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面刺绣纹样为串枝对龙对凤纹,不仅刺绣工艺精湛,纹样单位之大也是出土丝绸文物纹饰中前所未有的。图案设色重对比,通体以冷色调为主,典雅抒情。一个花纹单位是由四对凤、三对龙纹构成,左右对称,花纹纵向以植物枝蔓作串连,上部轴线处用个三角形花纹合总牵串着两列龙凤,形成一个181cm长的大单位纹样。图案设计及设色水平极高,凤与龙的造型具写实感,又非常抽象。其中一对龙凤纹仅各有一足一尾,由一线相牵与一凤体相连,而别一对凤,则只有一羽一爪,以中腰一线与上部龙纹合身。此外龙身凤距、凤身而龙爪的例子也可互见,艺术构想大胆而充满幻想,情韵绵密,格律谨严。
复原研究N10凤鸟花卉纹绣绵衣
绵衣两袖平直,袖展158cm,身长165cm。上衣正裁四片,“下裳”由九片拼缝,襟、襬锦缘宽9cm。这件绣衣,乃此墓绣工最为精绝的一件,每公分绣有十个锁绣圈扣,每个圈扣长1mm,绣纹挺括利落,精美无匹。绣纹为正面鸟像,两翅平开直立作起舞状,头上冠羽有如华盖,向两侧垂悬若流苏,神秘庄严使人联想到古代盛饰的女巫。两翅上曲部分又复作两乌头形状,其一更生出花枝向上漫卷至顶反倒挂下长长的三穗花串,似战国组缨陆离玉佩之状。呈现出楚文化纹饰设计与设色的神秘情趣与魅力。
衣缘为特别织造的马山楚墓C型大菱纹锦。绵衣领缘内、外附有钉缝在上面的纹饰精美的丝质窄带,类似现今的护领或男士们使用的各色领带,但内、外均为简单稀疏钉固,大约当时楚人也要因应时节随时更换。这件衣服或是一种礼仪类服饰。
衣领上的这种窄带,马山楚墓出土有四种,以N10衣领外侧钉附的饰带最精美。带宽6.8cm,花纹单位长17cm,采用对顶针纬向纳绣显示花纹的方法绣成车马田猎纹。在方寸之地作出一幅楚贵族陵险阻、搏虎豹、射猛兽的田猎场面,工艺之精不可想象,仅用绛、黄、蓝、棕四色便造成如此富丽效果,尤以翠蓝色最为漂亮。复制这条领,绣工难在针法非常细密,耗用工时数量惊人。
绣制田猎纹饰带:
(1)先用合股丝线平织一带,织造密度平均为每平方厘米经线32.6根,纬线18根。带宽6.8cm,共排列经钱222根。
(2)织带完成,将窄带染成深褐色,再按意匠图纹饰绕经线纬向纳绣花纹。这种绣法表面看非常像纬线显花的织锦,但比纬锦花纹遮盖力强,纹钱纯净鲜明。由于在带上满地做绣,过去我们误认为是一种特殊的“绕经纬花织物”。直到最近研究复制N10绣衣需织造这条领带结花本时,一接触实践才发现,所谓“绕经纬花织物”是绝难在织机上提花织造的。方转而探求其他方法,实验证明它是一种特别的刺绣——绕经纳绣针法的作品。刺绣时,采用这种纳绣工艺,要求绣工有极好的眼力,数着布丝一针不错地绣,一个单位纹样大约要绣30个工作日。完成这一条绣领则需大半年时间,不说设计者的智巧和艺术价值,仅劳动量就令人惊骇。
(3)就绣带外观而言,它酷似织锦,胜似织锦,但到底不是织锦。如果这种刺绣工艺要有一个命名,可称为“纳锦绣”或“纳缕绣”。王充《论衡·程材篇》提到“纳缕之工,不能织锦”。这段文字应是刺绣与织锦的比较,可以作为命名的参证。
复原研究N9龙凤虎纹绣单衣
原件出土时衣身、衣袖分置,未缝制成衣,现复原件依N13形制完成,原绣地四绞素罗用绢料代替,因为织罗的技术已经失传,只能选用替代品。
绣衣两袖平直,袖展274cm,身长175cm,长袖敛口,“下裳”五片拼缝,襟缘宽12cm,领缘宽4cm。
绣纹为一支旋转飞舞的凤凰,双翅、爪尾下各压着两条扭摆挣扎的龙和一只引颈怒吼的虎,又抽象又神肖地勾画出一组凤虎龙相搏场面。整件绣衣由76组纹饰组成,高雅壮美。特别是图案中两两相对的虎,周身由朱、墨二色绣作旋转条纹,斑斓彪炳威猛而秀美,可说是虎虎生风的杰作。图案单位纹样不大,以一凤二龙一虎组成一方形图案单位,仅金钟花型凤冠突破方形甩出搭压在别个单位的虎尾上,成了图案间相互嵌合勾连的纽带。凤鸟两翼一字张开,压在方形图案单位的对角线上,这是很巧妙的一招。花纹单位左右反转,上下平移,整个图案布局又为之一变,由凤展翅造成的大斜线,又把图案拼联出一个大菱形联合单位纹样,两虎并立其间,平添无限生机。
复原研究N2龙凤大花纹彩绣衾
N2原件是由刺绣匹料零头拼缀成被面的,故花纹不完整,但色彩保存较好,辉煌壮丽的艺术效果仍然光芒四溢,不可掩蔽。首先摹绘拼对复原了纹样和色彩。再彩绣复制出匹料的原貌,更见出设计布局的大派和雄浑气势。
纹样以龙凤为主题,左右对称,但设色两边相反。以花纹密集形式构成长方形块面,形成轴对称的花纹单位,高78cm,宽45cm。在对称轴一侧花纹配置一大龙居上,体态状如游蛇,盘曲呈“弓”字形。龙巨口细尾,张牙舞爪,上颚夸张地向前伸展,头上有冠角,身长达96cm,其间攀附一只小龙,卷首回身与之呼应。下部为一只长冠曲颈修身卷尾的大凤,作凌空飞逐之状。翼下则一妩媚幼凤依傍相随,凤喙衔住龙尾,龙作扭曲挣扎状,如此一幅情景,使画面充满生命的活力,洋溢着世情味和戏剧性。其中寓意跟后世“龙凤呈祥”帝后象征一类可能不相干。
纹样的中上部骑轴线设一花树,花树上端两龙首相拱处,嵌个鲜明金黄涡轮纹,若这是代表太阳,花纹设意或与《山海经》中“九日居下枝,一日居上枝”的扶桑树故事相关联。图案原件可分辨色彩六、七种之多,古代在染色工艺上必相当考究,至今仍显得深沉,明快,旧里透新。
复原马山墓两件绣衣,并对其同出各式衣物的研究,使我们有机会对战国服饰的设计、剪裁及印染织绣装饰技艺获得了一些新的认识。我想就染色工艺和设计剪裁结构两个方面发表些粗浅看法。
这次丝绸文物的复原研究工作中,N10田猎纹纳绣饰带和绣花线都是用植物染料染色的,N9虎纹的朱红绣线是用矿物颜料朱砂着色的。王先生1973年以来在这方面进行了多种实验,解决了朱砂染色这个难题,并首先应用到这次马山楚墓复原复制刺绣品中。朱砂染色是一种特殊着色方式,采用天然卵黄乳化剂与粘合剂——熟桐油混调,再加研磨得极细的朱砂颜料制成色浆,以揉染法着色。用朱砂量之大也超出一般人的想象,大致丝绸与朱砂的重量比例为1∶1。即1公斤丝绸得使用1公斤朱砂着染,甚至高饱和的涂染着色可达1∶3。工艺流程时间也是比较长的。其他色彩,以田猎纹领为例:丝带本身先经铁媒染处理,再用黄花松树皮和苏木套染,钴蓝为青黛染成,黄为栀子,棕为黄花松树皮,用不同的媒染法、不同的浸染次数染得的。
服制形式方面:过去多认为中国衣裳的剪裁方式,只有传统的平面剪裁。平片地裁,平片地缝,宽博舒适,但肩腋前后多折,不甚附体。而战国楚墓出土衣服却是平面剪裁产生立体效应的较早例证,也就是中国式的立体剪裁。马山墓衣制一律作交领、右衽、直裾、上衣下裳连成一体的深衣制。“衣作绣,锦为缘”,袖腋处设“小腰”左右各一,即深衣制度所谓“衽当旁”的“衽”。穿上身时,小腰的功效即可显见:本来前后平直的上衣,着后因“小腰”嵌片横于腋下,遂把上衣胸襟向前推隆十余厘米,又造成两呈作八字式低垂。腰部自然收敛,结带束腰,“下裳”部分即作筒裙状变化,“上衣”即呈现立体化,相应地表现出人的形体美。这是很简单、成熟、充满才智的设计,是值得我们今天的服装设计师从中吸取教益的。
这项复原研究工作,有关衣衾的形制,尺寸均依照彭浩先生《马山一号楚墓发掘报告》为准,并参考了王《深衣释衽——江陵马山一号楚墓出土遗物的启示》对衣腋下插角“小腰”的新解释。
(摘自王亚蓉先生在日本的一篇演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