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每天早上起来都要为丈夫擦洗出租车的女人让李晨曦来了灵感，他决定就从这里展开话题，让发发在知道什么是真正爱情的同时，做出自己情感的正确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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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是李晨曦把方芳接回家的第九十九天，早上起来，给方芳擦洗完了，李晨曦便又坐在了方芳的身边，开始给她讲故事。
今天他要给她讲的是第九百九十九个故事。
故事讲的是两个人在一起劳动的事情。他问方芳还记不记得有次下乡支援农村三夏，当时学校明文规定不许偷偷地花钱买零食吃，要他们向贫下中农学习，保持艰苦朴素艰苦奋斗的革命精神。可是那时候本来口粮紧缺，每天三十斤的定量根本就不够吃，再加上劳动强度大，每个人都饿得跟狼似的整天眼里冒着绿光。李晨曦说，那天，我见你脸饿得蜡黄蜡黄的，实在是快坚持不住了，就偷偷地跑到了小卖部买了一包动物饼干，然后咱俩趁着在大家午休的时候趴在茄子地里去偷着吃。可是刚吃了一口饼干就听茄子地外面有人喊抓贼啊，有人偷茄子吃了！于是咱俩就赶紧往外跑。为了掩护你，我故意被他们抓到了，之后我被开了批判会，会上，我做了检查，并且还被两个同学撅着胳膊做了“喷气式”。开完批判会我被关了禁闭，到了晚上，我听见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声，原来是你来了，你从窗户外面给我丢进来了几块饼干。你说你快吃，快吃，看你的人上厕所了，别让他回来看见。我一口就把饼干放进了嘴里，没嚼就咽了，那天，把我给噎得呀，差点儿就喘不上气儿来了。你从窗户外面伸进手来给我拍了半天后背。方芳，方芳，你还记得吗？你的手，拍在我身上，就这么拍的。说完，李晨曦拿起方芳的手来，往自己的头上拍。
李晨曦拿着方芳的手往自己的脑门上拍，一下、两下、三下，拍到第五下，突然听见有人问他：
痛吗？
或许是声音微弱的缘故，李晨曦一开始并没有理会，继续拿着方芳的手往自己的脑门上拍。
痛吗？
这个声音忽然又传了出来。
李晨曦攥着方芳的手立即停住了。
他赶紧拿眼睛盯住方芳。
方芳，方芳，是你在问我吗？李晨曦摇晃着方芳的手连忙问，是你在问我吗？！
痛吗？
这次，李晨曦清清楚楚地看到了方芳张开嘴在跟他说话。
不痛，不痛！李晨曦赶紧回答。方芳，方芳，你醒了？你醒了？！
这是在哪儿？在李晨曦的呼唤中，方芳轻轻地睁开眼睛：这是哪儿？是那块茄子地吗？怎么有点儿不像啊？
看见方芳转动着眼珠儿朝四处看，李晨曦用双手紧紧地抱住了她，他兴奋地告诉方芳，这不是茄子地，不是。你这是在家里，在咱们自己的家里，方芳，咱们终于有自己的房子了！
方芳咳了几下，皱了皱眉头，问李晨曦，我刚才是不是睡着了？我怎么梦见了你被关禁闭的那间房子了？小黑屋儿，就你一个人……我，我睡了多长时间了？唱唱呢？有人接他放学吗？
李晨曦说方芳，你只睡了一小会儿，不大的一小会儿，你没耽误接唱唱放学。说完，他的泪水就开了闸似的流淌了出来。
方芳见李晨曦哭，问他怎么了？是不是刚才崔凯没给你敬酒你还在生气呢？
李晨曦压抑了再压抑，终于还是没能控制住哗哗往外淌的泪水，方芳你醒了，你终于醒了，李晨曦声音颤抖地说，你要是再不醒，我，我都没有心思活下去了……
李晨曦的眼泪把方芳的衣襟打湿了。怕她感觉凉，他赶紧给她在衣服下面垫了一层纸巾。
你吃饭了吗？方芳问李晨曦，你一生气跑回来吃饭了吗？
李晨曦知道方芳的意识还停留在崔凯的那次宴会上，就回答，吃了，我回家蕊蕊给我做的鸡蛋炒饭，还有胡辣汤。说完了，他就问方芳，你感没感觉到饿？想不想喝水？
方芳说，我觉得肚子特空，但是却不觉得饿，你先帮我看看，我的鼻子上插着个什么东西。
李晨曦用手摸了摸方芳鼻子上插着的胃管儿，之后一把将它给拔了。
拔去了方芳鼻子上的胃管儿，李晨曦便放开了方芳，然后双膝跪地，双手抱拳放于脑门上方，他把这个姿势保持了很久以感谢上苍对他和方芳的眷顾。跪拜完毕，他抑制着自己激动的情绪，用颤抖不止的手指在第一时间给嘟嘟、发发、蕊蕊、崔捷、崔凯还有孙丽丽群发了短信。短信的内容很简单，简单的就只有两个字：醒了！
崔捷和崔凯接到短信立即放下了手里的工作，驱车来到了李晨曦家。进门后，两个孩子和老妈相拥在了一起，经历了一场生离死别之后，崔凯和崔捷唏嘘潸然，泪流满面。崔捷拥抱完妈妈，转过头来就把头埋在了李晨曦的怀里，她泣不成声地说，叔叔，我真不知道应该怎么感谢您。李晨曦用手拍着她的后背，抑制着自己的眼泪说，孩子，好孩子，你什么都不用说，什么都不用说。崔凯拥抱完老妈，看见姐姐拥抱了李晨曦便也想走上前去拥抱他，想跟他说句感谢的话，可是这时嘟嘟、蕊蕊和发发进了门，他一时羞愧，没敢走到李晨曦的跟前去。
孩子们这一天都没有走。因为这一天他们围在方芳和李晨曦身边注定是要庆贺一番的。
崔凯提议全家人晚上聚餐。
嘟嘟同意。
大家也都同意。
李晨曦问方芳，方芳点头说好。
崔凯于是就问老妈和李晨曦想吃什么。方芳和李晨曦说吃什么你们定，我们看着你们吃就行。
崔凯又问嘟嘟咱们在哪儿吃？
嘟嘟说当然是在家里了。说完，她便和崔捷出去采购，崔凯自告奋勇充当司机。
碗饭相当丰盛。各色食品摆满了桌子。方芳因为虚弱说自己就在床上吃。因此李晨曦就座在床边来陪她。开饭之后，李晨曦才想起了酒，于是示意发发到书柜里拿出自己珍藏着的那瓶好酒。好酒被打开后，晚宴就被推向了高潮。不过当孩子们高声欢呼着，庆贺着的时候，他们在一瞬间忽略了床上的方芳和李晨曦。当他们忽然想起了自己的老爸和老妈时，转头再看，床上已经空空的，没有人影儿了。
孩子们开始奇怪。
他们纷纷相互问老妈和老爸呢？
第一个反应过来的嘟嘟说赶紧出去找。
几个孩子呼啦一下就冲出了房间。崔凯冲在了人群的最前面。冲到街头的小花园时，崔凯率先收住了脚步。等大家都跑到他身边，他用手指指前方那棵大树让大家看。
李晨曦用他改造的那辆三轮车推着方芳，正沐浴在夕阳的下面。
2
方芳住院的主治医生是除了李晨曦和方芳家人之外，第一个得到方芳苏醒过来消息的。因为他让李晨曦每隔一段时间要给他打个电话，汇报一下方芳的情况，他说如果方芳创造了奇迹，他要把她作为案例写进自己的论文里。
或许就是他的这篇论文被网络转载了，李晨曦一时间就得到了许许多多的电话。其中一大半是病人家属求教的，另一小半是媒体的记者，他们来电话的目的是想对李晨曦进行采访。对求教的，李晨曦自然是耐心教授，毫无保留，对媒体记者他一律婉言拒绝。他说方芳刚刚苏醒，正在康复，请勿打搅。尽管他再三婉拒，但是还是有不少记者紧追不舍。并且他们的鼻子跟猎狗似的那么灵敏，没过多久，他们便掌握了李晨曦和方芳的所有情报，知道了他们是再婚，再婚后便开始一次又一次地分居，知道了李晨曦为了能和方芳生活在一起开始给崔凯打工，知道了崔凯要让他卖房子，知道了他和方芳签署了离婚协议书，并且还为此事对簿公堂，还知道了他不顾家人反对愣是把昏迷的方芳接到自己家里来照顾。记者说您的故事太有看点了。光方芳能创造奇迹，在昏迷当中被您用九百九十九个故事给唤醒了就已经够童话的了，就已经能吸引读者的眼球儿了，再加上您和方芳之间那些悲欢离合的动人故事，特别是您两位在婚姻期间都不得团聚，等离了婚了，方芳成了植物人，你俩才真正地生活在了一起，您是编辑，老前辈，这样的故事写出来，不让人掉眼泪才怪呢，不让人爱不释手才怪呢？李老师，帮帮忙吧。李晨曦听了，还是说不行，他说正因为他们再婚后曾经聚少离多，正因为方芳经历了和死神的生死较量，所以他和方芳的生活才更不想让别人打搅。
拒绝了媒体记者的电话，李晨曦又给北京晚报打去了电话，他说他想找一个副刊部的编辑，有些事情想跟编辑老师说说。总机转接了之后，一个女老师接听了他的电话，女老师问李晨曦什么事情，李晨曦说他写了一首诗，看看能不能帮着发表。说完，李晨曦就给她念了其中的一段：
暮霭笼罩着湖面
我们登上了小船
荡在自由的水上
仿佛缥渺在云端
穿着美丽的长裙
我们轻轻地相挽
今日尽情地欢畅
扯动洁白的风帆
女老师听了几句，说不错，很美，问他这是写给谁的？
李晨曦回答是写给爱人的，爱人刚刚经历了一场和死神的拔河较量，她昏迷了好多日子。在她昏迷期间，我每天都给她讲几个我们中学时期共同经历过的故事，就在我讲到第九百九十九个故事的时候，我爱人被感动了，被唤醒了。
女老师听了李晨曦诉说的故事，也被感动了，于是就说如果配上编者按，这首诗应该很感人。
李晨曦非常感谢女编辑，他说，诗的结尾我把握不好，您能不能帮着我修改修改。说完就把诗的结尾念给对方听。
干了生活这杯美酒
让我们再把它斟满
女编辑听了，说的确不够味儿。前后两段儿，好像不是一个人写的似的。不过，我能理解您，我写东西也有卡住壳儿的时候。卡住壳儿了，找人聊聊，换个环境，灵感或许就又来了。这样，您再斟酌斟酌，我也帮您想想怎么改。我给您一个我的邮箱，您抽空给我发过来吧。
给女编辑发完了邮件，李晨曦推上用自行车改造的那辆三轮车带方芳到小花园去做康复训练。出门经过房子前面的那座楼房，他遇见了一个女人，女人中等身材，身体略微有些发胖，脸庞黑黑的，头发花白，看起来女人对自己的头发并不怎么在意，或是说根本没工夫在意，因此她任它就这么花白着，没有染。看到这个女人，李晨曦就把车子的速度放慢了，等她和自己的距离离得近了，他便跟她笑了笑，点了一下头。女人见了李晨曦和方芳，便也放慢了脚步，把他们从身边让过去，在擦肩而过的同时，同样地也和他们笑了笑，点了一下头。
这个女人李晨曦并不认识，既不知道她姓什么也不知道她究竟住在这个楼的哪一层，他只是知道她就住在这个楼里面，他只是知道她每天早上都会早早地起来，准时准点儿地给丈夫擦车。而自己也正是在这个钟点儿骑着三轮车从家里出来，从她擦着的汽车旁边经过。李晨曦记不得是她看到了自己先跟自己打招呼的，还是自己看到了她先跟她打招呼的了，反正从有那么一天起，每天他带着方芳去做康复训练从她擦着的车旁经过时，她都会朝他们笑一笑，他也会从车把上腾出一只手来朝她挥一挥，然后再跟她点点头。
看到了这个女人，李晨曦的心里就忽然一动，这忽然一动要类比到写诗上，就好比说是忽然来了灵感。忽然来了什么灵感呢？自从方芳苏醒过来之后，李晨曦就一直思考着怎样帮助发发从和多个女人同居的泥潭中拔出身子来，他觉得发发这样下去，最终受到伤害的，其实是他自己。于是，李晨曦便扭过头来对方芳说，我想把跟发发的对话从她的身上开始，你觉得呢？
方芳转过头去看了看那个渐行渐远的女人，点点头说嗯，就从她的身上开始吧。她也挺让我感动的。
到了小花园，帮着方芳做了一套康复操，见方芳的额头上沁出了汗珠，李晨曦便叫方芳坐到车上休息。趁着方芳休息，李晨曦给发发打去了电话，他问发发今天方便不方便，有没有时间。发发问老爸您先别管我方便不方便有没有时间了，您就说您什么事儿吧。李晨曦说这样，我有件事要跟你说，你晚上回家来吧。
到了晚上，李晨曦炒了两个菜，一个西红柿鸡蛋，一个是发发爱吃的红烧肉。发发回来后一见有红烧肉，就问老爸有没有米饭。李晨曦说抱歉，没有米饭，只有粥和中午剩的馒头，你要吃馒头就自己去热一个。两个人喝着粥吃着炒菜，发发就笑笑说，您看您做的这叫什么饭。李晨曦问你说叫什么饭？发发说不伦不类的饭呗。稀饭就炒菜，您什么时候发明的？李晨曦听发发这么一说，就用筷子指指方芳，说，你方芳阿姨不是只能喝粥嘛，你忘了？发发恍然大悟，于是就没再说什么，呼噜呼噜几口就把一碗粥喝进了肚子里。
吃完晚饭，发发问老爸要跟他说什么，他说，吃饱了喝足了，有什么事您就说吧。
李晨曦看了看发发说，有个题材，我觉得你要是拍好了，应该能获奖。
听说是摄影，发发来了情绪，就问，什么题材？
李晨曦说，人文的。
发发问，哪方面？
李晨曦说，人世间最美好、最纯洁、最真挚的那方面儿的。
究竟是哪方面儿的？发发再问。
李晨曦回答说，等明天早上，你带上设备，跟着我去看就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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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发发5点多钟就起来了，他跟在老爸的三轮车后面来到了老爸家不远处的那栋楼房下。到了停放在楼下的那辆出租车前面，李晨曦用手指了指汽车，说你就在这儿等着，先观察一下，选好机位，待会儿你就知道有什么可拍的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