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原本就对郭思强持有怀疑，现在斩首计划出了问题，他第一个想到的，当然就是郭思强。在经过一番怀疑的审视之后，他发现自己的怀疑还真有可能是正确的，郭思强确实有获取斩首计划情报并泄露机密的可能，最值得怀疑的，就是他放假那天来保密局拿电影票的那一番举动，他为什么早不来晚不来，选择在行动最关键的前一天来保密局大楼？而且还刚好跑去张亚山的办公室里借电话打，要知道，张亚山的办公室可是最接近情报的地方。如果说郭思强做的这一切都是无心的巧合，那也未免太巧合了一点。问题是，假如真的是郭思强窃取情报并泄密的，他又是怎样拿到情报，并传递出去的？方正夫想起了郭思强那个打给电影院的订票电话。难道，电影院就是他的秘密联络站？他们是通过订票电话用暗语联络的么？方正夫陷入了沉思之中。
在方正夫陷入失败带来的郁闷的时候，郭思强正处于一种心绪不宁的状态中，他不清楚方正夫策划的这个秘密行动到底是要做什么，也不知道自己传递出的情报是否已经被延安方面收到，更不知道组织上有没有猜出敌人保密计划的真正内容？时间上是否来得及？敌人的秘密行动是成功了还是失败了？等等这些问题对郭思强来说全都是无解的问题，他没有消息来源，也不敢去德福街找耿玉柱——短时间内连续去同一家杂货铺买东西，肯定会被特务们怀疑的。现在的郭思强，就好像是黑暗深渊中行走的路人一样，没有任何的消息来源，现在他唯一能做的，只有等待，在这片未知的恐惧中等待结果揭晓。
农历正月十五，晚上十点钟。方正夫一脸阴沉的回到了自己的住处，他叫来徐妈，开口道：“若欣睡了没？要是没睡，你叫她到我的书房一趟。”
“我这就去叫她。”
片刻之后，童若欣来到了书房内，方正夫看了她一眼，低声道：“坐吧。”
童若欣应了一声，顺从的坐了下来。大半夜的突然被方正夫叫到书房里谈事情，又看到对方一脸的阴沉，童若欣心里有些打鼓，她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哪里做错了，或者局里又出了什么变故。
沉默了许久之后，方正夫忽然开口道：“若欣，你监视郭思强那么久，有没有发现他跟哪些人接触特别频繁？”
童若欣皱起眉头，仔细想了很久之后，说道：“没有，我们一起逛街，也就经常去看看电影、逛街、吃饭、喝咖啡，除了那些侍者服务生，其他遇到的都是生面孔，我没有发现什么特别可疑的人物。”
听了童若欣的话，方正夫点了点头，童若欣毕竟是经过保密局严格训练出的精英特务，基本的专业素养还是有的， 如果真有什么人跟郭思强接触频繁，她应该能察觉得出。现在的问题是，不管是童若欣还是自己，都没有从郭思强身上发现什么端倪，可是行动偏偏就失败了，如果说不是有人泄密，方正夫无论如何都不能相信，可是如果说是郭思强窃取情报又把他传递出去，他又是怎么做到的？
方正夫沉吟了片刻之后，开口道：“他经常带你去看电影？”
“是的，几乎每个周末都会去看一场。”童若欣老老实实的回答道。
“看电影都是他去买票么？”
“是。”
“好，我知道了，你去休息吧。”方正夫发出了逐客令。
童若欣觉得有些莫名其妙，方正夫把她叫来谈话，却又不说到底出了什么事情，这实在是太奇怪了。虽然心里这么想，童若欣并没有开口询问，她很了解方正夫的个性，他不想告诉别人的事情，就千万不要去问。
接下来的两天元宵节假期，郭思强依然如往常一样陪着童若欣逛街吃饭看电影，不管是心中有多么紧张焦虑，他还是要如往常一样把自己的角色扮演下去，对他来讲，潜伏下去，不让敌人抓到把柄就是胜利。
正月十六上午，保密局站长办公室内，杨文忠正坐在方正夫的对面。
“站长，前面传回来的消息，从共匪占领区撤出来的兄弟们今天凌晨三点已经赶到前线的联络站了，现在都在休息，明天那边就会安排他们转移。”杨文忠说道。
“一路上都安排好，他们为了党国在共匪区潜伏了那么久，受苦了，可千万不能怠慢他们。这件事情，我会亲自向上峰说明的。”斩首计划的事情，方正夫因为保密的考虑，并没有向上汇报，他因此调动了这些潜伏在解放区的特务，现在这些特务无功而返，势必会惊动国民党上层，他作为负责人，自然要向上级说明此事。
“站长，上面有些人一直对您有些看法，他们会不会借这件事大做文章？这件事情要不先压一压？”
“压不下去的，这一次我们调动了那么多人手和物资，等过了这几天，上面肯定知道，瞒下去是没用的， 还不如痛痛快快自己认了。上面那些人对我有意见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没有这件事他们还不是照样对我有意见？再说就算他们拿这件事做文章，也不见得能那我怎么样，这件事你不用担心。”方正夫安慰道，其实他心里明白，一下次暴露这么多人，上面追查起来，自己没那么容易过关的。
“我会安排周全的。”杨文忠应了一声，沉默下来，他同样清楚上面的追查对方正夫来说并不好过。
“这一次斩首行动失败，实在是太出乎我的预料了，准备了那么久，到头来却是一场空，真的很不甘心啊！”方正夫长叹道。
“昨天晚上回去之后我也想了很久，找负责伏击的兄弟们说的情况来看，共产党方面肯定是临时接到了情报，才会在伏击地点之前匆忙回头。这要是说没有内部人泄密，说什么我也不信。”杨文忠说到这里，停了下来，注视着方正夫。
“文忠，你心里是不是已经有了怀疑对象？”
“怀疑对象倒是有，只是太多了，我现在觉得局里的所有人都不可信，不管是张处长、赵处长还是马处长，我觉得这次只要是参与了行动的这些人，都可能是共产党的卧底。”
“局里的大部分兄弟还是可以相信的，其实这件事我也一直在想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我倒是觉得，这个泄密的人很有可能是郭思强。”
“郭思强？不太可能吧？从计划实施的一开始我们就把他排除在外，他根本就没办法接触到任何与行动有关的情报和资料，他跟****成和张亚山接触的那两次，我们也都调查过，不可能存在问题的。就算他真的是共产党，在这种情况下想要知道斩首计划的相关内容，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不知道计划内容，他又怎么把情报传递给共产党方面？共产党的那帮人又不是算命先生，总不至于有人发回一份情报说保密局可能有大规模的行动，他们掐指一算就知道是要伏击他们？”
“这样分析起来是没错，可是我总觉得这件事情跟郭思强有着莫大的关系，行动前一天这么关键的时间，他偏偏跑到局里来拿电影票，还跑到张亚山的办公室去，这些举动虽然都有着合理的解释，可是这些事情凑在一起，也未免太巧合了一些。”方正夫说完，长叹了一口气。
杨文忠心里明白，方正夫之所以会叹气，是因为他无法放下和郭家多年的交情而痛下杀手，如果换作其他人，方正夫恐怕早就让他把对方抓起来严刑逼问了。
“义父，要不我派几个兄弟，二十四小时跟着郭思强？跟久了说不定就能查出点什么来。”
“还是算了，童若欣天天跟他在一起都没有发现什么，你手下那帮三脚猫要是能跟出来点什么倒是奇怪了，别跟踪不成反而打草惊蛇。这件事情我仔细想过了，我准备让夜鹰从延安内部查一查，只要能知道共产党方面是怎么得知行动情报的，找出那个卧底并不困难。”
“这样做会不会给夜鹰带来危险？”
“不会。我没有准备让他直接查卧底的身份或者信息传递的渠道，我只是让他侧面了解一下共产党高层是怎么得知情报转危为安的，这些侧面来的情报只要经过用心分析，也许会成为我们确定卧底身份的有力证据。”
方正夫的老辣是杨文忠远远无法企及的，让夜鹰从延安内部查找情报来确定卧底的身份，这是一条最直接最有效的方法。以夜鹰在延安负责通讯连的身份，查到郭思强发回电报的内容并不是什么难事，只要他知道蜈蚣岭这三个字，再将这一内容发回给方正夫，那么方正夫几乎可以马上确定郭思强卧底的身份，因为命令特务们到蜈蚣岭集合的电报是张亚山当时摘抄传达的，那也正是郭思强到张亚山办公室里打电话的时候，即便方正夫猜不出郭思强获取情报的办法，也能轻易确定他就是卧底这个铁一般的事实。
此时的郭思强，正压抑着心中的焦虑和不安，陪着童若欣在街上闲逛，他在传递出消息之后就下定了决心，这一段时间不去和耿玉柱接触，避免暴露身份，但是他没有想到的是，方正夫根本就没有把精力放在他这边，而是从延安那边的夜鹰入手，而这里，恰恰是他无法掌控也刚好忽略的环节。
危机，正在悄悄靠近。
所有潜伏者对生活的感觉基本上都是一致的，紧张、焦虑，每日里都在演戏，生怕自己露出马脚被对手发现而暴露，生活在这种状态久了之后，潜伏者就会对那种简单的美好有着特别的爱好，比如喜欢音乐，静静的读书，或者和小孩子玩耍交流。
彭旭光，这个代号夜鹰的国民党特务，潜伏在延安已经超过了三年之久，他从来没有忘却自己的身份和最初加入国民党时的誓言，当他在延安见到了共产党人和群众之间的和谐关系之后，他有过动摇，不过他很快又坚定了自己的立场，他所要做的，同样也会给中国人带来幸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