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一件花格衫，短袖的，袖口处有个小袢袢，小袢袢上还钉着红蓝黄三个大小都一样的小纽扣儿，挺别致的！它不是父亲买的，也不是妈妈做的，印象中，它是父亲一个外地朋友到我们家来，送给我哥哥的。我哥哥穿小了，我穿正合适。可我妈有些舍不得给我穿，说我太调皮了，有件好衣服也穿不出什么好歹。只答应我走亲戚时穿，并说等过几年，我妹妹长高了给我妹妹穿。可我闹着要穿，不走亲戚时，我也要穿！
妈妈说：“好好好，给你穿，给你穿。”但一再嘱咐我，穿上这衣服不要在小树空里乱钻，那样会刮破了；不要在衣襟上擦鼻涕；更不能在地上打滚儿。还说，要是感觉身上有汗了，就赶快脱下来，要不让汗水浸湿了就不扎实了。
我嘴上答应说：“行！”可出了大门，就不是那回事了，该怎样就怎样。妈妈看我穿脏了，就拿到村前的小河里洗。
在我童年的记忆里，村前的小河水没有污染，一年四季，流水清清，小村里家家户户都到河里洗衣服。到了冬天，各家各户井水不吃了，全都去小河边担水吃，小河里的水甜！夏季不行，夏季里雨水多，河水不卫生。但可以洗衣服，在河边洗衣服有个好处，不用急着往回拿，就手在小河边的树杈上扯根绳子，把刚洗好的衣服晾上去，太阳晒，小风吹，左摇右摆，一会儿就干了。衣服多时，还可以边洗，边晒，边说笑。小村里好多人家的大闺女、小媳妇们都争着去村前的小河边洗衣，那里热闹，那里有趣，那里是女人家的好去处。我妈每回都和西院的五大娘一起到那里洗衣服。有一天，我妈突然问我：“你的花格衫呢？”
我说：“不知道呀！”
“你穿的衣服，你怎么还不知道？”
我说：“我没穿呀！”
“前天你不是穿了吗？”
“前天？前天我没穿，前天我光大膀子的。”
“那大前天。”
“大前天？大前天我也光大膀子了。”
我妈很生气，说我没有记性，还一口咬定是我在什么地方玩热了，把衣服脱下乱放，忘了。
我说：“没有呀！”
“还嘴硬，好好想想，这几天你在什么地方玩了。”
我想不起来。
我妈就提醒我：后街三华家桃林里？我摇头。前街牛屋的草垛上？我摇头。大会家、黑福子家呢？我不停地摇头。
我妈说：“完了，好好一件衣服丢了，叫你不要穿，留给你妹妹穿，你偏要穿。这下不用再臭美了吧，丢了。”
我无话可说了。但我心里挺委屈！我真想不起来那件衣服丢在哪儿了。
这以后的很多天里，我妈一想起那件花格衫，就对我没有好脸色，不是说我臭美，就是嫌我调皮，弄得我都不想在家待着了。
这天午后下雨，我和哥哥拿着扒网去村前小河下游逮鱼。
在下游河汊里支好扒网以后，我和哥哥一人拿一根长树条，跑到小河上游两岸拍打水面，让鱼往下游的网上窜。等快到扒网跟前时，我和哥哥都跳到河里拦挡鱼们往回返。就在我走在河水里拍打水面时，忽而感到脚底下踩到了一个布袋子，我一个猛子扎下去，捞起来一看，正是我那件花格衫。尽管在水中浸泡了数日，有的地方已经烂了。但我此刻仍惊喜万分，大声地跟我哥哥说：“我的花格衫！我的花格衫在这儿！”
我当时想，这一定是妈妈在河边洗衣时，一不留神，随河水淌下来的。可我万万没有想到，等我把衣服上泥渍洗去，拿回家跟妈妈说这件事时，妈妈不认错，硬说是我在河里洗澡时丢的。
我委屈得眼泪都快要流下来了。
妈妈却冲我摆摆手说：“好啦好啦，别嘴硬了，出去玩吧，出去玩吧！”之后就不关我的事了。我真想不明白，妈妈怎么是这样的人呢？
当天，后半夜里，我被一泡尿憋醒，听见妈妈跟我父亲在小声说话，妈妈说：“都怪我那天和他五大娘合起来洗衣服，随水淌了小二子的花格衫，我一点都不知道找。要不，明年，闺女也能穿那件花格衫了！”说到最后，妈妈轻叹一声，说：“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