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的故事
昨天晚上睡觉时,外孙女阳阳让爷爷陪她,并要求爷爷给她讲故事,爷爷就给阳阳讲了他小时候的几件趣事。一件是书包的事:那是爷爷上小学二年级时,没有书包,用一块正方形的花棉布包书,有一天爷爷的书包不见了,也不知是丢了还是被哪个同学拿走了,爷爷哭哭啼啼地不敢回家,班主任老师给了爷爷五角钱,让他买书包,并把爷爷送回了家。第二件事是手电筒的事:上世纪五十年代乡村没有电,晚上走路极不方便,一不小心就掉到沟里或被绊倒,家里为爷爷买了手电筒,小孩好奇,等不到天黑照电筒,便大白天在被窝里照亮,还怕别人拿走,就夹在叠好的被子里,结果忘了关,到晚上用时电已耗光了,不亮了,后来还不知被谁拿走、丢了。第三件事是掉河里:那是早春的一个下午,虽然树枝发芽,大地变绿,但春寒料峭,照样冷得出奇。老师让他们五六个孩子去河对面背石灰粉刷墙壁。河上有一独木桥,爷爷在过河时发现桥在往上跑,原因是河水向前流动,桥不动,但过桥的人感觉桥是向上走的,一脚踩空,就掉到河里去了,棉鞋棉裤都湿透了,又冰又冷,岁月流情。
流情岁月
没有衣服可换。把石灰背到学校,回家以后才由家长在热炕上烘干。最令人难忘的是爷爷砍伤腿的故事,还挽起裤脚让阳阳看了留下的伤疤。那是爷爷上小学四年级的暑假,爷爷和自己的父亲去割草时留下的。小孩子不会用镰刀,割草时草没有割下,却将自己的腿砍伤。因用力过猛,血流如注,伤口立刻像小孩嘴一样张开。爷爷的父亲急忙从地里揪了一些农村人用来止血的小草揉揉,贴在流血的伤口上,并脱下自己的汗衫将伤口包扎住,让爷爷自己走回家。后来,伤口感染了,无钱医治,休了一个学期的学,才完全好。阳阳听得十分认真,我不仅听得认真,还十分感动,觉得小时候的生活尽管苦,贫寒,但对小孩来说还是十分有意思,现在听来十分感动,心里不免酸涩难过。
后来阳阳又求爷爷给她再讲几个,但我再也没有听清爷爷给讲的故事,眼前只是晃动着乡村漆黑的夜里,一点昏黄的亮光一闪一闪的;独木桥下的流水和几个八九岁的背石灰的小学生;丢了书包不敢回家的小男孩;拖着伤腿在田间行走的少年,几滴清泪悄悄地滑落。我们的童年,我们的生活。这一夜我想起了我的童年生活。
心底的记忆
今夜是2006年的元旦之夜,入睡前又一次翻看章含之写的《跨过厚厚的大红门》中的“那随风飘去的岁月”里面的“风暴的前夜”,把我的思绪拉回到40年前的“文化大革命”。
那是1965年8月的一天,我收到了高校录取通知书。当时的心情好极了,感觉天更蓝、阳光更加灿烂、树叶更绿。本应是炎热的暑天,竟感觉凉爽无比。我赶快收拾了一些自己上学要用的衣服去河边洗涤,走出家门的步子都比往常轻快多了。人真是不可思议,好的心情、心绪竟对外界的感觉是那么美好。
这一年也正是文化大革命的前夜,只是生活在穷乡僻壤的我不知道而已。看了章含之的《跨过厚厚的大红门》,才知道文化大革命的前奏早在1964年的“四清”运动就开始了。
章含之写到的情况我都经历过。
我上的是甘肃教育学院,在文化大革命中由红卫兵做主改叫“甘肃共产主义大学”,文革后又恢复为甘肃教育学院。
文化大革命席卷我们的学校是1966年的仲春,记得当时有一个中文系的教员,据说是里通外国的特务(大概是有海外关系),不知怎么回事,那天上午中文系的学生潮水一样地推着那位老师向教学楼涌去,老师的眼镜在地上被踩坏,手表掉在地上都无法捡回;时间不长,好像就是什么“5·16”通知,全校师生聚集在操场上,像开运动会一样,围成圆圈,把一些所谓的黑帮分子由20岁左右的年轻小伙子架着胳膊进行接力赛,记得当时还有一位50多岁的女老师,其惨状真是目不忍睹。现在想来真是对人性的极大摧残,对人格的极大侮辱,当时的自己身在其中,不知所措,极其恐惧。
1966年的“8·18”是毛主席第一次接见红卫兵的日子,证明了毛主席对红卫兵的支持,对文化大革命的支持。此后席卷全国的大串联开始了,我们是9月初去北京串联。上火车时不开门,我们是从窗户里爬进去的,一路上看到的是人头的攒动,田野的萧瑟,本应是丰收季节,但看不到丰收的景象。被盲目驱动的我们坐在火车上,竟觉得自己是在革命。
记得火车行到包头站,上来了一群十一二岁的小学生,其中有一位六年级的小学生(光头),说话的声音竟是女孩子,她兴奋地告诉人们:她妈妈希望她是个男孩,于是她就把头剃光了,女扮男装。我们“大串联”的第一站是郑州市,下车后住进了一所小学的教室;当时我去上厕所,明明白白写着“女厕所”,进厕所后竟然看到一个“光头”在蹲着,吓得连忙跑出来。后来“光头”出来了,竟是被红卫兵剃了阴阳头的女教师。
到郑州后,记得很多商店都关门不上班,还有一个商店据说是郑州最大、最好的商店,也被红卫兵砸了,一些漂亮的布匹被焚烧了,铁皮暖水瓶被砸了,商店被熏得黑黑的,街上的小吃铺都成了红卫兵接待站。
9月上旬到了北京,等待毛主席接见,住在一个剧院的戏台上,男女混合,看到的尽是××演员是修正主义苗子,宣传封资修的东西,有演员演出的剧照,上面打着红叉。剃光革命头的女孩子,勾肩搭背地和长头发女孩在街上闲逛;猛看见“男女”这样亲近,从穷乡僻壤去大城市的我一时还难以接受。
想想那个年代,虽已过去近40年,似乎很遥远,但一想起来,那些画面又是如此地清晰可见,真像章含之写的“随风飘去的岁月”。
现在回过头来看,真是疯狂的岁月,摧残人性,侮辱人格,是摧毁真善美的年代,当年的我们被盲目驱动,以为自己在捍卫党中央、保卫毛主席呢,在搞革命呢,想来真是可笑、可悲。
现在,中国社会的安定团结、经济繁荣、国家的强大富足、人民生活水平的提高比任何时期都好,那些疯狂的岁月真是随风飘去了。
心底的画
记得六七岁时,就特别盼望春天。喜欢高远的蓝天,五彩缤纷的大地,更喜欢灿烂的阳光,涓涓的小溪。小时候的家在一个高台上,高台下有条小河,流水的时间少,干涸的时间多,河两边是村民的庄稼地。因为离家门近,大部分村民种的是蔬菜,栽的是果树。慢慢地,河两边就成了村民们一家一户的果园或菜园了。春天一到,各种蔬菜一天一个样的拔苗,各种果树一天一个样的变色,那种美像一幅画,永远地留在了心底。
初夏,沿河向西走三四里地,便是家门的小河汇聚大河的出口,地名河口。在那里可以看到水天一色的美景,还可以看到沿高山脚下流动的缓缓的波浪,沿河岸的柳树、白杨树像绿色的屏障把河水和庄稼地截然分割。依屏障远眺,连片的茄子地、辣椒地、西瓜地间种的黄瓜、大蒜及各种蔬菜荣荣生长;大片的玉米小麦绿浪翻滚;特别是辣椒地里套种的凤仙花,俗称指甲花,高约一米,树冠大而圆,花叶繁密,红红火火地招惹着小媳妇儿,大姑娘们。因为用它的花、叶、秆可以包出红指甲。小时候常让妈妈给包红指甲。为了让红指甲的颜色持久不退,要把凤仙花的花叶秆与明矾、盐、蒜放在一起,捣成泥,然后放到指甲盖上,用向日葵的叶子包住,用线扎紧,每天晚上睡觉前包好,一夜手都不能动,第二天取掉,连包三个晚上,指甲就成深红色了。那是小媳妇儿、大姑娘心中的美,也是小女孩儿向往的美。
那幅河湾图和美甲的过程及心情至今仍藏在心里没有褪色。
小院的风景也深藏心底。
那是上世纪50年代中期,我家的小院也是五彩缤纷的。院的东南角有棵杏树,杏子甜而大;东边和院子中央有两棵大梨树,春季一到,粉粉的一树杏花,在春光中摇曳吐芳;后来居上的梨花,如雪似霞地在头顶上遮光、蔽日。不几天,落英纷纷,似雪花飘落,美不胜收。我常常在门槛上看不够它们的轻盈飘逸,那幅如雪似霞的画,印在心海,至今不枯。
春夏之交,绿叶柔嫩闪亮,特别是月圆的夜晚,坐在门槛上,托腮望月,那种美无法说出,心似有淡淡的忧伤,又有柔柔的温馨,还有清清的凉爽,有一种青春的萌动。时至今日,还能感受到那种韵味,让人回味无穷。
哦!留在心底的永不褪色的画。
马莲草
可能是茶喝多了,快午夜12点了,还没有睡意。看《桂花雨》中有一段话:“故乡,渐行渐远;桂花亦香亦甜。桂花雨,飘落在思乡的梦里,思乡的梦便浸透了桂花的香甜。桂花香飘得有多远,思乡的情绪就有多深。”
我是北方人,不熟悉桂花,因为桂花树喜温热,喜潮湿,北方干燥寒冷,不适合桂花树的生长。但在南方旅游时见到过桂花树。桂花有银桂和金桂,银桂开白色的小花,金桂开金灿灿的黄花,淡淡的幽香沁人心脾,清香悠长,树冠圆润阔大,形态婀娜,给人以美的感受。
《桂花雨》中的乡思,令人感动。它把我拉回到黄土高原的故乡,那里虽没有桂花的幽香清雅,但黄土地上的马莲草毫不逊色于桂花。她是另一种风格的花,她具有顽强的生命力。生在干旱贫瘠的土地上。春寒料峭,她的嫩芽顶破还有点冰凌的冻土,把春的信息最早告诉人们。干旱无雨时,她的叶子绿中泛白,仍在挺着身子向上生长,该开花时照样顶着火辣辣的太阳开出白中泛蓝的花朵,在风中摇曳,向人们昭示着顽强的生命。她像黄土地上的山妹子那样,没有艳丽撩人的色彩,没有水灵细嫩的肤质,但她有黄土地上山妹子一样的纯朴、顽强、坚韧的性格,有不选择地域环境的本色。故乡在我的心中,就是马莲草、马莲花。我爱马莲草,更爱马莲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