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博远眉心忽地一聚，“晚饭梅姨自己会准备，你别在厨房瞎掺和。”
怕她闻着油烟味又呕。
明明是关心的意思，从他嘴里出来，就不好听了。
昕然被他凶一下，更委屈，不过想做顿饭讨好讨好他，怎么就成瞎掺和了？
余小柔下厨，怕就不是瞎掺和了吧？
“知道啦。”昕然讪讪道。
挂了电话，阳奉阴违，继续围着厨房转悠。
心里不服气，身体却不争气。
开始还好，等油一下锅，抽油烟机漏抽的油烟子飘进鼻子嘴巴里，胃里立马起了连锁反应，呕得她不得安生。
“快快快，出去歇着吧。”梅姨早劝她赶紧走，劝不动，这会儿直接扶着她往客厅走。
把她安置在沙发上，才放心回厨房。
“别进来了啊。”梅姨一步一回头嘱咐。
这孩子哪都好，就是有时候犟起来，谁都劝不住。
不对，于先生没准能劝住。
梅姨看他们小两口，颇有点一物降一物的意思。
于先生平常不苟言笑，有原则有底线，见了然然，就算是绷着脸，眼神也柔得发腻。
然然更是，有时候任旁人怎么劝也没用，到了于先生跟前，马上乖了起来。
菜全做齐了，于博远刚好回来。
“发什么呆呢？”他问。
昕然靠在沙发上，眼神愣愣向下望着。
好像在看自己肚子。
腹部微微隆起。她的身躯已经慢慢开始臃肿庞大。
整个人周身散发着母性特有的光芒。
这光芒让于博远开始不太敢靠近她了。
就像小时候，家里养的那条拉布拉多，生完孩子护崽时，散发着只有母亲才会有的，凶悍，执拗，同时却温柔似水的矛盾气息。
昕然回过神，看见于博远站在玄关，用一种奇怪的目光看她。
“桂花糕好不好吃？”昕然问。
她比前一阵又肿了一圈，笑起来，五官开始有挤作一团的趋势。
走近她，于博远尽量让自己的眼神看起来不那么异常。
“微信都跟你说了，好吃。不过，以后别在做了，怪累的。”他说话的时候，故意装作漫不经心看她几眼。
在这几眼中，于博远突然开窍了似的，发现母亲有多伟大。
他的简昕然，他的宝贝，曾经多漂亮啊。
可是现在，却因为要孕育他的另一个宝贝，而牺牲了完美的身材和俏丽的脸蛋。
这还只是她牺牲的一部分。
说来就来的恶心，趴在洗漱池上没完没了的呕吐，莫名其妙冒出来的斑块，以及其他各种不好对付的妊娠难题。
都要由她来承受。
只能由她承受。
他自己，帮不上半点忙。
很快，于博远又开了另一个窍。
他的思绪，从他的妻子，跳到了他的母亲。
难以想象，母亲生育三个孩子时，吃了多少苦头。
几十年后，他和简昕然的孩子，是不是也会像他自己一样，在这种或者那种人生大事上，用一种极端又荒唐的方式来对付他们？
那孩子会为了另一个人，丢下他这个老态龙钟的父亲，一怒之下搬出家里？
那孩子会为了另一个人，跟简昕然对抗到底吗？
想想都悲伤。
“要不要上去睡会儿？”于博远问。
他发现简昕然一天比一天看着憔悴。
昕然摇摇头，抓着他胳膊，“明天给你做绿豆糕！”
“你就别折腾了。”
“不喜欢吃那个啊？”
“嗯。”也不是不喜欢，就是不想她太累。
昕然低头，脸转向别处。
沉默。
“恐怕不是不喜欢吃绿豆糕，是不喜欢吃我做的绿豆糕吧。”昕然再抬头时，脸上多了几分豁出去的挑衅。
“嗯？”她这火气来得莫名其妙，于博远觉得不可思议，拧着眉心，看着她。
像看个不懂事的孩子。
这种目光，给昕然那股火添了把柴。
愤怒中，添了一道绝望。
看吧，他已经开始觉得，是她不懂事了。
所有夫妻之间的裂痕，会不会就是从这种“别那么不懂事”的目光中产生的？
他说过，这个孩子生下来，之前她欠他的钱，可以一笔勾销，他还会再付她三千万。
三年后，她还有一千万的支票等着她呢。
归根究底，她不过是他这个阔佬花钱买来的挡箭牌和生产工具。
在她这个商品的使用有效期内，他时不时用点手段玩点浪漫，就可以欣赏她义无反顾的沦.陷了。
傻子才会把他那副含情脉脉的样子当真。
可惜她就是个无药可救的傻子！
“真想知道，余小柔做得绿豆糕会有多好吃。”
昕然开始咄咄逼人。
于博远从沙发上起来，留下一个“懒得跟你计较”的表情，扭头就走。
昕然拖着有点沉重的身体，追上去。
主卧的门砰的关上。
昕然扶着栏杆，爬上最后几层台阶。
门关了，但没锁，她走进主卧，看见他在阳台上抽烟。
靠在门上，跟他默默僵持着。
这个男人啊，连背影都那么好看。
风把他吐出的烟圈吹散。
昕然一眨眼，泪珠子就滚落出来。
抽了半根烟，于博远走回卧室，盯着靠在门上的女人。
“你跟余小柔杠上了是吧？”他脸色很冷，很黑。
像暴风雨来临前，天空上乌压压的云。
“你喜欢她，对吧？”昕然眼睛睁圆，圆得快凸了出来。
原来爱真的能让人发疯啊。
她觉得自己已经疯了。
她知道自己只是个高价商品，知道这些事，合同里明文规定，她是不能过问的。
确切来说，是不配过问。
可她根本管不住自己的嘴。
她连心都管不住了，又怎么管得住嘴呢？
她看见于博远的拇指，在其余各个手指上跳跃。
手指被扳得咔咔作响的声音从安静的空气中传来。
“我不喜欢她。”于博远摊开双手，举起来，做了个投降的姿势。
“不要再提她了，好么？”
昕然笑得很无奈，“为什么不能提？我觉得你喜欢她。”
“凭什么你觉得的就是对的？”我他妈还觉得自己那么爱你，到头来却跟犯贱没两样呢。于博远想。
他走到门边，抱住昕然，在她脑门上吻了一下，“听着，我不喜欢她，我喜欢你，现在我想静一静。”
将昕然抱开，于博远快步走出门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