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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章

慕容超夺得国主之位后,并没有马上改元,因为前任国主慕容麟还活着,为了表示对前任国主的尊重,对兄弟情的珍视,他在继位后的第二年,方才改元,年号大化。

大化三年秋,慕容麟率领二十万柔然大军,来讨慕容超。讨伐之前,他先发了道檄文,传示天下。

檄文中,他告知天下四方,他才是货真价实的慕容麟,乾安城里的慕容麟,是慕容超找人假冒的。当年传位给慕容超,并非他的本意,乃是不得已而为之——慕容超给他下了毒,没有慕容超的独门解药,他活不了。他不想死,不是怕死,而是活下来,才有拨乱反正的希望。

三年前,他的妹丈,柔然的郁律王子把他救到了柔然。在一位柔然高僧的全力救治下,三年后,他终于散尽体内毒素,他的妹丈又慷慨地借给他二十万大军,助他拨乱反正,讨伐乱臣贼子慕容超。

现在,他向天下宣布,得慕容超头颅者,封五千户侯,赏钱五千万。慕容超的臣子有投诚者,一概不予追究,并且还有厚赏,说话算话。而那些见了檄文,依然执迷不悟,甘心附逆的,格杀勿论。

檄文一发,天下哗然。

不久,慕容超也发了一道檄文,晓谕四方。他在檄文里说,不错,他是夺了慕容麟的国主之位,不过,不是无缘无故夺的。慕容麟的母亲,也就是肃明皇后陆氏,当年,以极其残忍的手段,杀害了他的亲生母亲。母债子偿,他找陆后的亲儿子慕容麟讨债,有错吗?父母之仇不共戴天,他给母亲报仇,有错吗?

摸着良心想一想,他当政这三年多来,有没有收过苛捐杂税?有没有大兴宫室滥用民力?有没有花天酒地奢侈铺张?这三年来,他减免了多少税赋?赈济了多少穷苦百姓?表彰了多少节义之士?招纳了多少各方贤能?又立了多少学校?补了多少庙宇?奖励了多少勤于农桑之人?

再摸着良心问问自己,他慕容超是无道的昏君吗?他慕容超的治国能力,比不得前任国主慕容麟吗?他慕容超不值得追随,不值得拥戴吗?

在檄文的最后,慕容超强硬表态:他不后悔夺了慕容麟的国主之位,如果一切重来,他还会再夺一次。不然,将来有一天,到了地下,他将无颜面对冤死的母亲。慕容麟要来,尽管来,他奉陪到底,绝不让出国主之位。

两篇檄文发出后,从庙堂到民间,一时间议论纷纷,说什么的都有。有人觉得慕容麟占理,有人觉得慕容超可怜。

还有一些人,在以手扪心之后,暗地里,对慕容超的言辞深表认同,觉得慕容超说得很有道理。的确,慕容超当政这几年,克勤克俭,给燕国老百姓干了不少好事,老百姓看到了,也感受到了。

诚然,前任国主是个有道的贤君,可是,现任国主也不差。要是自己处在现任国主的位置上,兴许也会这么干。母仇不报,枉为人子。前任国主要怪,就怪自己命不好,摊上个不积阴德的娘吧。

还有一些市井无赖之徒,吃饱了没事干,躺在榻上,望着房梁作白日梦,梦想着自己能取到现任国主的首级,去前任国主那儿换取功名利禄。只可惜,想来想去,最后只能化作一声叹息——别说现任国主的首级了,凭着他们的身份,就连现任国主的毛,都见不着一根儿。

他们见不着慕容超,自然有能见着慕容超的,这些人,面对着两份檄文,各自也都动开了脑筋。

一些人,思前想后,决定还是跟着慕容超干。一些人,思前想后,决定先装装病,请一段时间的病假,躲在家里观望观望再说。还有几个特别忠于慕容麟的大臣,在得知真相后,乔妆改扮,拉家带口地投奔慕容麟去了。

尚书仆射诸葛玮,某天早朝时,于朝堂之上,当众指斥慕容超,斥他不该夺了慕容麟的国主之位。他劝慕容超迷途知返,马上发布罪己诏,求得慕容麟和天下人的谅解,然后再肉袒负薪,把慕容麟迎回乾安。

诸葛玮在朝堂上慷恨陈词之时,慕容超坐在丹墀上,既没发火,也没打断他,就只是一动不动,容色平静地听着。瘦削的脸上,除了深深的憔悴,再无其它表情。

及至诸葛玮说完了,慕容超平心静气地召来廷尉,平心静气地让廷尉送诸葛玮回家。廷尉把诸葛玮押下朝堂前,慕容超告诉诸葛玮,这段时间,就在家好好休息休息,先不用上朝了。待廷尉把诸葛玮带走后,慕容超扫视群臣,“卿等还有何高见?不妨乘此时机,一并说出来,让朕听听。”

丹墀之下,大臣们一个个鼻观口,口观心,鸦雀无声。偌大的朝堂,一时静若无人。

慕容超等了一会儿,“没有吗?”他缓缓一眨眼,“散朝。”

闻听此言,大臣们一个个如释重负,尽量不显山不露水地,以着最快的速度遁了。

大臣们散去后,慕容超在朝堂上,独自又坐了一会儿。直着眼望着空无一人的朝堂,他的心,也像这朝堂一样,空荡荡的。除了累,再无其它。

他真是累极了。

国事让他累,感情让他累,身体也让他累。

操劳国事,乃是为君者的本份,他不抱怨。感情上的累,是他自找的,他也不抱怨。惟有身体上的累,让他招架不住,也接受不了。

不出意外的话,他活不了多久了。

三年前,他的肚腹开始不时隐痛。起初,他没当回事,太医也没能查出个子午卯有来。慢慢的,疼痛加剧,他也渐渐消瘦。后来,一名太医沉吟着告诉他,他极有可能是得了肠痨。

一听“肠痨”二字,仿佛一道霹雳迎头劈下,劈得他呆若木鸡。

肠痨?那不是不治之症?

怎么可能,他才多大?

他还有很多治国理念没有实施,他还有很多心愿未了,他还想多陪阿璧几年,怎么能得肠痨?难道,这是老天给他的惩罚,惩罚他夺了慕容麟的国主之位?

事后,他另召了几名太医再诊。结果,那几名太医也说是肠痨。他绝望了。

短暂的绝望后,他强打精神,告诉自己不能就这么放弃了。他让太医们给他开药,丸散膏丹汤,不拘形式。只要对他身体,对这个病有好处,或疑似有好处的,就开。开了,他就吃。他还年轻,他还没活够。

三年来,各式各样的药,他吃了无数,然而病情却是一天沉过一天。近来,若是无阿芙蓉丹顶着,他怕是早就疼死了。他明白,自己这是快要不行了。

除了几名太医,没人知道他的真实病情,都以为他是太过操劳国事,以致弄坏了肠胃,需要长期调养,所以,才天天喝药。

他没把自己生病的事,告诉杨欢。说了,她也不会同情自己,只会觉得,那是他应得的报应。他也不要她的怜悯。他不要任何人的怜悯。不到最后一刻,他不会放弃希望。他会拼了全力,努力地活下去。

发出檄文的第二天,慕容超强忍病痛,披挂整齐勉强上马,以着一身标准武将的打扮,亲去讲武场检阅士卒。检阅完毕后,他随即在讲武场上,拜辅国大将军耿忠为拒虏大都督,给耿忠步兵十万,骑兵十二万,命他前往前线,迎战慕容麟。

得到拜命后,耿忠当天便率领大军出发了。

慕容超亲自把耿忠送出了乾安城。离去前,耿忠在马上,拱手抱拳,对他拜了三拜,告诉他,“陛下且请放宽心思。但有微臣三寸气在,断不叫外寇踏入我燕国半寸土地。”

慕容超对耿忠微微一笑,“好。朕,等着卿的好消息。”表面上,他在笑,嘴里说着喜气的话,实际上,他心里明白,他三皇兄不是好对付的。

可是就算不好对付,也得对付。让他什么也不作,坐在乾安城里瞪眼等死,不是他的风格,从来不是。

送完耿忠回到宫中,慕容超已是汗透重衣,虚弱得快要支撑不住一身盔甲的份量。脱下盔甲换上便服,他去了宜都王府。去宜都王府前,他服了几粒阿芙蓉丹。原来,只需每天服用一次,而现在,每隔几个时辰,就得服一次。

“他要回来了。”这是慕容超看见杨欢后的第一句话。

不出他所料,听到这句话后,杨欢绣着花的手,当即停了下来。他苦笑了一下,紧接着问出第二句话,“你希望他回来吗?”

过了一会儿,他听到了杨欢幽幽的答复,“殿下早知道答案,何必要问。”

于是,他又苦笑了一下。是啊,他早知道答案,他一直知道答案。可是,即便早知道,即便一直知道,却还是要问。不问,他不死心。

深吸了一口气,他问出了第三句话,“阿璧,若是我死了,你会难过吗?”

问完这句话,他看到杨欢的身体一僵,随后抬起头看向自己。很久没看到杨欢的正脸了,他专注地回望着杨欢。每次见杨欢,她总是低着头,鲜有抬头看自己的时候。

他看见杨欢呆呆地望着自己,脸上略微带着些惊讶,片刻后,那惊讶化为忧伤,真真切切的忧伤,“我不希望任何人死。”他听见杨欢低低地说。

望着杨欢说完这句话随即低下的头,他的眼中一热,喉间一哽。如果可以,谁愿意死?可是,老天爷已经把他的运数安排好了,他再争,也争不过天。

摆在他面前的,只有两条路。

一条是被慕容麟打败,一条是他打败慕容麟。

被慕容麟打败,只有死路一条,慕容德就是前车之鉴。把慕容麟打败了,也逃不过肠痨一劫。

两条路,都是死路,而且,还都不是好死。

他快速转过身向外走去,不想让自己在杨欢面前落泪,尽管杨欢低着头,根本看不见。

“你……”走出几步后,他的身后响起了杨欢犹疑的声音,这让他的脚步一停,“你……是不是生病了?”杨欢不大的声音里,除了疑问,多少还有些关切,他听出来了。

这不多的关切,让他鼻子一酸,险些掉下泪来。他没有回答,加快了脚步,几步来到门口,一拉房门,走了出去。

在他身后,杨欢呆呆地望着他离去的方向,怅然出神。脑子里,一个五官深刻,俊得好似小小天神的男孩,一个人躲在假山洞里,蜷成一团,很伤心很压抑地在哭泣。小男孩左眼的上眼睑,高高地肿了起来,肿得整只眼晴,只剩了窄窄的一道缝。

一滴眼泪,悄悄地流下杨欢的脸,“阿远……”她听见自己低低地唤了一声,也分不清自己是在唤假山洞中的小男孩,还是方才站在她面前的男子,亦或两者都是。

宜都王府门口,慕容超抬腿上了马车。片刻后,马车动了起来。简朴无华的车厢里,慕容超木着脸,坐成了一尊木雕石像。

上车后不久,这尊面无表情的木雕石像,掉出了两大颗眼泪。他快速地用手背一抹眼睛,同时,努力地瞪大了眼睛,想把尚未掉出来的眼泪瞪回去。

肚子隐隐地又疼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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