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我刚刚接过初二年级的一个乱班。
面对着如自由市场般杂乱不堪的课堂,面对着存心与我作对的学生,一向以性情温和自诩的我突然变得暴躁易怒。我几乎就已认定,我非栽在这帮学生手里不可。
但后来,一副套袖的出现,居然神奇地扭转了局面。
因为经常伏案,我的一件红毛衣的肘部有了明显的磨损。大概在我写板书的时候,磨损的部位会更鲜明地呈现在学生们面前。
元旦快要到了,许多学生开始互送贺卡或小礼物。那一天早晨,我走进办公室,发现地上躺着一个扁扁的牛皮纸袋,袋子上写着我的名字。
我撕开袋子,里面露出一副天蓝格子套袖。这时候,同教研组的老师也进来了。他看着我手中的东西,开玩笑说:“哟,谁送来的新年礼物?可惜颜色太难看,做工也粗糙。”我必须承认,它的颜色确实不好看,做工也不精细,但是,不知为什么,我竟不可救药地喜欢上了这副套袖,并且毫不犹豫地将它戴了起来,拿上教案,神气十足地朝教室走去。
走在去教学楼的路上,我想:不会错的!这一定是我班里的学生送的。
可它究竟是谁送的呢?究竟是谁这么有心,给我送来了这样一份既实用又别致的礼物?
推开教室的门,迎接我的是一片波澜壮阔的笑声。我知道,大家是在为我的“红配蓝”而发笑。离上课还有几分钟时间,我决定先做个调查。我说:“请大家不要笑。你们知道吗?这副套袖是我今天早晨刚刚收到的新年礼物,只是,这个人没有留下姓名,我心里的感激之情不知该向谁去诉说。不过,我十分清楚,送礼物的人一定在你们中间!我还知道,你们大都不会用缝纫机,这副套袖,很可能是你央求妈妈或奶奶、姥姥做的。就算你不愿意接受我的谢意,你总不该拒绝我对你的长辈的敬意吧?所以,请送套袖的同学举一下手,让我们从此成为知心朋友,好吗?”没有人举手,教室异常安静。大家看着我,静静地微笑。
那一节课,我讲得出奇地成功,同学们也出奇地配合。
从一副套袖开始,我和我的班级迎来了崭新的生活。那似乎是一件极有魔力的“镇班之宝”,只要我一戴它出现在教室门口,大家顿时就会安静下来。50双宝石般的眼睛带着共守一个秘密的神圣感望向我。幸福的花儿,从我的心头开上眉头。我注视着每一个都有送套袖“嫌疑”的学生,心中泛起说不尽的怜爱与温情。
直到他们毕业,我也没能查出送套袖的人究竟是谁。那是一副耐用的套袖,我几乎一年四季都戴着它,但它美艳的蓝色硬是不退不减。在我看来,它是在以自己的某种坚守告诉我这样一个人生哲理:只要用爱去面对、用爱去求证、用爱去感染、用爱去消解,每一颗看似坚冰的心灵都可能融为春水。
多少年过去了,我那个班的学生不少人有了大出息。有时他们回学校看我,有的人我一时叫不上名字,但只要他(她)笑着说“幸福的套袖”,我就会将他(她)拥进怀里,和他(她)重温一个让我们无比激动感怀的美丽故事。
甘愿用弱弱的身体挡住喧嚣与尘土,将最美好的一面呈现于人前。默默坐着的幕后英雄,为最后的美丽奉献自己的青春与辉煌。幸福的套袖,因为爱幸福了一辈子,又因为幸福将爱传递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