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坐在船上，那里没有接天连叶，也没有映日荷花，实不是一个泛舟的好地方，可也许别的地方不会是，洱海却可以是，尤其是在夜里。
上关花，下关风，苍山雪，洱海月。她坐在舟中，洱海的圆月下，只有她一人，何不归来，何不归来……风依稀吹着，水面上的波光都散了。一滴水落入洱海中。那么突然，如伶仃玉碎。那是……她的泪么？
“无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识燕归来……他还没有回来……”她变得模糊了，随着圆月变得模糊了，燕归来，不归来……
“未未！”史清扬猛然睁开眼睛，仿佛要寻找那个女人的踪迹，可是当他看清楚时，原来只是个梦，很久都没有梦见过那个女人了，今天怎么回事，果然……果然是因为到了中原的缘故么？
太阳西斜了，由中午一觉睡到了现在么。史清扬还有点恍惚。对了他们来洛阳可不是来睡觉的。
“喂，清扬，我们那么远到这里来到底是要做什么”唐风有些不耐烦了，都到了洛阳几天了，可是却还是不知道来做什么。难道是让自己陪他逛街吗？
史清扬回头看着唐风，脸上的表情有点莫名其妙。“我没有告诉你吗？”
“没有”唐风此时满脸都推满了无语两个字。他居然以为自己说过了么。
“奇怪，我明明记得跟你说过的。”史清扬微微扬起头，眉梢皱起，仿佛竭力回想他到底说没说走这间事。唐风看着他，实在是看不下去了。这种时候不是该先告诉自己来这里的理由么？
“你有完没完，我从早走到晚，到现在都不知道是为什么。你不该先告诉我吗”他说完这话，忽然觉得自己反应确实慢了些，居然到了现在才想起来问。
史清扬像是很抱歉的一笑，却没有什么诚意，唐风早已经习惯了，想他这样的会真的觉得不好意思吗？罢了罢了。
“来这里是为了找圣女的。上次救你的时候，顺便也听到了圣女的下落，这才来找她。”史清扬说着话倒像是很轻松的样子，可是唐风不这么想。
“你居然也想要圣女。你想做什么？”他愣在原地。他就是因为听到了这间事差点惹来杀身之祸。本来觉得圣女什么的和自己没有关系，如今却要来和他一起找。不免有点吃惊。
史清扬对唐风相视一望，眼神里有些戏谑。
“当然是他们想做什么，我就想做什么了”说着小雪不知道从什么地方钻出来，毛茸茸的尾巴扫过史清扬的脸，坐在他肩膀上，仿佛嘲笑一般的看着唐风，唐风听了史清扬的话，似乎有点明白，嗯，就是说鹿楚书院的人想要圣女做什么，他就想要圣女做什么，都是一样的。可总觉的哪里怪怪的，等想起来时，史清扬和小雪已经走了很远。
渐渐地日薄西山，街市上灯火阑珊，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今天街上的人怎么这么多。
“过去，过去，你挡着我了。”
“唉，你让让”
“小哥哥来抓我啊。”
“这谁家的倒霉孩子。撞倒了老子的枣拦！小子别跑。”一个卖枣的汉子，在人群中大喊着。唐风他就挤在这一推人中。好不容易才挤出去。
“喂，清扬，你还没告诉我他们要圣女到底是为什么啊。”他看着史清扬的背影，这家伙到底是怎么挤过去的啊。
史清扬听见空中飘来一句话，不禁又皱了皱眉头，怎么这个也没有跟他说过吗？唐风好不容易赶上来，洛阳不愧是天下荣都，即使到晚上，人还是这么多。到了这河畔上人才少了起来。
唐风在人群里挤过来，着实费了点力，当他追上史清扬的时候，他发现那个少年正在发呆。他在看什么？唐风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对面的河畔上，女人，孩子，手里拿着水灯，河道里飘着一盏盏流光水灯，顺着河水，渐渐飘远。
“今天竟是中原节”唐风听到史清扬说话，也才想起来今天已经中元节了，自己居然忘了，不禁回想这些日子，自己是怎么过来的。
“喂，清扬，你不是说江湖很好玩吗？你一定去过很多地方。洛阳的中元节，都可以比得上长安的了。也不知道其他地方的是个什么样子。”唐风有点好奇，他去过的地方不多。他只有模糊的记忆，长安确实是后来才去的，在哪之前自己在哪里却没有印象。可中原节他是记得的。或者说尤其是中元节。他记得最清楚。仿佛是过了很久很久的岁月，连他自己都记不清，是了，他还小的时候，流落街头，有一次因为太冷了缩在墙角，看见街上张灯结彩，还有河里的水灯，人人都高兴着，就他，小小的缩在墙角，一边咒骂那落井下石的寒风。
“我不知道。”许久史清扬才说话，他转过身来面对这唐风。脸上的神情看不出来是高兴还是悲伤。
“从小到大，中元节。我只见过两次，上一次，已经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史清扬瞥了一眼唐风身后的地方。
“别浪费时间了，走，我跟你说圣女的事情。”说着他直径想唐风身后走去，原是一家酒馆。
中元节里，热闹的人群，尽管不是给人过的节日，但是人们最明白如何沾沾喜气。有的孩子手上拿着糖葫芦，融化的连手的张不开。美貌的女子都穿着漂亮，些许有钱人家，还有珠翠点缀着。祭祀好像要开始了。最高兴的就是孩子了。就是这场面里。那两人才显得如此不合群。
酒家的名字叫‘望归’却不知道是盼着谁归来，起了这么别致的名字。
“小二，拿上好的西湖春来。”史清扬走到靠窗的地方坐下，在二层，这个地方正好可以看见下面的街市。
“这下你总可以说了吧。”唐风坐在史清扬对面，仍是好奇的问。
“你就那么想知道。”
“你耍我吗？”唐风有些怨气。正好小二已经把酒呈上来了，史清扬扣住罐口，西湖春便到出来，沁冷的香气如云雾一样散开。自古酒中，也有英雄之酒，美人之酒。英雄之酒，性烈且浓，酣畅中不像莽夫那样无礼，只是平平幽幽中一股胸怀天下的悍然正气，正如当年曹孟德所饮杜康那样。而美人之酒，香气卓然，仿佛豆蔻年华里的一出伤离别，可这西湖春乃是佳酿，到没有那小家子气，如阳春三月里，西湖吹箫的少女，以才气代替伤感，不伤不喜，不卑不亢。如此性情才称得上是佳酿。
唐风从前也没喝过什么酒，只是从前成人礼上，小酌过几杯，今日闻见西湖春，没想到酒也有这样的境界。
“你大约不清楚。江湖上的七大家族吧。”史清扬已经喝掉了一杯。唐风当然是摇头，江湖上的事从来也不管他什么事。
“这么说罢”史清扬放下酒杯，低头抬眼似乎有些醉了，可他清清楚楚的说着话，又证明他没有醉。
“江湖中，原来也不是只有他们。百年前什么武当少林，都不必说了，天下人人皆知。在不济还有峨眉青城。他们那时的江湖，才是纯粹的江湖，后来又有五岳，华山，嵩山，泰山，衡山，恒山。正是如日中天的时候，到了现在，他们一代代没落之后，七大家族取而代之，经历几十年的岁月，李家势力强大，渐渐有吞并之意，七大家族中，只剩下五个。”
“灭了两个是什么？”
“是江姓一族和望江阁。他们都是退隐江湖的门派，最后却灭族了。江氏已经无迹可寻，望江阁也在三年前一场火中，烧的连痕迹都没有了。
“这些和圣女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关系。因为，圣女是苗疆人所崇拜的圣物，而中原武林和苗疆虽然交好，但是因为苗疆信奉蛊术毒物，与中原武林是殊途不归，所以也没什么联系。可是圣女却诞在中原。便是江家和望江阁，也许就是因为这样才会被灭族。”
“你说江家和望江阁。圣女有两个？”唐风忽然听出史清扬话中的谜题。
“也许是两个吧。当年戴霓生不知为什么死了。就无迹可寻了。望江阁确实是因为她而败落。”史清扬终于也有不知道的事了。事情追溯到那个时候知道的人恐怕也都死了吧。
“圣女，不是鹿楚的秘密吗？其他家族是怎么知道的。李家灭了江族和望江阁，不就是为了圣女，圣女，早就不是什么秘密了吧。”
“秘密？”史清扬话里有些嘲笑。“楚千秋那个老头子，愿意怎么说就怎么说吧。就算是秘密，我已经知道了，就算不上是秘密了。”
“无耻……”唐风小声嘀咕，史清扬怎么会听不见，但也不在意。人生在世，活得那么正经有什么意思。
“对了，忘了说。”
“什么？”
史清扬端起酒杯的手停在半空，看着唐风说。“在七大家族之前，还有一个门派曾经独当一面。可是一朝败落。”他点了点头。“那就是唐门”
唐风听到唐门这两个字时，表情有一瞬间的迟疑，史清扬说完这些就不在说话，好像过了许久，地上已经有七八个酒坛的时候才不在沉默。
“圣女作为苗疆圣物，时代传承，百年前失去传人就再也没有了，如今流落中原，中原人一向都是狡猾，知道这是最好的机会，所以我要找她，顺便把你拉上”
“你……”唐风看着史清扬，他在怎么反应迟钝，也明白现在去找圣女就是和其他五大家族为敌，或者说与整个江湖为敌。他疯了吗？为什么还要带上自己。
“理由。”唐风的眼里充满坚定“我的命是你救的。和你去找圣女没问题。但是，你要给我一个理由。不要告诉我，你是为了救她。”
“救她，我确不是这么好心的。”史清扬冷笑。“我只是想看看能让七大家族付出这么大代价。使两个家族灭亡的圣女，到底是个什么样子的。这个理由不行吗？”
“你何苦如此”唐风此时居然有些担心。或者说他觉得荒谬。“你就不怕成为众矢之的吗？”
“众矢之的？”史清扬认真的重复了一遍唐风的话。他抬头看着窗外的天，今夜月圆，明天许就亏了。月有阴晴圆缺，也不是它自个造成的。它是那么的身不由己。“众矢之的，我不去找她，难道就不会是众矢之的了？”
酒喝得七七八八了，史清扬身边不知道放了多少个酒坛了。而唐风只喝了几杯，此时他面红耳赤，一手揉着太阳穴，没想到喝酒会这个样子。他抬头看了看史清扬。根本就和没事人一样，如同从来没有喝过酒一般。
“喂，你还能走吗？”史清扬看着唐风，他虽然没醉。但是周身的酒气，也证明了他喝了很多。原是个少年。此时却生出一股风流气质。
“真是……”史清扬从座位上站起来。稳稳走到唐风身边，简单粗暴的拉他起来。
“走了。天都亮了。”
“客官！等等，你还没有付给我酒钱呢。”那个人显然是掌柜，一副老实模样，估计是看到史清扬喝了那么多酒，担心是来喝白酒的。
“我们这，小本买卖，客官可不能忘了酒钱啊。”掌柜有些难为情，在外面混的，对谁都不敢大声说话。生怕惹上什么不好惹的大人物。
史清扬正扶着唐风。回头看去。表情有些变化，接着便扶着唐风走过去。对着掌柜一笑。“你母亲可还好了吗？”
“什么？”掌柜有些莫名其妙，他来要酒钱，这人却问自己母亲好些了吗，这是怎么回事，再者他又怎么知道自己母亲身体不好。
“九月九，东山上的七叶一枝花，记得不要忘了采。”
“你是……原来你就是……”掌柜一个中年人，笑起来着实不太好看，却是非常真实而淳朴。“恩公。我竟然没有认出来。什么酒钱。以后再来喝酒，也不要钱。”说着还要再回去，那些酒来送给他。
史清扬无奈的笑了。“掌柜，我不是这个意思。以后大约我也不可能再来了。”说着摘下腰间一块玉珏。“我只有这一个值钱东西。算是酒钱了。”他将玉珏放在一旁的客桌上，不在说什么就走出这酒馆。不管后面的人在说什么他也不在回头了。
“喂，清扬。那个玉珏很贵吧。”唐风一只手让史清扬扛着，他有些神志不清但刚才已经醒了，史清扬看他醒了，放下他的胳膊将他推到一边去。“管的多！”
“我说，你做了什么好事，他居然不要钱。”
史清扬突然停下来。“你就不怕你知道的太多。我会杀人灭口吗？”
“……”
“小姐……小姐，给一点吃的吧，”一个乞讨老人坐在墙角，中元节后，天气就开始有些冷了，而且还下着雨，但老人穿的很少，几乎衣不蔽体，对着从他跟前经过的女子乞讨着，已经奄奄一息。
停在老人面前的的确是个女子，但是不是一个，而是两位。如果没有猜错，红衣女子一定是姐姐，黄衣女子定是妹妹了。红衣女子，远远看去确有气质，简单又凌厉。
“阿姐。”黄衣女子叫着。
“铃儿把伞拿来吧。”红衣女子说道，铃儿便把她们头上的伞递给姐姐。红衣女子接过伞，放在老人手中。红衣上便开始一点点变成深红。
“天太早了。没有吃的。只有一点银子，过一会就可以买到吃的了。”她对老人说，一边说一边将银子放在老人手中。
“姑娘真是好心人，本以为就要死在大街上了。没想到，还能活下来。苍天有眼，姑娘一定会有好报的。”老人冷的发抖。幸好手中有了伞，没有雨在来凑热闹。此时却不知是谁给他披上一件外衣。仔细一看正是史清扬的外衣。
“这样更好些吧。”史清扬把外衣披在老人身上后站起来。眼里倒是没有过多同情，仿佛是习惯了一样。
“走吧。铃儿。”红衣女子拉着妹妹便走了。只是史清扬目光斜视，红衣女子的气质和一双修长的手，不似平常的大家闺秀那样柔弱无骨。倒像是经常使用短刀长剑一类的武器。史清银定睛观察到，她的手指指尖处，有着若隐若现的茧。他立即跟了上去，唐风有些摸不着头脑，难道是一见钟情？嗯，红衣女子确实长得不错，不过会不会太凶。因为她总是不笑，让人觉得有些难以接近。
“喂。你叫什么名字。”史清扬疾步追上去。唐风叹惋，这搭讪的方式，未免太直接了。
铃儿先转过头。看见史清扬不是问自己。有些脸红。红衣女子侧转过来，仿佛犹豫了一会。
“何潇潇。你还有何事吗？”此时她不像刚才对待老人那样温柔。史清扬皱了皱眉头。原是，原是他搞错了？
“多有得罪了，是我认错人了，不过在下有个疑问。不知道你指尖上的茧是不是因为弹琴而生。”
何潇潇本来无意理会他。一个少年和自己又没有什么过节。但是他这一句话出口，何潇潇的目光瞬时投射过去，电光火石之间，史清扬左侧一缕头发忽然无风飘起。唐风在一旁看着，何潇潇几乎是一眨眼的瞬间就到了史清扬身侧，一只手抬起来，双指并拢点在史清扬左胸前，史清扬倒是一脸淡定，一张脸毫无波澜，只是左半边的身体已经麻了。
“指尖上的茧便是日夜连这个招数造成的，我还没试过，既然你问我，那我就试试。”说着她放下手。双目看着史清扬，她本是想说些什么，可是这一看让她有些吃惊，脑海里忽的变成空白。这个人怎么如此面熟。不，她的确没有见过他，是像，他长得很像那个人。然而史清扬的眼睛里，一股幽幽的绿色。他居然不是中原人。何潇潇转过身去。“半个时辰之后，就会自己好起来。我只用了三成功力，伤不了你。”说完便拉着铃儿离开了。
她一走。史清扬身体有些软，他蹙起眉头。果然是有些难受。唐风半天才回过神来，这女子也太凶了些。
“果然不是一般人。”史清扬自言自语，唐风看他还有力气去赞扬别人看来是没什么大事了。
“还能动吗？”
史清扬沉默，面不改色的回答。“动不了”唐风差点一个趔卒倒下去，动不了还这么淡定。“不光动不了，内力也因她刚才有意搅和开始在体内打架了。若是常人恐怕就不行了”
“那该怎么办，去客栈休息吧，等半个时辰过后自己好起来。”
史清扬摇头。“要不怎么说是常人忍受不了呢。那是对常人而言。”说着他强行运功，左手已经麻了，右手便抬起来，熟练的在胸口至左手手臂，手腕一路点下去。忽然间手中不知何时多出一枚针，将它们抛向空中，由右手内力。齐齐刺入胸口，手肘，手腕处，只两息时间便什么事也没有了。
史清扬活动活动左手，看了眼唐风“没事了。”
“那针……”
“哦，那是暴雨梨花针，楚千秋想灭口的时候拿下来的。没想到帮了个大忙。”
唐风松了口气，“那女人太凶了，不过哪有你那样搭讪的。”
史清扬回过头，三分不解又有七分嫌弃。“你到底在想什么”
唐风讪讪道“我。。我说错了吗？那接下来干什么。“
“接下来？接下来当然是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