找李恪,又怕给心境不佳的他再添烦闷,不如暂避;若是入宫看望燕妃娘娘,又怕遇到李贞,难以说清;三哥三嫂去鄜州拜望荆王去了。我实在无处可去。
我骑着马穿行在长安城繁华的街市,漫无目的地闲逛。通过宽阔壮观的朱雀大街,一个人在皇城中不知转了几道弯,来到一处宽广明亮的街面,一旁的建筑气势庄严,看上去有种似曾相识的亲切感,很像是吴王府所在地的格局,却分明是个从未到过的陌生去处。奇怪,这究竟是什么地方?马儿来到一个豪华气派的府邸门前,竟然习惯性地停了下来。我轻轻拍了拍马儿的头,笑道:“原来你也胡涂了不成?也把这里当作吴王府了吗?你可别只认门前的石狮子不认匾额呀,”我竟一时忘记马儿是不识字的,指着门前的匾额,“你看,这匾额上分明写着──”
我指向匾额的手悬在了空中,匾额上的三个镶金大字让我顿时呆住了──“越王府”。
原来我竟不知不觉误撞到李贞的府邸门前!
自从李贞出宫开府,我还从未登门拜访,一直于心有愧。李贞曾经就像我的亲弟弟一般,只因为重阳夜他的伤心欲绝,我就故意疏远他,只因为那个未经证实的“请婚”传闻,我就避之唯恐不及。是不是有些太过无情了?
我正在踌躇要不要进去造访。这时门内忽然传出动静,像是要府门大开,我竟来不及思考,顾不得府门开也没开,慌忙调转马头,夺路而走!紧张地好像身后有千军万马在追赶似的,慌不择路,见路就逃,一口气跑了好久,直到一处城门下才停了下来。我不明白自己为何要落荒而逃?为何躲避李贞就躲避魔鬼一样?难道他喜欢我是一种罪过?难道拒绝他的真情就要把其他情分一并抛却?难道以后永远都不再与他见面?
日影西斜,傍晚将至。要是再不马上赶回家,恐怕真的会给爹爹逮个正着。等等,我这是在哪儿?我举目仰望高大的城门,上写三个篆体大字:“明德门”。闹了半天,刚才一路东奔西逃,居然没跑出多远,又绕到不久前经过的地方,门外正是朱雀大街。一路走来只顾悠哉悠哉漫不经心地闲逛,如今居然完全记不得来时的路径,我迷路了!这可如何是好?都说老马识途,可惜我的马儿正当妙龄,和我一起被长安城棋盘式的格局弄得晕头转向了。看来,只好求助路人了。
虽然天色将晚,长安的道路上依旧是连衽成帷,举袂成幕。达官显贵乘车坐轿鱼贯雁行,川流不息,就连步行的人也不是平常的布衣之身。真是名副其实的冠盖满京华。我牵着马儿站在路边发起了呆,该向谁问路才好呢?
“小施主,请留步。”一个和蔼的声音唤我。我诧异地环视周围,惊奇地发现不知何时身边竟立着一位鹤发童颜的老者,身穿道袍,手执拂尘,超凡脱俗恍如神仙中人。长安的闹市中竟有这等人物,真是不可思议!我连忙躬身行礼,问道:“老人家,不,老道长,您刚才是在唤我吗?”
老者微微点头:“正是。”
“道长有何赐教?”
老者对着我端视良久,继而慢条斯理道:“怪哉,怪哉。贫道相人无数,从未见过如小施主这般难以参透的异相。小施主的年齿不过及笄之年,然而八字却与年齿大不相合,怪哉,妙哉!”
我暗自吃了一惊,这老者果然厉害,竟然仅凭相面就测出我的生辰八字,莫非已然识破我的真实身份?于是,我装出一副既若无其事又十分好奇的样子:“道长,您说的异相是什么意思?可否为我预测一番未来的凶吉祸福呢?”
老者捋着胡须,话中似有无限玄机:“天道本无常,宇宙万物非人力所能尽数参透。贫道今日方得领教。小施主这命数正属造化难测之端,祸福未定,前途难卜。虽则如此,贫道尚有锦囊一个赠予小施主,待到万分危急之时方可打开,可保化险为夷。切记,切记!”说完,从袖中取出一个素雅的青色锦囊,递入我手。这锦囊轻盈小巧似若无物,还散发着一抹淡淡的清香。我小心地捧在手上,就像捧着救命稻草一般。说也奇怪,我竟对那老者的话深信不疑。正欲向老者道谢,抬头却不见了老者的踪影,早已不知去向。这是又一个锦囊,我想起我初到长安时的那个锦囊,未及打开,这又来了一个,难道冥冥之中注定要发生什么事情不成?
可惜,我竟没有问及老者姓甚名谁何方人氏,他就消失在茫茫人海中了。
我大感怅然,遂将锦囊认认真真收入怀中,牵着马正欲离开,却被一辆迎面驰来的豪华马车拦住了去路,一个衣着华丽、官员模样的人从车窗内探出半个身子,张口问道:“小姑娘,刚才跟你说话的袁道长哪里去了?”
我疑惑不解:“哪个袁道长?”
“还能是哪个袁道长,当然是名贯京城、无人不知的袁天罡道长啊!”
这个如雷贯耳的名字让我彻底惊呆了:袁天罡?!
那官员一边说一边还焦急地四处张望:“袁天罡道长一向行踪不定,是请都请不到的大贵人,今天好不容易在此偶遇,谁知遇上个相识,只说了两句话,就这么一眨眼的工夫回头再看,道长怎么就不见了呢?你是什么人,你可知道长哪里去了?”
我木讷地摇摇头。
那官员见寻人无望,只能万分沮丧地乘车离去。
难怪老者能一语道破天机,原来他就是李淳风的师父──袁天罡,天文地理无所不通、能将千年之事尽收眼底的袁天罡。毫无疑问,那锦囊就是我未来生命之所系。可是,未来究竟会发生什么危急的事情呢?这锦囊中又藏着什么妙计呢?
在路人的指点下,好不容易找到了回家的路径。谁知离相府越近,我越是踌躇不前。此时已近晚膳时间,父亲一定已经发觉我偷偷溜出门,回去如何解释?我开始有些相信香茗的警告了,心里越发忐忑不安起来。
“墨姐姐,好久不见。”一个亲切悦耳的声音从那辆熟悉的豪华马车上飞了出来。没想到竟与外出归来的高阳公主不期而遇。看着扒在车窗上的步摇,忽然计上心头,对,就请这位从天而降的“救兵”去相府为我解围吧!
刚进相府大门,就感到气氛有些不对。果然不出所料,香茗神色慌张地迎了出来:“小姐怎么这晌才回来啊!相爷一回府就要见小姐,知道小姐出去后大发脾气,连晚膳都没吃,让小姐一回来马上去正堂见他。”
我暗自庆幸自己有所准备,不然今天可真的惨了。我拿出一副临危不惧的大将风度,从容镇定地拍了拍香茗的肩头:“别怕,不会有事的,你先回房去吧,我这就去见爹爹。”来到正堂,果然见爹爹端坐堂中,面色阴沉,看样子确实很生气。也许是我一脸轻松的表情更加激怒了他,爹爹将手上的茶盏“啪”地一声狠狠摔在桌上,把我吓了一跳。正要大发雷霆,管家房春却跑进来禀报:“老爷,高阳公主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