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日之后,上将军王翦率领大军于郑国渠岸恭候公主王车。片刻便隐隐看到远方急速的马车绝尘而来,王翦率领大军策马前迎。
李斯一身素衣高冠安坐马上,见到王翦后于马上揖手道:“久别重逢,上将军英姿不减当年。”
王翦也于马上还礼道:“劳烦丞相大人宣读君书。”
李斯一点头,从宽大衣袖中取出一卷竹简朗声宣读:“上将军王翦功盖寰宇,多年征战为国,寡人思及上将军孤寡特下降华阳公主与王翦完婚!秦王政二十四年。”
宣声一落,四野尽是铠甲之声,王翦身后的将士干脆利落下马,单膝跪地齐声喊道:“恭请公主下车!”地动山摇的呼声听了让人精神不绝一震。
王车上的珠帘被卷起,车中的女子在侍女的搀扶下移步下车,其间并无听到环佩之声,将士中有好奇者偷偷抬头窥视这位名动秦国的华阳公主,这才看到她一头乌发只用玉簪盘起,穿的并非公主朝服而是黑色扬红的曲裾,除去宫绦上的玄鸟玉佩,素雅的不似一国公主。
荷华将手从侍女臂上移开,莲步轻移广袖逆风,走至王翦面前,双手相叠于胸前,极为恭敬一拜:“荷华见过上将军。”论品阶,自是王翦外臣拜见公主,但此时秦王政已将公主赐婚于他,夫为妻纲,自古以来就是天经地义。
王翦双手扶着荷华的双臂道:“公主不必多礼。”
仔细打量了一番荷华,王翦开口说道:“公主近日又素雅不少,连平日女子的珠花也不带了,改日回咸阳,臣自命人去为公主打造几支上好玉簪。”荷华与王离交好后经常出入王府,所以王翦对她也是很熟悉的,他知道荷华不喜奢华,关切之心促使他说出了这番话。
荷华浅笑:“国家正值危难之时,荷华虽为女儿身,但也要为大秦贡献绵薄之力。往日君父赏赐珍宝皆被我转交王兄扶苏充为军饷,身外之物不过眼前云烟罢了。”
她的声音每个将士都听在耳中,心中为之一暖。
此刻,李斯已经命人斟了两觞西凤酒递于二人,王翦惭愧一笑:“公主金枝玉叶,本该过六礼下聘迎娶,奈何如今身在沙场只好委屈公主了。”
荷华从漆盘中端起一觞西凤酒道:“荷华既已嫁给将军,便是吃糠咽菜也毫无怨言。”
正要将酒一饮而尽,听到马蹄声哒哒,她回头,正见王离策马而来。王翦对左右人说道:“走之前不是命你们将这逆子绑起来吗!怎么挣脱了!还不快把他抓起来!”
左右侍卫冲上去要钳制住王离,王离甩着马鞭让人不敢近身。荷华不忍看到他如此癫狂的模样,扭开脸对王翦说道:“荷华敬将军!”那杯酒一饮而尽,耳边时王离大喊:“不要!”这杯酒饮下,她与王离再无感情纠葛,从此她是他大母。
合卺礼成,她眼中有泪水但却依然与王翦相视一笑。
“嬴荷华,你知不知道这些日子来我最怕的不是千万人阻挡,而是怕你投降!”
王离的话字字如针扎在她心上。在场之人都知道王离与荷华的感情非比一般,荷华紧紧咬着自己的舌尖提醒自己不能露出一丝懦弱,她大袖一挥呵斥道:“王离放肆!如今我是你大母,你怎敢直呼我名讳!”
他所有的愤怒都被荷华冰冷的话破灭,化作一缕缕悲伤:“你说,你是我什么”
“我虽为你大父续弦,也请你尊重我!”她说完就被糖果子搀扶着离开。
王离颓然倒地,却没有一人敢上去搀扶他起身,绝望的呼吸着带有她余香的空气阖上双眼。
嬴荷华,嬴荷华
他在心里将她的名字念了千遍万遍,如同心头的朱砂痣一样挥之不去的一抹鲜红。
而荷华在众人视线之外,喷出一口鲜血,眼泪再也止不住流下,她握着糖果子的手一遍遍说道:“我伤了他,我伤了他”
这一年,王翦年逾五十,华阳公主嬴荷华十六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