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委召开机关全体干部大会，每个科室留一人值班，科长对我说：“你留下，把那篇调研报告再润色润色。”
同志们前脚刚走，我就从抽屉里取出麻将，打电话给计划科的小肖，财务科的小周，技术科的小吴，让他们把电话呼叫转移到我的办公室，到我办公室搓几圈。
不一会儿，三位鱼贯而入。
这年头，“搓麻”没有点儿小刺激，兴奋不起来。可是，在办公室公然赌博，实在说不过去，我们是有觉悟的人啊。技术科小吴建议说，这样，谁输了，讲个故事，必须既要幽默，又要令人捧腹，达不到这两条者请客。大家一致通过。
小吴作茧自缚，第一圈打完，他累计的分数最低。他清清喉咙，讲了一个《小偷也疯狂》。故事由若干个片段组成，截取几个片断。
第一次，我下夜班回家，已经很晚了，在厕所洗漱，忽然听到门口有动静，好像是有人在撬门锁。我大喝一声：谁？干什么？谁知道那贼却在门口答道：×，这么晚了还不睡觉，搞什么搞！说完就没有声音了。我一时不知所措……第四次，公共厕所小便时被掏腰包，一转身溅到小偷身上，小偷说：干啥呀？墙上明明贴着不准往外尿尿，你看不懂咋的……第六次，在华联精品部，被掏了还不知道。过了一会儿，有人拍我的肩，说：这是你的皮夹子吧？我刚想感谢人家，却又听到这么一句“就这点儿B钱，还到高级的地方显摆……”第九次，出差回来，刚下火车，发现包的拉链被拉开了，打开一看，资料还在。不过资料的空白处多了几排字：TMD，这么漂亮的包，里面不放钱，你TNND没钱摆什么阔？浪费老子的感情……
大家捧腹大笑，说现在的小偷很牛B啊。我评价说：“可笑是可笑，但是少了幽默元素，不算！”
第二圈财务科小周累计分数最低，讲了一个《蜘蛛与蜜蜂》的故事。
蜘蛛与蜜蜂订婚，蜘蛛很不满意，问它爹地：“为什么要我娶蜜蜂？”蜘蛛爹地说：“蜜蜂是爱吵爱闹一点儿，但是人家好歹也是个空姐啊。”蜜蜂也对这门亲事不满，问它妈咪：“为什么让我嫁给那个丑八怪蜘蛛？”蜜蜂妈咪说：“蜘蛛丑是丑了一点儿，但人家好歹是搞网络的呀。”于是，蜘蛛和蜜蜂结婚了，起初生活很幸福。蜜蜂说：“啊，真好，我能吃到肉了。”蜘蛛也说：“哦，真不错，我能尝到蜜了。”后来，它俩总是吵架，蜜蜂说：“你整天不出去，就知道弄你那破网。”蜘蛛说：“你倒是整天出去，蹭一身化妆品直掉渣！”在双方家长的规劝下，它俩终于和好了。可是蜜蜂说：“你太封闭了，总在自己的网里待着，就不能上上外网，和外面的蜘蛛交流交流呀？”蜘蛛叹了一口气：“唉，你是不知道，公司限制了，实在不能上外网啊。”
大家发出会心的微笑。我评价道：“幽默是幽默，但是少了令人捧腹的笑料。”小周说：“不公平，这太难了！”我说：“制度是大家定的，再不公平，也要遵守，没有规矩不成方圆嘛。”
第三圈计划科小肖累计分数最低，讲了一个《蚂蚁绊大象》的故事。
一只蚂蚁看见一头大象向它走来，把身子埋在土里，只露出一条腿，兔子见了，问它为什么只露出一条腿？蚂蚁说：“嘘，别出声，我绊死那头大象！”第二天，兔子看见一头大象把自己埋在土里，露出一条腿，他好奇地问大象：“你这是干什么？”大象委屈地说：“昨天那该死的蚂蚁把我弟弟绊倒摔成了植物象，我要替弟弟报仇，至少也绊蚂蚁一个神经分裂！”
大家很有节制地笑笑。我评价说：“这个故事既不幽默，又不搞笑，啪死！”小肖不服气地说：“怎么不好，我觉得既幽默又搞笑。”我说：“你们讲的有的是报刊上的，有的是手机短信，不是发生在身边的事儿。”小吴说：“那你给咱们讲段发生在身边的。”我说：“好吧，我给你们讲个真实的故事。”
一个很贫穷的小山村，有一家人，女主人去世了，父亲带着四个儿子艰难地过活。老大只有十七岁，老四才九岁。不久，一个女人带着十三岁的女儿走进了这个家庭。一家七口人，父亲外出打工，母亲在家种田，供养五个孩子上学。孩子们很争气，成绩名列前茅，日子虽然艰辛，但是很快乐。两年后，父亲从建筑工地楼上掉下来摔死了，包工头跑了。母亲无法承受，要带自己的女儿离开这个家。女儿说，我不走，我要供养哥哥和弟弟读书。母亲说不通女儿，离开了。从此，女孩子外出打工，供没有血缘关系的两个哥哥和两个弟弟读书。那年，她才十五岁。她给家里写信说，她遇到了好心人，找了一份文秘工作，过得很好。她每月准时汇款，准时发一封平安家信。两个哥哥利用假期打工，给妹妹买些女孩子用的东西。女孩子回信说不用管她，把书读好才是最重要的。弟兄四人发誓，一定要好好读书，将来出人头地，好好报答她。
老大考上大学那年，听人说妹妹在城里夜总会做小姐。他不信，跑去一看，妹妹果然浓妆艳抹，陪客人唱歌。老大疯了似的冲进去，将妹妹拉出来，狠狠扇了妹妹一个耳光，大声吼道：“谁让你干这个的？啊！”鲜血从妹妹嘴角流下来，妹妹哭着说：“哥，你打吧。只要你心里舒服，只要你能上大学！”大哥把大学录取通知书掏出来，狠狠地撕：“我就是不上这个大学，也不允许我的妹妹干这个！”妹妹尖叫一声，抢过录取通知书说：“哥，你这是撕我的心呢。你不上大学，我就去死！”大哥搂住妹妹，泪如泉涌：“小妹，听哥的话，别再干这个了！”妹妹仰望着霓虹灯闪烁的夜空说：“你保证上大学，我就保证再也不干这个了！”大哥擦干眼泪，说：“我保证！”
女孩子不再去夜总会，可是，在这样一个陌生的城市，像她这样的女孩子，到哪儿找工作呢？她开始卖血，大夫看她太瘦弱了，不忍心采她的血，她跪下来哭着求大夫。大夫听了她家的情况后，感动了，采了她的血，按最高的标准付费。她穿梭于这个城市的大小医院，用自己的血，供兄弟四人上学。终于有一天，她支撑不住了，昏倒街头。大哥得到消息后，把她送到医院。兄弟四人围在她身边，看到她胳膊上密密麻麻的针眼，全都哭了。她微笑着说，哭啥呀，大哥考上研究生了，二哥上大学了，三弟四弟学习这么好。再苦两年，咱家的日子就好过了！
女孩子瘦弱不堪，经常无缘无故地昏厥过去。才二十一岁，就绝经了。她去看医生，医生告诉她，她得了严重的心脏病，已经心力衰竭，能活到现在已经是奇迹了。再不抓紧治，就来不及了！治这个病要花很多钱，哪有那么多钱呢？她卖了最后一次血，把钱汇出去后，就割腕自杀了。兄弟四人得到消息后，人已经冰凉了。她口袋里有封遗书，说对不起，不能供他们上完学了。她得的这个病要花很多钱，她不能拖累她的哥哥和弟弟们。
四个男子汉号啕大哭，撕心裂肺。他们把她送回老家那个小山村。按风俗，没出阁的闺女，是不能入祖坟的，更何况她还不是这个村的闺女。老族长八十多岁了，拄着拐杖，颤巍巍地出现在大家面前。老族长已经二十多年不管族里的事了，他的出现惊动了全山村的人。老族长挥舞着枯瘦的胳膊说：“让这个孩子进咱们的祖坟！她给咱们村、咱们族培养出四个人才，这在咱祖祖辈辈都没有过的！”老族长转回身，对兄弟四人喊道：“你们都跪下！给她披麻戴孝，执孝子礼。她就是你们的妈。她没有用奶水养育你们，她用自己的血在养育你们！”兄弟四人披麻戴孝，给女孩子磕头。老族长把自己的寿材抬出来，颤抖着说：“让她用吧，她受得起！”
全村人都给女孩子送葬，送葬的队伍排的很长很长，人们都哭了，哭声震落天上的雪花。
雪无声地下着，很大很大。村民们说，老天爷也被感动了……
“那家的老二是我大学的同学，考上了研究生。前天他还跟我通过电话，说起他的小妹，‘小妹已经死了六年了。我总觉得她没死，就在这个城市里的某个角落，等我们去找她……’”
很久很久没有人说话，每个人的呼吸声都是那么清晰。
忽然，小周哭了，边哭边说：“你赖皮，说好的要讲笑话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