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野坟岗中走出来的二人,却是那破衣旧衫的疯癫和尚和被燕昭魂魄占了身体的“卫邦媛”。
范执回头,悠悠月光下,枯树枝丫丛飞,昏鸦嘎嘎吱叫,那二人就伫立在树下。
一个是自己倾心辅佐的才俊,呃,现在这副皮囊,应该是自己倾心辅佐的才俊灵魂,一个是对自己倾心相授的业师。
范执拍了拍尘土,捋了捋头发,挥手喊:“如花,燕昭!”
那被叫做如花的疯癫和尚,腾腾跳到范执身边,使劲拍了他一巴掌,哈哈笑得张狂:“你怎么混成这样,臭小子,快说说怎么答谢师傅的救命之恩?”
范执咧嘴一笑,搂着那身材粗短的和尚笑:“师傅,你带着卫姑娘如此佳人,跑到这孤坟地里,唐突了。”
和尚眸光一闪,也笑:“你小子休得糊弄我,这可不是姑娘。”
二人嘻嘻哈哈,惊起一滩乌鸦。
“卫邦媛”扶额,这师徒两个人,不正经的模样还真是如出一辙。
这如花和尚,可是大有来头。当年鬼方门中有四位长老值事,这位便是其中之一一。
祖师爷在世时,给他们四个人命名,用了“春花秋月”这四个字,所以四人在鬼方宗里唤作:如春,如花,如秋,如月。
大师兄如春英年早逝,只留下如花为尊。可巧的是,这如花是一男弟子,偏又是和尚出身,唤作如花,倒也是笑谈。
如花和尚收了范执为首座弟子,他自己执掌本门。
后来,范执被如花和尚的师弟如秋,师妹如月联合谋害,定了罪名,逐出鬼方门。如花和尚便也不再执事,做个云游四方的散人。
如今这散漫惯的人,却突然出现在此,也是不寻常。
范执阴恻恻地笑:“师傅这次怎么刚刚好救了徒儿?”
如花和尚笑得一抖一抖:“你个娃娃,没得道理,我是你师傅,我不救你谁救得了你?”
二人正热闹,“卫邦媛”却走了过来,咳了一下,二人俱是回头,异口同声说:“别打岔!”
“卫邦媛”再度扶额,突然有乌鸦飞过,嘎嘎嘎嘎叫唤。
如花和尚这才回头,说:“你看你,惊到了花花草草虫虫鸟鸟”
燕昭淡淡地说:“孤坟野岗,二位慢聊”,转头边走。
范执才赶紧陪笑道:“别生气,这会儿城门已关,回也得明日。”
如花和尚哼了一声,指着燕昭说:“你这徒儿,拿乔,不好玩。”
范执摆手,赶紧说:“他可不是我徒儿。”
如花和尚却笑了:“那昨天,他找到我,求我助他一臂之力时,可说了,让我帮他救他师傅。”
范执没接这话,却问道:“你两如何认识?”
燕昭说:“那日在卫府,他突然到访,我看他腰间别了一只狼毫大笔,行为疯疯癫癫,说话却很有深意,就想起你曾说过你师父,如花和尚,爱描仕女图,生平最痴癫。”
燕昭顿了顿说:“我在溧阳城的红衣坊找到他的。他帮我给袖箭吐了毒。”
如花和尚拿着狼毫笔敲了燕昭一下,说:“小子,编排我的不是,一套一套的。我那是寻美人描图,描图!”
燕昭摸了摸头,疼的咧嘴。
如花和尚继续对燕昭道:“你小子福气好,遇上我了,既然你是范执的徒儿,那便是我的徒孙,以后叫我如花师爷。”
燕昭翻了个白眼,技不如人,甘拜下风。
范执抿唇笑:“燕昭,你可得了便宜,师傅的徒弟,十年间也就我一人,如今他肯收你,你这算是遇上贵人了。”
如花和尚戳了戳范执,笑:“就喜欢你这张嘴,甜!”
燕昭却道:“如今这形势,我叔父死了心腹,你又逃跑了,肯定会四处捉拿,只怕这通缉令不日将要送到各处关卡要塞。”
范执黯然,即使知道,又能如何。
如花和尚笑得灿烂:“小范儿,跟师傅云游四方啊。”
燕昭说:“不可!军师还有大事未完!”
如花和尚又拿那毛笔敲了敲燕昭:“你这娃娃,皮囊都是人家的,不着急换回来,干啥大事!”
燕昭再次疼的咧嘴。
范执道:“师傅说的也没错,我们随他先避一避风头,如今军中燕穆垣当帅,与你也不利,不如早日换回身体,再谋打算。”
如花和尚说:“对嘛,听为师的没错。”
燕昭说:“那如何才能脱离监视,如今这帮人寸步不离看管假燕昭。”
如花和尚说:“简单嘛,让那假燕昭服药假死,我去府上救他,然后带走他,告诉你父亲,养病了。一定要说去隐山养病。”
燕昭突然明白,连连称妙。
第二日,“卫邦媛”神不知鬼不觉地回了营地,有医官问起,她推说父丧,回府照料。
一个卑微的女子,并不会引起太多人的注意,毕竟大家都死死盯着的人是燕昭。
“卫邦媛”悄悄告诉“燕昭”,计谋如此。
“燕昭”看着送来的假死丸,忽然很认真的说:“我信你,你给的是真的毒药还是假的毒药,我都会服下的,如果我没有被救过来,请你一定帮我报了杀父之仇。”
燕昭盯着她,说:“想什么呢,我,不舍得,你死。”
他的手握成拳头,被误会的感觉真不好。
卫邦媛忽地笑了,说:“我并不是怀疑你,只是我怕有人阻碍救治,假死丸的解药如果半个时辰无法服下,人也会因为屏息时间太长而……”
燕昭释然,笑道:“我早就和如花和尚商量好了。你不疑我便好。只是这药效剧烈,伤身体,只有这样才能使人不疑,脱离监视,归隐山林。”
卫邦媛握住了燕昭的手,说:“好,只要能换回来,就好。”
燕昭隐隐不安,说:“你个女孩子,别天天想着报仇”
卫邦媛打断他说:“可是我,总该知道我是谁?”
燕昭沉默,这卫氏家族抵死不想认她,个中隐情无从得知,只是隐隐觉得,卫邦媛一旦换回身体,只怕再也无法留住她。
卫邦媛放缓语气说:“我却愿意随你暂避山野,随如花大师学道,是我自己太弱了,无力自保,拖累父亲……”
燕昭握紧了她的手,说:“好,我们一起学道。”
是夜,燕昭突然暴病,无声无息。一众医官惊的手足无措,那如花和尚如约而至,却用营中凶光大盛,白煞冲天一套浑话糊弄众人,病急乱投医的医官赶紧请他做法事。
如花和尚悄悄将解药给“燕昭”服下,“燕昭”悠悠转醒。如花和尚趁机和医官说道,病根未除,需随他到隐山上的雨露和林芝将养。
医官已经吓得魂不附体,赶紧上书摄政王,说大公子重疾,需入山静养。
摄政王的批示,快马加鞭送到营中时,“燕昭”的行囊已经收拾妥当。
失势的大公子和侍卫韩进一起,由医女卫氏护送,前往隐山疗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