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问题学生教育案例
（一）
“张老师，我班学生丽今天下午没有到校。”清明节放假后第一个晚自习前约十分钟，九（3）班班主任罗老师来到我办公桌前向我反映情况。
“为什么？通知家长了吗？”我放下手中的笔和备课本，抬起头来反问道。
“我打电话问了，家长说听班上同学反映她在学校谈恋爱，骂了她，于是，她离家出走，不知去向。”罗老师回答道。
由于我和罗老师都要上晚自习，并且学生是在家出走的，所以一时也无从入手。于是我对罗老师说：“你和她家里保持着联系，学生回家，让家长马上送到学校来。”
4月6日，我电话询问了丽的母亲，并找了部分九（3）班的学科老师和学生了解调查，一整天的忙碌，丽的离家出走的前因后果终于弄清楚了。
丽，原来是干剑中学的学生，由于撤并学校，她也随之而来。丽的原籍是SW县的，由于父母离异，最初是跟着父亲在SW县读书。父亲再婚后，也许是继母对她不太好吧，于是两年前来到母亲改嫁的地方——干剑，随母亲和继父生活在一起。
丽在干剑中学读初二时，由于她活泼开朗，成绩优秀，与同学间关系良好，组织能力和协调能力都比较强，在班集体中有较高的威信，于是被委以重任，担任班长之职。初三到了我校，经民主选举，仍然担任班长。由于她的性格和才华，自然引起班上男生的注目，渐渐地，与班上的男生豪交往甚密。据学科老师反映，她的成绩有所下降；据班上同学反映，她与豪在班上或周末放学回家的途中都有些过于亲密的接触，同学们都认为他们在谈恋爱。4月2日下午，同班同学容放学回家途中，偶然地碰上丽的母亲，无意中与丽母谈起了此事。丽回到家里，被母亲训斥了一顿。丽受了气，认为是同学冤枉了她，抑或是认为母亲不近人情，于4月3日一早就乘车回了SW县她父亲那里。丽母知道后，又打电话向前夫反映了这个情况，丽又被父亲教育了一番。丽终于不能忍受，悄然离家出走了。
4月7日和8日，是我县初三学生中考报名的时间，而今，丽不知所终，怎么办呢？丽在我校是一个优生，记得去年冬天初三“一调”考试时，她排名全县100名左右，如果不参加中考，肯定会影响学校教育教学质量，更主要的是对丽而言，也失去了一次升高中上大学的机会。于公于私，丽的寻找都摆上了议事日程。
SW县与我县，相距近200公里，况且人海茫茫，到哪儿找去？真的让人忧心忡忡！
“在同学中有没有一点儿线索１一个念头在我脑中一闪而过，就从这儿找起吧。于是，我开始行动了。4月8日早上8：30分，刚刚上班，我就来到了九（3）班。我先和同学们说了要迅速找到丽的原因，“中考报名这是最后一天了，但仍不见丽的踪影。同学们，如果你们真的关心你们的班长，就和我一起，力争在今天之内找到她吧。大家都仔细想一想，看有没有她的电话号码或QQ号之类的。如果有什么线索，请一定告诉我，让我们一起，为寻找丽而努力吧。当然，谋事在人，成败在天，不管结果如何，我们都要尽百分之百的努力１说完，我的眼睛有些湿润了。
真是天道酬勤。第二节课下课时，一个同学告诉了我一个丽曾经用过的电话号码。于是，我迅速拨通了电话。“我不是丽，我是丽以前的一个同学，我真的不知道她现在在哪儿。”电话里传来一个略带SW县口音的女声。“我是丽所在学校的老师，现中考报名在即，我急需要找到她本人，请帮忙联系一下好吗？”我急切而真诚地恳请道。“好的，我一定尽力。”说完就挂断了电话。
放下电话，我百思不得其解。班上同学说是丽的电话，接电话的人却说不是，会不会是丽故意不接而让她的同学代接呢？等等看吧，中午12点了，丽还是杳无音信。于是，我又给这个号码发了一个短信：
“丽，你好！我是学校张永春老师，今天早上惊闻你未到学校，深为关切。现中考报名已接近尾声，如果你不能报考，在深为惋惜你有违到此读书之初衷的同时，也为我校失去一位优秀的考生而遗憾。望你在接到短信后速回电话。谢谢１
20分钟过去了，终于等来了短信的回复。“谢谢老师，我真的不是丽，也没有她的电话，不过你看能否通过QQ号联系到她。”同时她留下了一个QQ号码。于是，我打开电脑，挂上QQ，查找好友，加为好友……下午4：30分，终于被对方加为了好友，很遗憾，她只是一闪而过，下线了。无论怎样的QQ询问，都如石沉大海，不见回音。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了，晚上9点，学生下晚自习了，仍不见回音；10点钟了，还是不见回音；快到11点了，我完全丧失了信心，就在我几乎想放弃之时，终于在QQ上留下了一个电话号码。我迅速拨通了电话，“谢谢张老师，由于我在上班，让你久等了。我要参加中考，希望你们把名给我报了吧，需要的材料，如身份证号码，照片之类的，我隔几天就从QQ号给你传过来。”“不行呀，丽，这些材料明天就要上交了，况且照片是按招办的要求统一照的，如果你真的要参加中考，明天就回来吧。”又经过一番的商量讨论，丽终于答应在星期天下午上晚自习之前回来，至于她中考的材料，由学校和招办交涉。到此，我一颗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只是在心里默默地祈盼，祈求丽能遵守诺言，如期回来。
4月11日是星期天，下午6∶40分，上晚自习的铃声响起来了。我来到九（3）班，丽的座位空空的，问了问班上的同学，都说没有看见，回到办公室，我拨通她的电话，关机；我打开电脑，在QQ上寻找，仍不见踪影。“是她不守诚信还是回校途中出现了什么意外？”想到这儿，我不仅有些担忧起来。
快到9点钟了，丽终于现身QQ，急忙询问，原来她在乐山的一个鞋店当售货员，因周末老板不在，不能结算工资，所以没有走。她说在星期一晚自习前一定回来，我又对丽说了些立守诚信的话语，直到11点钟，才下线回家。
（二）
星期一上晚自习之时，丽终于如期回到了学校。事情本应该告一段落了，但人虽回来，心回来了吗？怎样才能让她放下包袱，轻松投入到学习生活之中，怎样才能让她走出这段心灵的阴影呢？况且像这种因“恋爱”而出走的现象，不正是具有典型性和代表性，不正是为教育研究者提供了一个活生生的研究素材么！于是我决定找丽深入地谈一次话，但愿能走进“恋爱”学生的心灵。
晚上7∶30，第二节晚自习上课之时，我把丽叫到了一个无人的小办公室。沏上一杯茶，放上轻音乐，开始了我们的沟通与交流。
“丽，请先谈谈这几天你离校的感受吧。”我开门见山。
“打工的这几天，虽然没有学校读书轻松，但至少没有受冤枉气，不窝囊，心里得到了平衡１丽的语调中还有着怨气。
“是的，人只有心清如水，心灵得到了解放，做起事来才能专注，才能提高工作效率，才能事半功倍。”我顺承着丽的话。
“是呀！他们都在说我在谈恋爱，其实，也没有那回事。就算真的在谈恋爱，也并没有影响我的学习嘛。相反，自我感觉我的成绩还有提高呢。”
不经意间就进入了谈话的主题，这是我没有预料到的。实话实说，对于中小学生的恋爱，我是有些看法的，何不说出来，听听当事者的意见呢。
“‘恋爱’一词，用在中小学生身上，是不准确的。”我说，“因为对于十四五岁的学生而言，年龄特征和心理特征决定了他们的世界观和人生观的远未确定，只能说少男少女们对异性有所好感１当我说到这儿，无意间瞥见丽点了点头，我知道，我们的心理距离在拉近，对于这次谈话，我的信心更足了。于是，我继续说道，“爱情，真是一个美丽的词语，古往今来，多少文人墨客为之作了许多精彩的描述，让人们心驰神往。但我们也要看到，历史上有多少痴情男女为了追求爱情而付出了惨痛的代价。”接着我例举了古代《西厢记》中张生与崔莺莺的爱情悲剧，讲述了“杜十娘怒沈百宝箱”的前因后果。“在美妙绝伦的爱情背后，却是沉重的枷锁与沉沉的责任。”我说得多么的肯定与坚决。
“张老师，你怎么能说爱情是枷锁与责任呢。爱情应该是幸福与快乐的呀１我意犹未尽，丽打断了我话，满脸疑感地望着我反问道。
“这个问题你问得好１我立刻评价道，“你们现在还不能很好地回答‘是什么’‘为什么’‘怎么样’这人生的三大问题之前，有这种想法是正常的。但我相信，随着年龄的增长，学识的增加，阅历的丰厚，你的观点是会改变的。”
“人，总是生活在集体之中，离开群体人就无法生存，《白毛女》的故事、《狼孩子》的故事，你知道一些吧？”丽点点头，仍是满脸的困感。
“人既然生活在社会中，那么就有一些社会的约定俗成在制约着每一个社会成员。如果有人超越了这些潜规则，就要受到谴责，甚至遭人唾弃。这样的人也许就会离乡背井，也许就会轻生自杀。这用专业的话语来讲，就是社会道德的力量。就拿你的事情来说吧，你和豪都生活在学校这个集体中，你们的表现过于亲密，就有同学和老师说你们在谈恋爱。其实从深层次来看，你的这次出走，是不是与同学，与家庭有点儿格格不入呢。”
“你到这儿来读书，目的是为了养成良好的品质，是为了学业的提高，是为了培养自己的社交能力吧，但你如果负气出走，一去不回头，这是不是有违你学习之初衷？你是班长，说明你的能力强，你去年冬天的‘一调’考试成绩在全县100名左右，说明你的成绩优秀，一个有着巨大发展潜力的人才就有可能因此‘消逝风化’，多可惜呀！在你看来，你是在追求纯真的爱情，而在我看来，爱情简直就成了你的枷锁。你呢，也就成了爱情的牺牲品１
当我说到这儿，丽频频点头，似有所思，有所悟。
“爱情不仅仅是一种崇高的情感，一种心灵的默契，一种心心相印的追随，更是一种沉沉的责任与付出。”我顿了一下，“我不知道你和豪之间感情有多深，也不知道你们之间了解有多少，我只想问，他真的愿意为你付出一切吗？你真的愿意为他抛弃一切吗？包括学业在内。请你真诚地告诉我１说到这儿，我打住了，面色凝重地望着她的眼睛。
丽，先是点头，继而又摇头，我见之，微微一笑，“不能肯定了吧１
是呀，面对这样一个沉重的话题，对一个人生观、世界观远未确立的孩子来说，怎么能回答呢？“响鼓也需重锤敲”，于是我又谈起了爱情责任方面的话题：对自己负责，对父母负责，对老师负责，对子女负责……一句句深深的追问，丽眼噙泪水，把头缓缓地埋了下去。“所以，我并不认为你和豪在谈恋爱，只是相互有好感而已１我缓和了说话的语气。
“我该怎么办呢？”丽哽咽着打断了我的说话。
我待丽平静下来之后，反问道：“你说呢？”
“我真的很后悔，我无法面对我的叔叔（继父），他每周五下午都骑车到学校来接我，平时发现我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也总是耐心地开导我。我这次离家出走，最对不起的人就是他，同时也对不起老师和父母。请张老师帮我出出主意吧。”
“首先，勇敢地面对。”我缓缓地说出了我的看法，“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免费午餐是要付出代价的。你的无法面对，说到底，也许只是面子问题，在面子与学业与人生前途之间，孰轻孰重呢？你细细掂量惦量吧。‘知错能改，善莫大焉’，这次你能够回来，说明你已经认识到了错误，并拿出了改正错误的勇气，我真的希望你能拿出更大的勇气来面对你应该面对的人和事１接着我又讲了一些面对的态度和方式，如态度要诚恳，主动和父母沟通，和老师谈谈心，和同学多交流等等。
“其次，要有改正的行动。”在融洽的气氛中，我又继续出着主意，“你这次离家出走，虽然只有几天，但由于初三已经在总复习了，一定耽搁了不少课程，要想方设法地弥补起来。学习上去了，考上了理想的高中，上了大学，才是对自己、对父母、对老师的最好报答。你说呢？”于是，丽说了一些自己在学习上的打算，诸如制定学习计划，“二调”考试和中考的目标等等。我知道，对于这样的学生，关键是解决思想问题，只要思想端正了，态度跟上了，学习一定会上去的。“只要能提高成绩，只要能适合自己，不管你采用什么样的方法，都是好方法１我这样肯定地支持着。
“你还有什么需要我帮助的吗？”我准备结束谈话了。
“我希望张老师能和我的母亲、叔叔（继父）谈谈这个事情。”
“好的。你觉得什么时候最为合适呢？”
“这个周末有时间吗？”
“好，就定在这周末吧！我很愿意和你父母交换意见，同时也感谢他们把这么优秀的学生送到了我们学校。”丽，笑起来了。
“丽，事情已经过去，就成为历史。我真的希望你能尽快地从这件事情的阴影中走出来，全身心地投入到学习之中。你本是一个很聪明的孩子，但千万不要聪明反被聪明误。扔掉小聪明，拾得大智慧，为老师，为父亲，更为了自己……”在我一再的叮嘱声中，结束我们的谈话。
（三）
星期五如期而至，下午4：30分，丽及丽的母亲和叔叔（继父），还有我和九（3）班的班主任罗老师，在办公室进行了一次意见交换。
首先，罗老师介绍了丽在干剑中学和到底堡学校后的学习和生活情况，“尽管丽这次因一些原因负气出走，耽搁了几天，但‘人非圣贤，敦能无过’，班上的老师和同学都不会为此而对你另眼相看的，相反，由于你尽职尽责的班委工作，大家还会更加关心你、尊重你、服从你的指挥和安排。同时作为班主任的我，也希望你继续担任班长，一如既往地把班上的工作做好，让我们这个团队在你的带领下，取得更好的成绩和更多的荣誉！你有这个信心吗？”在鼓励声中，罗老师结束了话语。
接下来是丽的母亲发言，丽母注重讲了前几天想找爱女而找不到的焦急心情和自己平时教育的言行和反思。“妈妈也是为了你好呀！你怎么能忍心独自离开妈妈而外出呢？你一个人在外，如果有什么闪失，让我怎么办嘛……”说着说着，丽母泣不成声，说不下去了。
丽的叔叔接着说：“其实，我们都是很爱你的，也许是方法不当吧，抑或是‘望女成凤’的心太急了吧，才酿成了如此的后果。这件事情发生之后，我们也想了很多，在今后一定要多注意与你沟通。多些民主，少些专制，同时也要更加注意方式方法，只希望能求得你的谅解……”当丽的叔叔说到这儿，我无意中望了丽一眼，只见丽的眼圈红红的，我知道，丽本来对其继父心存愧疚，听了这些话，自然就更加自责了。
“丽，你也说几句吧。”我对丽说道。
丽，也许是心情极为复杂吧，哭泣着，断断续续地说了这几天的大致经历。“我感谢叔叔这两年来对我关心，真的很感谢你！希望妈妈今后多尊重我个人的一些意见，不要动不动就骂人，我都十五六岁了，有些事情我还是能够自己做主的。当然，类似的事情不会再发生了，请你们相信我吧。”丽终于忍不住，哭出了声来。
过了一会儿，待丽的心情稍微平静了，我才接着发言。
“天尊地卑，干坤定矣。”我首先引用《周易》的话开了头，“这是什么意思呢？”
“是指生活在社会或集体中的每一个人都要对自己准确定位。否则就会产生一些意想不到的后果。”接着，我阐述了《论语》中的“八佾舞于庭，是可忍，孰不可忍也”的原因和《周易》里“负且乘，盗寇至”含义。“说得通俗一些，就是家长、学生、老师要各安其位，社会、集体和家庭才能和谐，否则，就会出现混乱乃至不可收拾的局面。”
于是，我以丽的出走为例，分析了学校老师、家长、丽本人的职责以及各自在履行职责时的不足。“对于此事，作为老师的我也要负很大的责任。说实话，今年刚开学时，我就听闻了丽和豪在班上的一些风言风语，早就想与丽作些沟通，但总是以没有时间或没有机会等理由搪塞过去了。如果能早一点与丽交谈，或许就能防范于未然，事情也许就不会发生。所以在这里，我要向丽及丽的父母致以深深的歉意１说罢，我站起身来，向他们鞠了一躬。
“对于丽来说，责任就更大了。你是学生，应该以学为主，时时刻刻都不能忘记自己的学习。你负气出走，岂不是忘了学生之根本。同时你也是子女，‘长幼有序，唯道是从’，尊敬老人，孝敬父母，才是子女的立身之所。当然，现在提倡师生平等，父（母）子（女）平等，但我认为更多的是理解为人格、尊严上的平等，而不是你想干什么就去干什么，任意恣肆妄为。我时时在想，一个人如果在心灵的深处缺少了‘敬畏’，缺少了‘感恩’，缺少了‘信念’，是很难有什么作为的。当然，我的这些话，请丽也要正确理解。其实，我对你这样说，也是在对我自己说，因为我始终以‘教育一次学生，就感动一次自己’来要求自己的。”
我又对丽的父母说道：“丽的出走，也引起了你们的反思，我只是希望能得到落实。‘可怜天下父母心’，心情可以理解，但好心办成坏事情的例子还少吗？社会在发展，时代在前进，家长对子女的教育也要与时俱进，千万不能把父母教育我们的方法用来教育我们的子女。给子女以独立的时空，尊重子女的选择，这是社会赋予家长教育子女的新内涵。‘发现偏差，纠正偏差’应成为家庭教育的出发点。”
“谢谢老师，给我们上了一课。我们今后一定注意改进……”丽的父母站起来致谢。
“‘福兮祸所倚，祸兮福所伏’，丽的出走虽是一件坏事，但如果我们老师，家长还有丽，都能够从中受到启迪，又何偿不是一件好事呢１
当我说完这一席话，我抬手一看，时针已指向了下午6点。考虑到他们还有十多里的路程要走，于是在告别声中结束了这次意见交换。
校门口的送别之后，我的心情轻松了许多，因为丽的出走事件总算圆满解决了。但丽真的能很快就走出这段心灵的阴影，在阳光下快乐学习，健康成长吗？我实在不敢乐观。看来在初三的最后一个多月里，我还要对丽多观察，多做工作，让丽的心灵真正走进阳光地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