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不记得知道林徽因的名字始于何时,只记得是在知道诗人徐志摩之后。
不记得何时看过电影《人间四月天》,只记得不仅知道了林徽因的名字,还知道了张幼仪陆小曼的名字,当然更少不了徐志摩。不过那只是人名而已。
初次听到林徽因,传闻说徐志摩因痴心于她而亲手毁了自己的家庭;清华大学教授金岳霖为她而终身未娶。读了《林徽因》后,知道那仅仅是人们的传闻。
读张清平写的《林徽因》,不仅知道林徽因是一个旷世美丽的女人,是一个才华绝代的女人,是一个创造了沙龙又走出沙龙的女人,她还是新中国国徽和人民英雄纪念碑花圈刻样的设计者,让我走进了林徽因的精神世界、生命历程、志趣爱好及人格魅力;也了解了与她同时代的一批高级知识分子的群体,了解了他们的品格、生活经历、思想境界和人生理想。
林徽因是父亲林长民和母亲何雪媛结婚八年后生的第一个孩子。1904年6月10日生于杭州。她的祖父林孝恂为她取名“徽音”。“徽因”是她自己改的名。当时,她经常有作品见诸报刊,而另一位经常写诗的作者名字也叫林徽音。报纸和杂志刊发他们的作品时常把两人的名字搞混,从那以后,“林徽音”改名为“林徽因”。
林徽因的父亲林长民,是著名的立宪派人物。1911年武昌起义,南京临时政府成立后,他就任临时政府参议院秘书长。他发起组织了“共和建设讨论会”。并拥戴逃亡日本的梁启超为领袖,并促其回国。段祺瑞政府时,林长民任司法总长。
林徽因十六岁那年,也就是1920年,父亲林长民以“国际联盟中国协会”成员的身份被政府派往欧洲访问考察,时间一年半,父亲决定携女同行。
1920年初夏,林徽因伴随父亲来到欧洲。
大约是这一年的11月16日,一个叫徐志摩的年轻人来拜访林长民。林徽因认识了徐志摩。
人生有许多事情让人不可思议,每个人的生命中都会遇到许多人。有的人几十年朝夕相对,却形同陌路,相知甚少;有的人不经意间相识相遇,却犹如前世今生,萌生出终生不渝的情谊。林徽因没有想到,徐志摩这个人从此会闯入自己的生活。
随着与林长民交往的深入,徐志摩认识和熟悉了林徽因。
徐志摩发现,林徽因读书很多,对文艺作品的理解和悟性超出了她的年龄,并且表达能力极强,英语则是地道的牛津音。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徐志摩发现,自己来林家不仅是为了找林长民而是想见林徽因,想和林徽因说话。
他们从一个话题到另一个话题,似乎忘记了一切。
打动林徽因的不仅仅是徐志摩奔放的热情、洋洋洒洒的语言,还有他语言中流露出来的近乎于痴的执著态度,那是一种“孩子似的天真”。
而这时的徐志摩,已经和张幼仪结婚六年,她带着他们的儿子来英国伴读。
就在这期间,徐志摩爱上了林徽因。
徐志摩的感情来得迅急而强烈。他认为他对林徽因的爱是他性灵觉醒的结果;他对林徽因的追求是他对爱与美及自由追求的最高体现;他大胆地表达这种感情是出于道德的勇敢,合乎人道的精神。所以他要结束与张幼仪无爱的婚姻,以获得自己的真爱。
而林徽因只是把他当作父亲的朋友,她感激他为她打开了心灵的空间,生活的空间。她的精神在这种交流中得到舒展和升华。她爱他广博的见识、奔放的性情、坦荡率真的为人。
这时的林徽因毕竟是十六岁花季少女,她还难以区分她对徐志摩的感情有多少是友情,有多少是异性间的倾慕。
在林徽因那里,他只承担了教师和指导者的角色。
后来林徽因曾冷静地说:“徐志摩爱的并不是真正的我,而是他用诗人浪漫情结想象出来的林徽因,可我其实并不是他想象出来的那样的人。”
徐志摩的追求并没有得到林徽因的允诺。在以后的岁月里林徽因始终与徐志摩保持着朋友间真诚而纯洁的友谊,她郑重地收起了徐志摩的感情,对这份美好的感情她永远报以深情的凝视,使她永远拥有徐志摩的敬重与挚爱。
这就是张清平笔下的林徽因和徐志摩、,她澄清了人们对林徽因和徐志摩的传闻,还林徽因和徐志摩以真实的情感和友谊。
二
林徽因珍藏起了徐志摩对她的情感,选择了梁思成。
梁思成是梁启超的长子。梁启超,是中国近代维新派代表人物,以倡扬维新变法闻名于世。是中国近代思想文化界的巨匠,一生著述1400多万字。他的人生选择和取向影响了他的儿女们。
早在1920年前,林梁两家就有来往。1922年,梁思成在清华学堂即将毕业。这时他21岁,林徽因19岁,在父辈的安排下,他们由相识而相爱了。
1924年6月,林徽因和梁思成在家庭的安排下前往美国求学,林徽因早就选择了建筑专业,她的选择也影响了梁思成的选择,他们都学建筑专业。林徽因喜欢读书,她在文学艺术方面很有天赋,她的诗作经常在报刊上发表。
在国外学习的几年中,思成的母亲去世了。1925年12月,林徽因的父亲林长民猝然遇难身亡,时年50岁。他们忍受着失去亲人的痛苦完成了学业。
面对命运,林徽因告诉自己,父亲没有了,她再也不是林家的大小姐。而是要对弟弟妹妹们援之以手的大姐。是需要对母亲尽责的长女。
命运的脆弱莫测,使林徽因和梁思成对人生,对爱都有了新的认识,爱不仅是花前月下,儿女情长;爱更是患难与共,是彼此地扶助和共同的承担。承担使生命有了沉甸甸的分量。承担阻止了人在痛苦的深渊中下坠。他们全身心地投入到学习和生活中去了。
经过三年的美国生活和学习,经受了痛苦和折磨的林徽因,这时也从理想主义阶段走向了现实主义阶段。
1927年6月,林徽因和梁思成即将毕业,他们面临着对未来的选择。
林徽因从宾夕法尼亚大学美术系毕业,并获得美术学士学位,她选择了耶鲁大学戏剧学院学习舞台美术设计。梁思成获得建筑学硕士学位,他选择进入哈佛大学攻读东方艺术博士学位。
四年的留学生活结束了,他们就要回家了。他们的订婚仪式是家里给操办的。
1928年3月,相恋五年的他们,在加拿大渥太华举行了婚礼,林徽因为自己设计了具有民族特色的婚纱。
梁启超为他们设计了游欧路线,让他们既度蜜月,又考察和见识异国的建筑及风格。
他们在巴黎参观了早期哥特式建筑的巴黎圣母院;参观了法兰西人奉献给艺术最华美的卢浮宫;参观了文艺复兴时期建筑艺术的代表作世界最大的教堂圣彼得教堂……他们边看边交流感受。
1928年7月,他们回到了自己的家,漂泊的心有了栖息地。
1928年秋,梁思成去东北大学任教。东北大学工学院建筑系首届招收了一个班的学员,他既是系主任,又是所有课程的教师。林徽因担任了建筑专业的英语课和美术装饰史课的教师。
在东北任教三年,九一八事变后回到北京。
三
梁思成和林徽因回到北京后,应聘到朱启钤(曾在袁世凯政府担任内务总长)先生任社长的“中国营造学社”工作。这是一个专门研究中国古代建筑的民间学术机构,他在这里担任法式部主任。林徽因被聘为学社校理。自此,营造学社成为中国建筑学界有重大影响的学术研究团体。
工作安定后,梁思成在靠近东城墙的北总布胡同租了一个四合院,就算在北京安下了家。
与他们相邻的是清华大学哲学系教授金岳霖。
林徽因身体不好,特别是肺部不好,梁思成送她到香山养病,住在双清别墅。城里的金岳霖,沈从文和别的朋友经常上山探访林徽因。徐志摩也常去,他们谈时事,谈生活,更多的还是谈文学和新诗。
在香山养病的日子里,林徽因开始写诗、写小说。她写诗时要为自己营造一种特有诗意的氛围:要点上一炷清香,摆一瓶插花,穿一袭白绸睡袍,面对庭中一池荷叶,在清风飘飘中吟哦酿制佳作。在短短的时间里,她写了《谁爱这不息的变幻》、《那一晚》、《笑》、《深夜里听乐声》、《情意》、《仍然》、《激昂》、《一首桃花》、《莲灯》等诗作。
每星期六下午,是徽因思成和朋友们相聚的时间,来这里参加聚会的有清华大学政治学教授张奚若、哲学教授邓叔存、经济学教授陈岱孙、国际政治专家钱端升、社会研究所所长李济,北京大学教授、作家沈从文。徐志摩不回上海也会在星期六下午到来,因金岳霖是单身,无人打扰,所以聚会通常是在金家,有时也在思成和徽因的家。
这是一个优秀知识分子的群体,他们大多是出身于绅士之家,家学渊源使他们自幼就熟读经书,具有深厚的国学根基。青年时代又接受了五四“民主”“科学”思想的洗礼。他们走出国门,立志用科学方法研究中国的过去和现在。期待着中国尽快走上现代化道路。特定的时空经纬成就了他们。他们学贯中西,文通古今,视野开阔,抱负远大,其人格构成和知识构成都有着传统人士所不可能具有的新型质地。
30年代初,社会相对稳定,他们大都成家立业,有较高的经济收入,在交通不便,信息不通的当时,这批文化教育背景接近、情趣爱好相投的文人学者,需要有这样一个场所来定期交流信息、探讨问题、联络感情。每个星期六下午,他们聚在一起,不同学科、不同的思想见解,不同的感受,在这里交流和碰撞。这样的聚会,对于他们来说,是精神的聚餐、心灵的盛宴、滚滚红尘中的绿洲,更重要的是,他们在彼此的交流中得到认同,这种认同使他们在这乱纷纷的世界里确定了自我。外界称它为“太太客厅”。
在当时北京的文化人中,与此相类似的文化沙龙还有以朱光潜、梁宗岱为中心的“读诗会”。经常参加“读诗会”的有冯至,朱自清、冰心、凌叔华、卞之琳、何其芳等人。与北总布胡同文化氛围浓郁的聚会相比,“读诗会”有着更为纯粹的文学色彩。林徽因有时候也参加“读诗会”的活动。
这些活动,构成了三十年代京派文化的独特气息和魅力。
林徽因喜欢这样的聚会,她习惯通过好朋友间的交谈来表述自己的见解、沟通彼此的心灵。她常想,在芸芸众生中,在与你来往的形形色色的人中,有的在你生命中不会留下任何痕迹,只有极少数的人,你愿意和他分享你心灵的秘密,你的快乐和忧伤;你的热爱和热情。真正的朋友是你可以搁置心灵的地方,是上帝给予人生的恩惠和慰藉。每当和朋友在一起,她就思路洞开、妙语如珠,艺术和思想的灵感如电光石火般熠熠生辉,闪亮,耀人眼目。凡是当年接触过林徽因的人,对此都留下深刻印象。
作家萧乾曾说过:“如果把林徽因那些充满机智、饶有风趣的话一一记载下来,那定是多么精彩的一部书啊!”
1931年11月19日,徐志摩乘坐的飞机失事,徐志摩遇难。林徽因保存了失事飞机的一块残骸,一直保存到她自己去世。
1931年12月7日,北京《晨报·副刊》上发表了林徽因的《悼志摩》,林徽因和徐志摩的情缘,情感,情谊就此画上了句号。
四
林徽因对文学有独到的见解。她从小在东方和西方的双重文化教养下长大。四书五经、诗词曲赋与拜伦、雪莱、莎士比亚、狄金生一起滋养着她的心灵,东西方文化在她的血液里水乳交融地流淌。仁义礼智信的传统与崇尚自由、张扬个性的精神在她的行为方式中都有鲜明的体现。保持双重文化生活的形态,在她来说不仅出于习惯,更是一种生命的需求。
林徽因无论多么忙乱,从不让自己的心灵沉湎其中。她把心灵的空间留给了朋友、留给了诗歌、留给了建筑艺术、留给了音乐绘画。当她的双眸闪闪发亮的时候,一定是她在生活中发现美或创造美,或者是要和朋友分享自己的发现与创造的时候。
林徽因不仅写诗,写散文,她还写小说,写剧本。
《九十九度中》是林徽因一篇重要的小说。在她创作力最旺盛的30年代,她还创作了四幕话剧《梅真同他们》,表现了林徽因对不同人的命运的关注,对社会不公的含蓄批判。
1936年,林徽因负责《大公报文艺丛刊·小说选》的选编工作。她认为:“文学作品最重要的是诚实。诚实比题材的新鲜、结构的完整、文字的流利更重要。”
“生活丰富不丰富,不在于生活经历的多少,而在于作者的观察力和感受力是否锐利敏捷;在于能多方面体味所见、所听、所遇的种种不同情景;能理会人在生活中互相的关系与牵连;生活的必然与偶然之中所起的戏剧性的变化;更得有自己对生活的看法及思想、信仰或哲学。所以说,一个生活丰富的人,并不在于客观地见过若干事物,而在于能主观地激发很复杂、很不同的情感。能同情于人性的许多方面。”
“所以一个作者,除运用文字的能力学问外,必须能立在任何生活方面,能在主观与客观之间、感觉和了解之间,理智上进退有余,情感上横溢奔放,记忆和幻想交错相辅,到了真即是假,假即是真的程度,他的笔下才现出活力真诚,他的作品才会充实伟大,不受题材或文字的影响,而能持久普遍的动人。”
30年代,林徽因从事文学创作是在从事古建筑研究之余,应该属于业余作家,但她坚持诚实的写作见解更切近文学的本质。
林徽因在并不漫长的中国现代文学史中,写下虽不浓重却独具美质的一笔,这是不应该被忘却的一笔。
在林徽因去世十年后,梁思成这样评价林徽因:“林徽因是个很特别的人,她的才华是多方面的。不管是文学艺术、建筑乃至哲学她都有很深的修养。她能作为一个严谨的科学工作者,和我一同到村野僻壤去调查古建筑;又能和徐志摩一起,用英语探讨英国古典文学和我国的新诗创作。她具有哲学家的思维和高度概括事物的能力。所以做她的丈夫很不容易。中国有句俗话:‘文章是自己的好,老婆是人家的好。’可是对我来说,老婆是自己的好,文章是老婆的好。我不否认和林徽因在一起,有时很累,因为她的思想太活跃,和她在一起必须和她同样地反应敏捷才行,不然就跟不上她。”
林徽因和梁思成互相欣赏,互相砥砺,他们的美好人格和他们所钟爱的事业在相互辉映中熠熠闪亮。
五
在林徽因和梁思成的朋友中,费正清和费慰梅是不能不提及的两个人,这是他们的美国朋友。1932年他们就认识了,他们曾一同去山西消夏,一起爬山越岭,一起考察古建筑。他们考察了建于乾隆年间的龙天庙,重点考察了赵城县的广胜寺。在交往中,他们加深了相互间的了解。费慰梅喜欢艺术,她觉得林徽因就像一团带电的云,挟裹着空气中的电流,放射着耀眼的火花。不安时,她的所思所想全是不安;悲伤时她心中充溢着悲伤;当然看到美丽的景色,发现珍贵的建筑时,她的喜悦同样强烈而富于感染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