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陆注册
45309300000039

第39章

车子行驶在平原公路上,远远地,那座位于沙漠上的城市在地平线上拔地而起。狼狗时间里,一栋栋高楼是一簇簇仙人掌灌木、霓虹是徘徊在灌木上一闪一闪的萤火虫。

墨西哥河岸有很多很多的萤火虫,夏天的夜里,位于墨西哥河岸边那家中国餐馆的阁楼里,男孩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听到开门声响起时迅速闭上眼睛。

蹑手蹑脚的脚步声来到他床前,过了一小会儿,脚步声远去,门被关上。

男孩睁开眼睛,数不清星星在天花板上盘旋着,如遍布于银河的星群般,忽闪忽闪的。那一夜男孩有好梦,在梦里,他看到了自己母亲的模样,她很温柔唤着他:“阿特。”

一声“厉先生”把他墨西哥河岸边的中国餐馆阁楼带回到拉斯维加斯的平原公路上。金沅捂着电话,支支吾吾:“厉先生,厉太太……厉太太现在在跳舞。”

他抚额,都默许她到俱乐部去玩、默许她可以喝一点酒了,再默许她跳舞也不算什么。他闭上眼睛,没有说话。

“厉先生。”

他睁开眼睛。

“厉太太……接受了俱乐部一名男人的邀约,现在……现在厉太太和那男人在跳……贴面舞。”

甩皱眉,说:“让高云双想办法把那个男人带走。她想跳舞就让她跳,最重要的是让她远离那些男人。”

“是的,厉先生。”

他的目光重新落在车窗外,想了想:“金沅,你打电话给高云双,问下她今晚都穿了什么衣服。”

“是的,厉先生。”

他侧耳倾听,当知道她今晚穿的是露背装时,他抢过金沅的手机,对着手机:“高云双,切掉俱乐部所有的电源。”

上次是罗马鞋、这次是耳环,厉列侬得承认,不管是丢掉一只罗马鞋的她还是掉落一只耳环的她,那种男人都会绞尽脑汁把嘴巴凑近到她耳边,低声说出能讨得她欢喜的话。

这些讨得她欢喜的话中,较为含蓄的是:“让像你这样迷人的姑娘独自回家,一定会引发犯罪率。”自我感觉良好的男人们则会如是说:“你好香,我很好奇你今晚擦的香水品牌。这个不需要你来告诉我,我比较享受用自己的嗅觉来找出答案。”

把喝得醉醺醺的她带回车上不过几分钟时间的路程,厉列侬脑子里已经把男人们惯用的那些伎俩一一在脑海里罗列了出来。

车子停在俱乐部私人停车场,几分钟后,俱乐部经理急急忙忙地从电梯跑出来来到他车窗前,和他解释就他们的客人不是故意拿走那只耳环的,就是觉得耳环的主人很可爱,然后在耳环掉落时捡起放进了兜里。

他拉下车窗门,接过那枚长流苏耳环。

离开俱乐部时,那栋摩天大楼还沉浸在一片黑暗当中。

车子行驶在拉斯维加斯的灯红酒绿中,这个时间她乖得就像是一只小猫儿躺在他腿上,穿在她身上的是他的西装。

那件西装把她衬托得尤为娇小,他的手落在她的头发上,把那些遮挡住她脸的头发一一拨开,直到整张脸毫无遮挡地出现在他面前。

手顺着她头发往下,停留她的眼角上:“你可知道你的阿特有多想念它们弯下来的模样?”

那是许戈的模样,以许戈的模样,生气时瞪眼、得意时弯下眼眸、伤心时瞅着他眼泪汪汪,处于他身下时软若无骨,再也没有谁能比她更可爱了!

许戈,回来吧!你的阿特,他很想念你……

车子停在车库里,车厢内空无一人。他小心翼翼地抱起她,沿着光线不是很充足的走道,在上那个台阶时,他听到她的那声呼唤:“阿特。”

“嗯。”他应答着,历经了太多次,他逐渐学会不让自己去希望。

此时此刻,要么就是厉太太因为酒精而堆砌出来的蒙太奇现象,要么就是她又一次闹情绪时的恶作剧。

“阿特,你比以前更好看了。”呢喃般的声音。

伴随着那些呢喃,还有淡淡散开的酒香以及她来到他脸上的手指。手指轻触着他的脸,指尖温柔。他看了怀里的人一眼,她眼睛还闭着呢。闭着眼睛还能发现他比以前好看了,五金店老板家的小女儿又多了一项技能。

指尖沿着鼻梁来到他的眉心,沿着眉心往下。

“厉太太,你再这样的话,我们两个也许就要摔成一团了。”他无奈地告诫着。

天知道他得花多大的毅力去克制着不去含住她的双唇,受到告诫的人乖乖缩回了手。

打开卧室门,把她放在沙发上,还没有等他直起腰来,就听她嚷嚷着那件盖在她身上的西装是那个臭男人的衣服。

西装被她丢在地上,她原本平躺着变成了侧身躺着,大片裸露的背部就这样呈现在他面前,肌肤胜雪。

他缓缓伸手,伸直的手指在即将触到她时迅速弯曲变成拳头状,握紧拳头向着浴室走去。

五金店老板家的小女儿大约是这个世界上最会吃醋的女人,她连自己的醋也吃。在他把她带到拉斯维加斯半年后的一个夜晚,她闹起了投怀送抱的戏码。他摸她时她还一副娇喘吁吁的模样,可当他想再进一步时她又哭又闹,那时她不叫许戈。

那一晚,他读到了她眼眸中的悲伤。

打开水龙头,他把脸深深埋在浴盆里,直到冰冷的水成功地遏制住生理上的躁动。

放好水,把她从沙发抱到浴室,让她靠在皮垫上,再把她的双腿放进浴池水里,打开水离子机。在他做这些时,她半眯着眼睛瞅着他。

唇在她额头触了触,他低声说:“我去叫艾薇过来。”

她摇头:“你给我脱。”

流淌在身体里的血液开始用一种异于平常的速度往上蹿,喉咙发涩:“我还有事情要处理。”

她瘪了瘪嘴,拽住他的手:“阿特,你给我脱,又不是什么难事。”

不不,这绝对是天大的困难事情,特别是在“你给我脱”前面加上“阿特”。拿下她的手,他逃命般迈开脚步。

背后传来她气恼的“真小气”,他的脚步越发飞快。

约五分钟后,艾薇头顶着泡沫出现在厉列侬的书房里:“厉太太把我赶出来了。”

他示意她离开,灯光下,那些文件页面全都变成了她白花花的背部。呼出一口气,他打开窗户,在窗前站了小段时间,看一眼钟表,向浴室走去。

他停在浴室门口敲门,里面毫无反应。他侧耳,隔着门板,里面静悄悄的。

还不到三个月的时间,厉列侬第二次踢掉了浴室的门。

周遭水蒙蒙的一片,浴池空无一人。看清楚歪歪斜斜地靠在皮垫上的人时,他不禁松了一口气。走近一看,厉太太倔强起来谁都拿她没办法。好吧,帮忙脱衣服不是什么难事。

在她的侧腰处找到拉链,尽力不让自己的耳朵去注意拉链往下拉的声音,尽力把思想集中在让他感兴趣的事情上:想想博卡青年队,那是他少年时代唯一的喜好。集中注意力……

浅浅的笑声在他耳畔散开,博卡青年队教练那个拗口的名字瞬间远去。

见鬼!礼服的拉链设计长度长得见鬼,长期占据着博卡青年队的十一名首发队员名字他都一一想了起来,可那条拉链还没拉完。

“别笑,再笑就把你丢到水里去!”他粗声警告。

他的警告对于五金店老板家的小女儿一直很有效。可,这次……回应他的是她咯咯笑开的声音,芬芳的酒香气息伴随着她的笑声在他颈部处萦绕着,然后……“再笑的话我就把你衣服撕了。”这次警告中带有幼年时期让她不敢抬头看他的那种声调。

她停住笑,却用脚拨动着水池的水,那水声比她的笑声还可恶。然后他听到衣服裂开的声响,“再笑的话我就把你衣服撕了”又变了:“再动的话就摸你了!”

他还真说到做到,在此起彼伏的喘息声中,耳畔响起她的声音:“俱乐部的电源是你让人切断的吧?”

这会儿他不想和她讨论这个话题,“请我跳舞的男人很有型……疼!阿特……真疼!”这个话题他更不想和她谈,阻止她的最好方法是堵住她的嘴。细细碎碎的声音从能渗透出来的各个角落断断续续着,上一秒还是单调的发音,下一秒就变成喃喃自语,那喃喃自语近在耳边。

唇从她嘴角移动到她耳畔,小心翼翼地问:“你刚刚都说了什么?”

鼻尖轻轻蹭着她的发鬓,极尽呵护:不要着急、慢慢想、慢慢说——不,不不!快点说,快点说出来,什么都依你,什么都依你!

她说:“以前是我一直吃那些女人们的醋,现在是你一直吃那些男人们的醋。”

对,对极了!可好像还不够,不够保险。

鼻尖再深入到她发根,有一下没一下地蹭着:“还记得吗?束腰裙、圆头皮鞋。”

刚刚还软成一淌水的女人瞬间奓毛:“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一直对布朗家的小小姐念念不忘!”

布朗家的小小姐啊?那是一万年以前的事情了。布朗家小小姐远不及五金店老板家的小女儿亿万分之一的可爱。

一颗心眼看着就要从胸腔里跳出,可现在他还得去想布朗家小小姐的名字。布朗外交官的小女儿叫什么名字来着?

思绪回到耶路撒冷旧市场,她跟在他身后,以为神不知、鬼不觉的,在他为布朗家小小姐买蜜饼时,就那样蹭地冒了出来,一张脸气鼓鼓的,一口吞下蜜饼,眼泪在眼眶里打着转,表情委屈得就像什么似的。

真是可爱至极!不是吗?不,不不!现在不是想五金店老板家小女儿的时候,现在得把布朗家小姐名字想出来。

他扬起嘴角:我记得劳拉有一只很可爱的……

她没给他把话说全的机会,拿开他的手,扑通一声钻进浴池里去。五金店老板家的小女儿又乱吃醋了!

水花四处飞溅,她站在浴池里,浴池水刚刚及到她胸前,她奋力朝着他泼水,那模样似乎想说:“你敢靠近我,我就把你的头按到水里去让你喝几口!”她动作幅度太大,几下之后那件被他撕裂的礼服掉落在水面上,而她似乎没意识到她现在几乎不着寸缕,长长的头发被水打湿,一缕一缕地贴在她胸前,把她的肌肤衬得越发雪白。

她站在那里,像人鱼。

真要命!他捞起水中的礼服往浴池外丢,在四处飞溅的水花中牢牢抓住她的手,身体贴上,狠狠吮住她的耳垂再放开,轻唤:“许戈?”

被惹恼的人声音很冲:“不要叫我的名字!”

“许戈,许戈!”

“都说了不要叫我的名字,不要用刚刚叫完别的女人的名字的声音叫我的名字。”

不要用刚刚叫完别的女人的名字的声音叫我的名字,多可爱!这是特属于五金店老板家小女儿的思维:野蛮、固执、长情。

被我咬了一口的蛋糕是我的,公园旁边的野草莓昨天我给它浇了水是我的,“阿特”是我先开始叫的、是我先开始喜欢的,他就是我的!

“许戈。”

“都说了,不要叫我!”

“以前是你一直吃那些女人们的醋,现在是我一直吃那些男人们的醋。”

穿在你脚上被别的男人碰过的罗马鞋要丢得远远的,你戴过的耳环一旦经过别的男人的手也要丢得远远的。这是特属于厉列侬的吃醋方式。

浴室里不断传来拍水声夹杂着男女交杂在一起的低语声和喘息声。

“阿特……”女声期期艾艾的,“我现在特别想和你玩假装那个来了的游戏。”

“这时我没精力和你玩游戏。”

“阿特!”

“好吧,说。”

“我想和你玩一对刚刚结婚的夫妻在新婚夜遇到的事情。”女人只顾自一一道来,“地点,酒店房间。妻子在洗澡,丈夫刚刚吃完一客生蚝……”

“我讨厌吃生蚝。”

“嘘——都说了,是在玩假装游戏。”

“……”

“那客生蚝吃完,丈夫来到浴室门口。妻子今晚洗澡的时间比往常时间都来得久,丈夫敲门:亲爱的,洗好了没有?马上就好了!妻子回答,丈夫想了想,来到床前,他觉得酒店房间的床看起来好像不是很牢靠,为了测试床的承重能力,丈夫索性在床上做起了俯卧撑:一、二……”

“一百个俯卧撑做完了。”男人急急地提醒。

“不是啊,我刚刚才数到三。”

“许戈!”男人警告女人。

“好吧,一百个俯卧撑——不,不能做一百个俯卧撑,会把丈夫累坏了的。”

“怎么可能!不要忘了,1942一百个俯卧撑的时速最快纪录保持者是谁!还有,做完一百个俯卧撑之后,我还可以来几百次仰卧起坐。”

“厉列侬……”

“好吧,继续!”

“二十个俯卧撑做完,丈夫再次来到浴室门口,时间刚刚好。他的手刚抬起,妻子在里面打开了门,穿在妻子身上的是他特地为她准备的黑色性睡衣。”

“我可从来没有、也不会光顾内衣店。”

“厉列侬……”

“好吧,继续!”

“丈夫一把抱起妻子向床边走去。他们在彼此眼眸中看到了彼此,他们深情地凝望着,他们……”

男人再一次打断女人的话:“许戈,这时假装游戏必须按快进键。”

“为什么?”

“那客生蚝发挥了作用。”

“所以呢?”

“假装游戏可以直接快进到丈夫把妻子扔到床上去,然后妻子告诉他:亲爱的,今晚恐怕不行!丈夫再次做起了俯卧撑,直到把自己累倒在地上,然后假装游戏结束了,接着开始进入主题。”

“好主意!那你还等什么?”

“什么还等什么?”

“快去做俯卧撑,俯卧撑做完,还要来两百次仰卧起坐。”

眼睛像是被粘上了胶水,不管怎么使劲撑开都徒劳无功,只好颓然让自己重新回归混沌状态。脑子仿佛被塞了一团糨糊,头疼欲裂、浑身无力这样的感觉她很久没经历过了,昨晚她喝酒了,而且喝得比任何时候都多得多。

拉斯维加斯的夜、连环车追尾事件、隐在夜色中******女孩、没有手指纹的海伦、艺术展览中心、镜子里的费罗尼卡、泪流满面的自己以及最后出现的厉列侬,一幕幕如胶卷里的影像。

离开艺术展览中心后她回到家,洗完澡就累得不想动了,妮娜的画展让她够呛,她以为她会睡一天一夜,事实上她在黄昏时就醒来了。

发呆、莫名心慌、莫名希望处于某个特别喧闹的所在,她给朋友打了电话。

夜幕降临,她浓妆艳抹地出现在朋友口中特别有趣的俱乐部。那是一家设有古罗马斗兽场的俱乐部,铁笼、笼子里的男人脸上涂着油彩在和动物缠斗,女人的尖叫声和着男人们的嘘声让她觉得十分烦躁,有男人邀请她跳舞。

跟着那男人来到舞池,再之后和她说甜言蜜语的男人忽然间不见了,她大叫高云双的名字,接下来俱乐部陷入了大片黑暗中。

不用猜,肯定是厉列侬地搞鬼。数十分钟过去,她被厉列侬夹菜卷一样夹着离开,若干酒精在那时发挥了作用,醉眼中,她看到了长长的走廊。

那走廊可真长。再然后……再然后就是现在了。

宿醉后的清晨,胶卷里的影像被吸进万花筒,光怪陆离。

浅浅的、均匀的气息打在她耳畔,她垂下眼眸看了看那环在自己腰间的手,十只手指紧扣着,一副生怕怀里的人飞走的模样。

她还不习惯在这样宿醉的早晨看到那个紧紧贴着她的男人,其实她内心也渴望这样的温存。

依稀间,水声有一下没一下地打在她身上,昨晚那件黑色天鹅绒礼服早已不知所终,取而代之的是质地柔软的墨蓝色睡衣。依稀间,男人的喘息和着女人的喘息盖过有一下没一下的水声,雾蒙蒙中分不清是现实还是梦幻。许戈、许戈!阿特、阿特……男声、女声交叠着。

让思想沉淀,她心里默数:一、二……十!睁开眼睛,她在内心里大声呐喊:我不是许戈!

那呐喊声如此绵软无力,一定是他贴她贴得太近,一定是他的怀抱太温暖了,她得快快逃开这个怀抱!

身体刚一动,圈住她腰的手迅速收紧,紧到让她呼吸困难。她还想再挣扎,“嘘——”贴在她耳畔的声音慵懒惬意。

她心里慌张极了,叫了一声厉列侬。

“不是这个。”鼻尖有一下没一下地蹭着她鬓角,声音中带着若有若无的抗议。

她心里一动,声音中带有微微的颤抖:“那应该是哪个?”

气息晕开,她可以预见他把脸埋在她头发底下、扬起嘴角的模样,声音从她发间渗透出来:“你说呢?厉太太昨晚表现得棒极了!”

昨晚?她睁大眼睛看着天花板,说:“厉列侬你能把手拿开吗?我快喘不过气来了。”

她睁大眼睛说:“厉列侬,我以后不会喝那么多酒了。”

“厉列侬,我现在口渴,想喝水。”

手丝毫没有想要松开的迹象,那具身体依然紧紧地贴着她,眨眼工夫,她清楚感觉到那具身体的变化——放松、绷紧、冷却。

稍微发抖的声音从她的头顶传来:“束腰裙、圆头皮鞋?”

那一刻,她是可怜他的,可光可怜又有什么用?她无法配合他,她不知道那束腰裙和圆头皮鞋背后代表的是什么。她的眼睛睁得大大的:“厉列侬,我不是许戈。”

沉默。

真好,现在她看不到他的模样,现在她脑中可以想象的是,那骤然从云端坠落的男人在坠落期间忘却了那还凝结在他嘴角的笑容,眼睛、眉型、头发,每一缕情绪都在痛苦着,可嘴角却是扬起的,那张脸该是怎样的一种刻骨铭心。

她翕动嘴唇:“厉列侬,我不知道束腰裙圆头皮鞋代表的是什么,因为我不是许戈。”

刹那间,烟云散去,风轻云淡。他不着痕迹地收回手,不着痕迹地和她保持着距离,不是太远,也不是太近。

他声音淡淡的:“昨晚不该让你喝那么多酒,厉太太一喝多了就像孩子,非得拉厉先生陪她玩游戏。”厉列侬的意思大约是想表达,束腰裙和圆头皮鞋是昨晚的游戏。

她从床上起身,梳洗完毕后离开浴室。出来时厉列侬已经不在床上,艾薇站在一边,托盘上放着解酒汤。

花园草坪上刚刚洒过水,草尖上挂满一颗颗水珠,在清晨的阳光下像小小的玻璃球,那光华直把坐在太阳椅上的她看呆。发呆间,一份文件被推到她面前。

对面座位上多了一个人,白色衬衫的衣袖松松地挽着,正安静地看着她。

她打开文件,文件上贴有若干剪报。数十张剪报的内容都是关于一名英国精神病患五次从精神病院逃离的新闻。看清楚那名精神病患者名字时,她抬起了头。

那名叫海伦的精神病患者和妮娜很喜欢的******女孩海伦都有着一双眼角弯弯的眼睛。

厉列侬接下来的话证实了她的猜想:“海伦第四次逃离时在德国一所老人公益医疗机构待了两个月。那两个月中海伦护理的老人死亡率为百分之六十四。她给七名老人注射了胰岛素,导致这七名老人非正常死亡。”他顿了顿,“海伦还没被鉴定患有精神病前,是心理系的一名高材生。至于为什么会给老人们注射胰岛,她声称是他们求她的。海伦有深度妄想症,她看身边的每一个人都是受害者,她觉得她可以把那些受害者解救出来。这就是海伦的精神世界。”

在这盛夏的清晨,她打了一个冷战。

厉列侬来到她身边,她的头向他身上靠,他的手落在她头顶上,轻声说着:“都过去了,厉太太最近的表现棒极了。”她没有应答。

“答应我,把海伦忘了。”她还是没有应答。

“嗯?”她点头。

午餐后,在厉列侬催促下,她打开那扇米白色的房门,那是这里比较特殊的一个房间,房间里只有她和那位名字叫泰勒的美国女人。那真是一名健谈的女人,大多时间都是泰勒在说话,偶尔她会插上一两句,偶尔她听着听着就打起瞌睡来,每次打完瞌睡后她精神都会特别好。

今天惯例的两个小时时间里,她迟迟无法入睡。

她心里惦记着他,厉列侬也不知道走了没有。他们难得一起用午餐,午餐期间艾薇已经转了几通金沅的电话。那是催促厉列侬离开的电话,墨西哥毒贩在互联网上大张旗鼓地对所有1942领导人的消息进行悬赏,任何一条线索都可以卖出五百万美金。1942领导人在互联网悬赏榜上的身价位列前三甲。

好不容易熬过那两个小时,她跑到车库去看,车库只停着她那些五颜六色的兰博基尼。

她垂头丧气推开卧室门,从衣帽间传来的响声使得她一下子精神紧绷起来。那位******女孩带来的影响在这一刻卷土重来,她蹑手蹑脚地循着那声响走去,看清楚衣帽间的人后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正在换衣服的男人侧过脸来。

“你还没走……”站在衣帽间门口,她讷讷地说着。

在说那句“你还没走……”时她心里有微微的窃喜,那窃喜冲淡了黑衣******女孩带来的阴影。

“待会儿就走。”他回应。

她这时才发现他衣服只穿好了一半,外套还搁在一边,衬衫拿在他手上。

整个衣帽间呈深色系,光从百叶设计处渗透进来,淡淡地铺在他身上,每一缕光都遍布得恰到好处。着魔般的目光沿着那些裸露的纹理一直往下,仿旧处理的牛仔裤也只拉上拉链而已,松开的纽扣处,若隐若现地呈现出……还不把眼睛移开!她在心里疯狂敲打着自己的后脑勺。

然而,眼睛甚至连眼珠子都不舍得移动一次,直到尴尬的咳嗽声响起,敲了一下自己后脑勺,慌慌张张地就想逃离。

刚刚转过身去,就听到背后传来那声:“过来。”

衣帽间里,映在全身镜里的那个女人脸红红的,看了镜子里的女人一眼,往门口也不是、回过头去也不是,直到厉列侬的第二声“过来”响起,她这才转过身去。

衬衫已经穿在他身上,只是衬衫纽扣并没扣上,幽闭的空间、年轻的男女,不产生暧昧都难,她小步小步地向他靠近,气息彼此交汇,此起彼伏。

她结结巴巴地问:“干……干什么?”

他说了一句;“手受伤了。”她急急忙忙地想要去拉着他的手一瞧究竟,刚触及就被他避开了:“就手指受伤而已,不是很严重,但扣纽扣比较困难。”

怪不得牛仔裤纽扣是松开的,这个念头又惹来她的一阵脸红耳赤,耳边听得他叹息:“还等什么?”

“什么什么?”她慌慌张张地抬头。

那一抬头间,彼此的目光怎么也分不开了。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她恍然想起,手木讷地落在他的衬衫衣扣上,她手指仿佛也受伤了,动作无比笨拙,一颗纽扣居然把她弄得手心冒汗。手心一冒汗,思想就无法集中,得找点什么分散注意力。,聊天,聊天是分散注意力的好法子。

“什么时候走?”她问。

“一会儿就走。”

“哦。”谢天谢地,她终于扣好了一颗纽扣。

手指往下,落在下一颗纽扣上。刚刚触及,他冷不防往前,她今天穿的是一件及膝的衬衫裙,随着他那个举动,她的膝盖触到了他牛仔裤的布料。

脚底一软,他的手迅速来到她后腰处。她的双脚得以支撑,继续扣纽扣,那落在她后腰处的手让她心慌意乱,就想赶快把纽扣扣好。可她越想快动作就越慢,要命的是,随着他往前的那一步,他们之间的空间距离小得可怜,以至于她无法用眼睛去找寻他纽扣的位置,只能借助手去摸索。好不容易又扣好了一个,手继续往下,动作不敢太过唐突,她小心翼翼地找寻着,等找到那颗纽扣时,她一颗心忽上忽下,脚底也变得轻飘飘起来。如果头顶上的吸气再大一点,也许都可以把她吹到天空去了。

手心的汗渍越聚越多了,她提出要求:“能不能往后退一点点?”

她不说还好,她一说,她和他之间的距离又被缩小了,小到只能容纳手指从中间缝隙穿过去。这可怎么办才好?

想啊想啊,她终于想起自己也是有脚的,他不后退的话她可以后退。奇了怪了,那落在她背后的手似乎识破了她的念头,用力一压。

好吧好吧,假装不去注意头顶上逐渐转盛的吸气声,假装不去注意那从布料纤维中渗透出来、逐渐转灼的体温,她把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扣纽扣这个任务上。

终于,最后一刻纽扣扣好,她心里大呼万岁,抬头看他,弯下眼睛,等待着。

一秒、两秒、五秒走完,还不见他放开她。

她扭动着身体做出抗议:我已经完成我的工作了!

他瞅着她,眼眸中有着很温润的笑意,他摇着头。

瞪他!

他空出来的那只手找到她贴在他腰侧的手,指引着她的手指触到特属于牛仔布料的质感,一寸一寸移动着,落在那颗铜制的、被磨得十分光滑的纽扣上。

他声音又低又哑:“还有一颗没有扣好。”

指尖的灼热气息让她选择第一时间缩回手,然,手腕被紧紧拽住:“扣一颗纽扣并不是什么难事,不是吗?”

她一动也不动。

“害怕了?”他浅浅的笑容气息里有吃准她会害怕的意味。

有什么可害怕的,不就是扣一颗纽扣吗?眨眼工夫就可以完成的事情!可,那真不是眨眼工夫就可以完成的事情,传达到她指尖的灼热气息逐渐转盛、盛极,渐渐蔓延到她身体里的每一个毛孔乃至思想中,分明……在脑海里窜动着似是而非的一组画面,那组画面乃至男女混合着气息似曾相识:夜、水声、男人女人,仿佛就是在上一秒发生的事情。

“怎么停下了?”声音里有着不加修饰的情绪,一如那正在她指尖徘徊的灼热程度。

没有啊,她正在给他扣纽扣呢!目光去找寻自己的手,却发现,此时此刻她的手并没有落在纽扣上,而是——

后知后觉中她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如遭受天打雷劈般,她尖叫一声,向着衣帽间门口逃窜。太丢脸了!现在得找个地方躲起来。衣柜里、床底下?冰箱、抽屉、花瓶中?最终她打开浴室门,连衣服也没有脱就往浴池里躲。躲在浴池的边角处,她侧着耳朵细听:快走!快点走!不许找到我!

脚步声向着她这里来,越来越近。她心里大叫着圣母玛利亚,快让他看不见我!圣母玛利亚一定太忙了,她看到他倒映在浴池的影子了。

她一点点让自己身体往水下沉去,闭着气合上双眼。听到他说:我要走了。

快走,快走!

“不送送我吗?不和我说小心点吗?”

浑蛋,越来越狡猾了!他的手指肯定没有受伤,他那是故意在逗她的。他一定很享受逗她的过程,她可不能上当!她紧紧地闭着眼睛。

他温柔地和她说再见。

她集中注意力,直到脚步声远去,再侧耳细听,周遭安静极了。他应该走了吧,这会儿应该在下楼梯了吧?她把脸浮出水面,睁开眼睛的第一时间就触到他的脸。

又上当了!这男人是狡猾的猎人。

站在水里,心里老大不乐意,她低声说了一句:“小心点。”

“嗯。”

这下可以走了吧?

还不走!她皱眉,瞪他。

“厉太太。”顿了顿,他说话的声音显得愉悦极了,“我保证,今天你的技术比昨晚还来得棒。”

“不走吗?”她没好气提示着。

厉列侬从浴池边站起来,修长的身影倒映在水面上,转过身去时似乎想起来什么:“这里没有让你想起点什么吗?”

“没有。”她没好气地回答。

他没再说话,往门口走去。她的目光落在关闭着的浴室门上,脑子里想着他刚刚说的话。这里能让她想起什么?思索间,衣帽间浮现在脑子里的那组似是而非的画面逐渐清晰,最终定格在她展露在空气中的手上,似乎尝试着去握住什么……

啊,啊啊——

厉列侬的脚刚踩在草坪上,就听到那声恨不得把掀翻屋顶的尖叫声。望向声音来源,那个房间的窗帘紧紧拉着,可以想象到声音来自于窗帘后的她。

和他玩“假装”游戏的她、衣帽间傻乎乎很好骗的她、躲藏在水下的她,让厉列侬总是会想起一些往事,关于他和她之间的往事。

旧时光里,他和她都忙,能共同拥有的回忆并不多。为数不多独处的回忆里,能算得上温馨的时刻更是少得可怜。

临近圣诞节,装修工人打电话给他,说妈妈的公寓装修好了。当天许戈也在场,她说:阿特,我也需要在布拉格有一个落脚点。

他知道她话里面的意思,选择了沉默。打从内心里他并不愿意她住进妈妈的公寓里去。他的沉默变成了她口中的默认:“阿特,你没有说话,我就当你答应我搬进去了。”

他皱起眉头,她叉着腰朝他吹起响亮的口哨,弯下眼眸:“别这样,我又不会吃了你。”

一个晴好的天气,他们背着彼此的背包住进位于伏尔塔瓦河河畔的公寓里。圣诞夜,他衣服刚换一半,她毛毛躁躁地打开了他的房间门。要是正常的姑娘这种时候应该会懂得回避,可她就呆站在那里。

他套上T恤,向着她走去,停在她面前横抱着胳膊。

她并没有被他的架势吓到:“礼尚往来,要不要我也给你看一次?”

五金店老板家的小女儿肯定会这样,他早就猜到了:“好。”

“……阿特。”

“脱!”

“我……我没穿内衣。”之前还一副女流氓架势的人结结巴巴地说着。

“那更好。”

“阿……”

“快脱!”手伸向她,她溜得比泥鳅还快。

那晚他心情很好,好得他想也许他可以在这个红彤彤的圣诞夜和她来一场捉迷藏游戏。他追着她跑,在你追我赶中,靠垫掉落在地上,沙发被撞得乱七八糟。最终在圣诞树那里他抓住了她,想也没想就撩起她的衣服一发力。

刺啦——

厉列侬发誓,那一刻他听到了那种声镜片掉落在地板上发出的声音。记忆中,许戈在他印象里是属于干扁款的女孩,瘦巴巴的,什么都小但爆发力强。

模糊中,意识里想起无意间得知她的胸衣号码时,他还在心里嘲笑过五金店老板家的小女儿爱慕虚荣。

那个圣诞夜,她的脸颊染上两朵圣诞红,转过身去低声发着牢骚:“都和你说了,里面什么都没穿。”那晚,厉列侬做了很奇怪的梦,当然,他是不会把那个出现在他梦里的女人和许戈联系在一起的。

说不定……他扬起嘴角,谁说那个晚上出现在他梦里的女人不是许戈?他除了许戈也没别的女人了。那时许戈多少岁来着,十七?十八?

目光落在厚厚窗帘上,厉列侬心里倒数着,从十开始——

数到十,她离开浴池;数到九,她匆匆忙忙地拿了一条浴巾;数到八,她打开浴室门;数到七,她走向窗这边……

数到三,她鬼鬼祟祟地掀开窗帘的一个边角;数到二,她目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找寻。

他朝着窗帘处挥手,窗帘抖了抖。

数到一,窗帘静悄悄的,仿佛没人打开过它。他可以想象到,窗帘后她的脸一如那年圣诞夜,双颊被镀上了两朵圣诞红。

最近的她总是让他想到少女时代的她,一点点地,少女时期的许戈从模糊逐渐变得清晰起来,一举手、一投足,像一尾热带鱼,鲜活明媚,清晰到触手可及。

呼出一口气,他好像在这片窗前停留的时间太久了。

夜幕降临,暮色转沉转厚。迷迷糊糊间,手朝着另外一个地方触摸着,摸到一手的空。眼睛睁得大大的,黑暗中,有细小的球状液体从她额头处沿着鬓角垂落。

打开灯,她半靠在床上发呆,夜很安静,房间外的脚步声极轻。她的管家可真尽责,都不睡的吗?

关掉灯,目光和黑暗对视,一小会儿后,脚步声远去。

额头上的汗水已经被空气烘得干干净净,但汗水残留下的冷意还在。她不得不怀疑,下半夜那个让她骤然醒来的噩梦还会继续延续下去。

目光毫无意识地在黑暗中来来回回,最终停在某个方位上。那里有一个小型冷藏箱,冷藏箱里放着一些安神药物,最近这段时间她都没打开过那个冷藏箱。

这个深夜,她再一次打开了那个冷藏箱。

在思绪陷入混沌之前,她一遍遍地告诉着自己:“你不是许戈。”

后半夜无梦。

次日,她没把艾薇给她的药偷偷藏起来。那颗彩色药丸放在最前面,之后深色、浅色混在一起在她舌尖溜了几圈,她闭着眼睛强行咽下。

向太阳椅上一躺,她闭上眼睛。最近她都是这种状态,换好游泳衣忽然不想游泳了,化完妆、配好手袋又不想出门了,跑步鞋穿在脚上,可那空无一人的跑道让她觉得没意思,于是去了健身房,然后面对着各种各样的健身器械发呆。

迷迷糊糊间有人问:“厉太太,要把早餐放到花园去吗?”

她半眯着眼睛,艾薇后面跟着高云双,高云双手里拿着件衬衫。她站起来,接过高云双的衬衫。

穿好衬衫,她忍不住问:“金沅给你打电话了吗?”

“没有。”

她耸肩,朝着餐厅方向走去。刚刚那个问题已经是她最近三天第二次问了。厉列侬每次来拉斯维加斯前,金沅都会给高云双打电话。

八月上旬墨西哥黑帮头号人物被抓,这位亲自拟定的1942在互联网上的悬赏告示隔日被撤销。该名墨西哥毒贩被抓的经过让一众看客啼笑皆非:在他被抓一个小时前,其大儿子在自己个人社交网上晒出他和父亲在私人飞机上用餐的照片。倒霉的是,那位在晒照片时忘了关掉手机定位系统,于是警方顺藤摸瓜。参与这次抓捕行动的一名警官私底下和他朋友透露;那位笨儿子在自己父亲被抓时还坚称他明明关了手机定位系统。

八月上旬的第一个周一,各大媒体用“改朝换代”来形容过去这个周末墨西哥黑帮的内部动荡。随着墨西哥黑帮头号人物被抓获,所有事务理所当然地由二号人物接管。这位二号人物一上台提倡的第一项改革措施就是节省开支,在这波节省开支中也包括撤销针对1942领导人的巨额悬赏。

她不知道八月上旬墨西哥黑帮的内部****是不是和1942有关。周二,她被允许出门,与此同时,负责修理草坪的若干名工人没再出现,部分隐蔽的摄像头也被撤下。种种迹象表明,墨西哥黑帮之前对1942领导人展开的疯狂围剿已经告一段落。

那个周二,她开始盼望着能见到他,一晃数十天过去,她不仅没见到他,甚至连一通电话也没有。

八月中旬最后一个周末,她在商场给福利院的孩子们挑礼物时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那时正是商场的黄金时段,在众多噪音中,那个声音让她不由自主地竖起了耳朵。

搁下手中的商品,她循着那个声音望去:一个穿格子衬衫、戴着黑框眼镜的高个男人倚靠在商场广告牌旁边,也不知道在和谁讲电话。高个男人侧着脸,她无法看清楚他的五官。

从高个男人的肢体语言上看,显然那是一通让他比较无奈的电话:抚额、推眼镜、低头看鞋、往后撤一步、侧过脸来。

他的脸朝着她这边。

高个男人有一张亚洲面孔,五官顺眼、皮肤白皙,戴黑框眼镜、穿卡其色布裤,显得文质彬彬。

如果之前还不确定的话,他拿下眼镜后她基本上可以确定他是谁了。能真正让她打从心里放下戒备、打从心里欢迎的人并不多。

她站在那里,朝着他微笑,都铎玫瑰的故事让她念念不忘。

“方为其!”她手掌展开,晃了晃。

他还以微笑,示意她暂时等他一会儿,他会很快结束电话。

方为其转过身去继续讲电话,这次声音低了很多,数分钟后他结束通话来到她面前。

“我脸上可没写着我是方为其。”方为其的表情、声音都带着一点点好奇。

那个瞬间她也是觉得很神奇,想了想:“应该是声音吧,比如你的伦敦腔,然后……然后是眼睛。”她看着他的眼睛,“我觉得我见过你这双眼睛。”

方为其并没有因为她的话露出“你可真是一个傻姑娘”的表情,他笑了笑没有再说话,安静地看着她。

“怎么了?”她摸了摸自己的脸。

方为其手托着下巴:“你现在这个样子,要充场面还行。”

“什么充场面还行?”

方为其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题,而是问她:“愿不愿意和我去见我一位朋友?”

“为什么?”她问。

“这是一位女性朋友。”他表情略带尴尬,“一直以来,我在这位女性朋友面前都十分丢脸。”

现在,她理解了方为其之前说的那句:“你现在这个样子要充场面还行。”

“刚刚那通电话一定是你那位女性朋友打来的。一直以来都是你单方面追她,这件事情她是知道的,可她并没有点明。不仅没有点明,她还利用你对她的好感指使你为她做一些跑腿的事情。”她自顾自地说着,“现在你的这名女性朋友遇到了条件特别出色的男人,就给你打电话约你见面。在见面时我猜她肯定会和你说出类似于‘我很珍惜我们之间友情’这样的话。”

“方为其,你猜得对不对?”她的声音不无得意。

方为其没有告诉她她猜得到底对不对,而是问她愿不愿意赏脸。

“你得问问她们。”她指了指距离她十几步之遥的高云双和陈丹妮。

方为其朝着那两位走过去。方为其带来的结果还真让她大感意外:她怎么也没有想到高云双会答应方为其。当然,在她和方为其赴约期间那两位会一直跟着她。

“方为其,你是怎么说服她们的?”坐上车,她忍不住问。

“你觉得我长得像是那种喜欢惹事的人吗?”

方为其这话说得很有道理。如果一个城市想宣传治安的话,方为其一定会凭着他的整体形象入选“守法公民”人选,因为方为其有一张老好人的脸。

在没见到方为其口中的那名女性朋友前,她以为将要见到的会是一张漂亮中透露着市侩的脸,然而,站在眼前的女人很容易让人联想到从事文艺事业的工作者。在图书馆里时会温柔地提醒身边的人把手机关掉、公共场合上会主动帮忙把残疾人坐的轮椅推上地铁。

“我叫劳拉。”女人微笑着朝她伸出手。

她一呆,恍然想起,伸出手:“我叫连翘。”

在这座城市里,更多时候她使用的都是阿曼达这个名字。“阿曼达”这个名字在这个城市普及率高,普及率高就代表着寻常,她很少会在自我介绍时用“连翘”这个名字。

那一瞬间,一些东西先于她思想之前已经做出选择。

离开那家带有浓浓田园风的花园餐厅时已近黄昏。站在餐厅门口,透过篱笆的缝隙,那个叫劳拉的女人站在杂乱无章的花丛中,朝着她挥手。

这时她才想起自己好像没和劳拉说再见,她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会花一个下午的时间和一名陌生女人聊天。

这个下午,她学着劳拉的样子,踢掉鞋子,脚踩在草地上。八月芳草的气息带有初秋时节的干燥,让人很容易犯懒。花园一边刚好有两张吊床,吊床里的靠垫色彩柔和得让人很想把它们拥在怀里。等到下一阵风吹来,靠垫已经被她拥在怀里,而她已经躺在了吊床上。吊床另外一边则是劳拉,劳拉脸上盖着本书。

她想,刚刚那会儿她也许是在这个初秋的下午打了一场瞌睡。打完瞌睡,她才想起可怜的方为其,想起躺在另外一张吊床上的女人对方为其做了可恶的事情。

她猛地从吊床起来,拿下盖在劳拉脸上的书,冲冲地对她说:“你配不上方为其。”

“我知道。”劳拉揉着眼睛。

那时,天色已暗。

她站在餐厅门口,这真是一个奇怪的下午。

高云双去拿车,陈丹妮站在距离她数十步的地方,方为其站在餐厅门口摆有营业时间的作息板后面,她紧挨着作息板站着。方为其的手往她脸伸过来时她有短暂的呆滞,眼看指尖就要触及她的脸颊,她急急地往后退,和方为其说了一句“再见”,脚匆匆忙忙向陈丹妮走去。

站在陈丹妮身边,她忍不住回头。作息板又大又高,两个方为其站在后面想必也可以隐藏得很好,假如他摸她的脸的话,从陈丹妮这个方向是看不到的。一下子,她被这个念头给吓了一大跳:在想什么呢!也许方为其并不是想摸她的脸。方为其一看就是好人,单是看他的眼睛她就知道了。

回程路上高云双的电话响了,她眼巴巴地看着高云双挂断电话。如她所盼望的那样,电话是金沅打来的。

“厉先生说今晚会回来用晚餐。”高云双说。

她咧开嘴。

到家差不多十分钟后她就见到了厉列侬。她站在艾薇身边,看着他一步步走上台阶,向她们走过来。

“厉先生。”艾薇让到一边,接过金沅手上的文件袋。

厉列侬的目光越过艾薇落在她脸上,发生在衣帽间的事情冷不防地蹿上她的脑海,心里忽然间紧张了起来。一时之间她只能呆站在那里,本来她想给他一个笑容来着。

厉列侬淡淡地看了她一眼,身体越过她。倒是金沅和她打起招呼:“厉太太最近脸色不错。”

话刚刚说完,“金沅!”1942领导人沉着声音,似乎是不满意自己话多的下属。

“是的,厉先生。”金沅加快脚步追上厉列侬。

她站在原地发呆,她如此强烈地感觉到,厉列侬还是那个厉列侬,而她仿佛不再是以前的那个她了。

晚餐如平日一样维持了二十分钟左右,那二十分钟里她数次都想开口说一些较为轻松的话题,比如七月末到八月初她被禁足期间从网上看到的比较滑稽的事情,可话还没说出口就都被厉列侬沉着的脸色给卡在喉咙里了。

吃饭、喝汤、喝水,1942领导人一如既往的一丝不苟,一点声音都没发出。她心里堵着一口气低头吃饭,他不理会她,她也没必要理会他。

晚餐后,厉列侬没像往常一样空下十分钟时间和她聊天。其实与其说聊天倒不是说是一名老师在检查学生作业的模式,比如在这十分钟时间里他每次都会问:“这几天有没有不适感?”她可不是笨蛋,“这几天有没有不适感”其实就等同于“那些药物有没有引起副作用”。

晚餐过后厉列侬直接去了书房,一待就数个钟头。第N次经过书房门口,书房门都紧闭着。看到艾薇拿着托盘出现在书房门前时,她心里一动,说:“我来吧。”

她手里拿着托盘,敲门。

“进来。”

轻轻关上门,尽量让自己脚下不发出任何声音。她拿起托盘上的水杯摆在桌面上,托盘和手一起背到了背后。

她安静地站在一边,怀着比较幼稚的想法,等待着厉列侬抬起头来露讶异的表情问:“怎么是你?”但并没有。他抬起头来时也就淡淡地看了她一眼,喝了几口水,重新埋头于文件上。

她尴尬又委屈,无聊间在心里考虑着要不要去看她喜欢的脱口秀节目。这个想法刚刚一冒出来,就听他问:“下午都去见谁了?”

下午去见谁了?他怎么可能不知道?高云双对1942领导人的忠诚程度可以媲美旧时代的死士。见她没回答,他再次抬起头来:“嗯?”

她不情不愿地回答:“我朋友。”

“朋友?”厉列侬皱起眉头。

这个男人分明就是瞧不起她,以为围绕在她身边的都是一些吃喝玩乐的玩家。

“是的,朋友!”她加重了声音。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厉列侬合上文件,一副想要和她长谈的架势,“你和你那个所谓的朋友才仅仅见过数次面,这数次见面时间加起来还不到一个小时。”

晚餐期间被冷落的气恼,加上他现在表现出来的咄咄逼人,让她板起了脸:“我从见到他的第一分钟就希望和他变成朋友。他是好人!”

他的眉头从之前微微皱起变成了紧锁,他再次打开文件夹,翻开到正页,淡淡地问着:“你所谓的朋友叫什么来着?”

“是朋友!”加重声音,她讨厌他在朋友前面加上“所谓”,“我的朋友叫方为其。”

“嗯,方为其。”他点头。

她觉得再在这里待下去的话,她肯定会被厉列侬瞧不起人的语气给气死。狠狠瞪了他一眼,她刚一抬脚手就被抓住了。

“干什么?”她冲冲地朝着他龇牙。

他在看她,眼神带有观察意味。他空出来的一只手推开文件,在空出来的小块桌面上分别摆上笔、杯子、笔架。

“我们来做一个小测试,这是一个关于测量朋友在你心里比重的小测试。这个小测试的主题为时间和精力,测试对象是方为其。”厉列侬的手指一一掠过那三样东西,“笔象征着周末和五英里路程,杯子象征着周末和十五英里路程,而笔架则象征工作日以及五十英里路程。综合以上三种假设,告诉我,你会选择笔、杯子还是笔架?”

呃……

此时此刻,厉列侬脸上没一丝一毫的玩笑成分,这个男人在很认真地和她做关于友情比重的小测试,一个关于方为其在她心目中比重的小测试。

目光从笔越到杯子,最终停留在笔架上,她刚想开口。

“要不要多给你一点时间考虑?”厉列侬如是说。

“不需要。”手落在笔架上,她迎着他的目光,“如果对方是方为其的话,我会在工作日时间开车走五十英里的路程去看方为其,陪他吃一顿饭。”

他放开她的手,挥手示意你可以走了。很显然,她的答案让他不是很满意。本来她是想走的,可……厉列侬眉宇间满带疲惫之色,淡淡的乌青散布于他眼眶周围。

“还不走!”他的声音中透出很不耐烦的样子,头也不抬。

“厉列侬,我不是孩子。”她的脚牢牢地钉在地上,低低地说出,“方为其真的是好人,我可以保证,他不会做出伤害我的事情。”

他又嘲讽开了:“方为其脸上写着‘我是好人’?”

“嗯!”她赌气回答。

“嗯?”

在那道视线下,她下意识想退却,硬着头皮说:“眼睛。”

“眼睛?”

“很奇怪,当我看着方为其眼睛时,就莫名其妙地想要去相信他,甚至……”她垂下眼帘,“甚至想要去亲近他,那种感觉很奇妙。”

笔、杯子、笔架被一一放回原位,手里拿着的托盘被他接走。他指着桌面上的空位,她按照他要求的那样半坐在桌面上,搁在膝盖处的手被他握住。从她这个方位可以看到他又长又密的眼睫毛,眼睫毛半垂落着,弧线美好。

他说:“我知道这样一件事情,2012年,韩国政府和****政府经过协商,决定为第一批因战争而长时间分隔两地的亲人举行认亲会。这些人一分开就是几十年,认亲会期间,主办方进行一次测试,让十名家属在互相不知道姓名、身份的情况下进行认亲活动。这十名亲属中有一对兄妹没有经过任何提示第一眼就认出了对方,专家们把这一种现象归结于遗传基因的功劳。”

厉列侬的话让她有些晕,但鉴于他的眼睫毛太过好看、他的声音太过迷人,她假装很认真地倾听着,眼睛也舍不得眨一下。

“人类基因存在一种名为脱氧核苷酸的物质,极少数人的人体基因中脱氧核苷酸特别活跃,这些异常活跃的脱氧核苷酸能通过血液、染色体、眼神等各种各样的身体特征进行遗传识别,那对兄妹就是通过基因的脱氧核苷酸找到了彼此。”他顿了顿,“所以说,一些你眼中很奇妙的东西背后,都有着它们的必然性。”

厉列侬的眼睫毛可真好看,特别是半垂着眼帘的时候,说不定,说不定真的可以在上面托起一节铅笔。

看看,它们又在抖了,抖动、掀开,她的目光结结实实地撞上他目光,慌慌张张地用拉长着的一声“哦”来掩饰她此时此刻心里的小鹿乱撞。

他又皱眉了。

“我在听。”她小声说着。

“那么告诉我,你听懂了没有?”

他别开脸,沉默的气氛透露出来的无一不在传达着书房主人的不满意,厉列侬很少会和她长篇大论。

“没听懂。”她老老实实回答,“不过,那个关于友情的测试,我……我想,我明白一点点。”

“说来听听。”他的声音缓和了不少。

“我……我选笔架,你……你生气了。”

女人有时是很狡猾的,狡猾到必要的时刻连自己也算计。她是故意选笔架的,故意把方为其说得特别重要,为的是——

“我猜,”泛上心里头的别有一番滋味,“我猜……你是嫉妒了。你不喜欢我去见方为其,可又特别想知道方为其在我心里的分量。你更希望我选笔,不,应该说你希望我什么都不要选,你希望我和你说:我才懒得在他身上花一丁点时间。”她一口气把话说完。

周遭安静极了,他和她的剪影被灯光投射在墙上,恍然间变成那样一组画面:若干菱形的摆设像是一座座小小的丘陵倒影,她坐在石头上,脚下是溪水;他立于溪水中,拉着她的手,她抬头看着他。她和他,两小无猜。

她眼眶发热。

冷不防,他一用力,她就那样从石头上跌落,跌落到他怀中。说不清是谁先吻谁的,她听到文件掉落在地上的声音、笔架掉落在地上的声音,各种各样的小东西一一掉落在地上。身上的卡通T恤被他悉数往上推,惶惶不安中她眼睛一会儿闭上一会儿张开。这会儿她半眯着眼睛,一张脸烫得像要燃烧起来,整个身体往后仰着,双手手掌反撑在桌面上,伴随着他的力道不停地移动着,或者握成拳头的状态或者悉数打开,手掌紧紧攀在桌面上。

有凉凉的液体落在她的手背上,像冬季的雨点。她猛然睁开眼睛,那落在她手上的是之前他喝剩下的半杯水,在意乱情迷间她碰到了杯子。被罩在T恤里的头颅还在孜孜不倦着,她沾到水的手用力去推他,他纹丝不动,她越推他就越坏。她心里开始急了,又急又慌,手里抓到一样东西,用那样东西朝着他肩膀砸上去。他从她T恤里解脱出来,趴在她肩窝上呼气,她拿来砸他的台灯掉落在地上。

她别过脸去,投射在墙上的剪影还是两小无猜的模样,只是小溪变成了后花园,后花园中只有他们两个人,他正靠在她肩膀上和她讲着悄悄话。

她的眼眶又开始发热,和他两小无猜的人叫许戈。

翕动着嘴唇,她说:“厉列侬,我不是许戈。”

他离开她的肩窝,她看到他脸上还残留着没来得及褪去的情潮。他脸上那层隐隐约约的绯红让他难得地看着有一点点的可爱,可爱到让她一颗心想变得特别特别的柔软,甚至想去迎合他,如果他想她变成许戈,那她就是许戈好了。可是——

“我不是许戈。”

他看着她,那眼神中分明写着:你就是许戈!

她用力摇头,他的眼神坚定不移。

“厉列侬,我问你,如果……”她慢吞吞地问着,“如果我不是……不是许戈,我……我只是一个很像许戈的人,你……你还会对我……对我做刚才的那种事情吗?”

他置若罔闻。

她的手去触他:“厉列侬,我想知道。”

被拨乱的头发被他整理整齐,T恤拉下,被解开的休闲裤松紧带被重新结好,掉落在地上的小物件被一一捡起。她维持着之前的姿势,看着他做完那些事。

把那些事做完,他还是没有回答她的问题。

“厉列侬,那个问题有那么难回答吗?”她再问,心里有点不耐烦。

他倒是很有耐心的样子,笑了笑:“厉太太想要哪种答案?”

“不要敷衍我!厉列侬,我再问你一次,如果我不是许戈,我只是个很像许戈的人,你还会对我做刚刚那些事情吗?”

在问这个问题时,她有一种错觉,就像她其实就是许戈一样。她心里紧张极了,似乎哪怕从他口中听到靠近“是的”的只言片语,都会要她的命一样。

眼泪已经在眼眶打滚,可就是不愿意让它们坠落,她直勾勾地看着他:“厉列侬,快回答。”

指尖伸向她的眼眶,滚动的眼泪没有了。唇贴上她额头,他说:“当然不会。”

这个男人撒起谎来眼睛都不眨一下,她狠狠推开他:“厉列侬,你撒谎!”

一切再明白不过了,如果这时她去照镜子,一定可以在镜子里看到遍布自己颈部的吻痕。

厉列侬似乎还想和她说什么,她的手狠狠地指向书房门口:“滚!”

同类推荐
  • 捉鬼实习生3

    捉鬼实习生3

    一名为了降伏恶鬼私自到人间来的鬼差、一只由前任的地府大将军转世而来的小狗、一只长得像猪的地府灵兽波儿象,以上就是平凡又普通的高中女生游少菁亲爱的家庭成员。“你是个优秀的鬼差候选人……”“现在就应该为死了之后成为鬼差的时候做准备……”“你死了之后我们可以做同事……”以上就是平凡又普通的高中女生游少菁美好的生活。
  • 何典

    何典

    昔坡公尝强人劭平鬼;辞曰无有,则曰'姑妄言之'。汉《艺文志》云:'小说家者流,盖出于稗官,街谈巷语道听途说者之所为也。'由是言之,何必引经据典而自诩为鬼之董狐哉?吾闻诸:天有鬼星;地有鬼国;南海小虞山中有鬼母;卢充有鬼妻,生鬼子;《吕览》载黎邱奇鬼;《汉书》记嫠亭冤鬼。
  • 乡村三部曲之寥廓楚天

    乡村三部曲之寥廓楚天

    田永华的乡村三部曲,在农村改革初始阶段的回顾和描写,农村税费改革和新农村建设三方面作出了探索和突破。用三部曲的形式,表现农村改革三十年,着重围绕三大历史性事件,并注意了既往、当下、未来三者之间内在的逻辑联系,足见作者的独特用心。
  • 高位过招

    高位过招

    朱天运的心思完全被“裸官”两个字攫住了。“裸官”虽然来自民间来自网络,但中央这两年已越来越认同这种说法,省里更是如此,虽然到目前为止,还没有谁在任何官方场合公开这么叫过,但,这两个字,已深入人心了。
  • 大生意人

    大生意人

    一百五十余年前,帝国的政治时局正值风雨飘摇,商业却开始一步步走向繁盛的顶峰,一批中国历史上著名的大生意人纷纷登场。在这群夺目的商业精英间,最天才、最具传奇色彩的,却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名字:古平原。从贩卖一袋私盐做起,短短数十年里,借势谋局,翻云覆雨,周旋于商帮、政府、买办及三教九流之间,将生意越做越大,直至最后纵横各行各业,通吃政商两界,成为财倾天下的一代首富。翻开《大生意人》,从他的这套“玩法”中,读懂在中国传统政商关系下做生意的至高智慧和隐秘准则。
热门推荐
  • 异世最强奶爸

    异世最强奶爸

    苏叶22岁那天被扔到了异世界照顾5个小萝莉。苏叶:破屋里洗尿布,偶尔做做药剂师,卖过果酒,魔法学院当导师;坑过几条巨龙,精灵帝国与女皇深入交流,魔界里和魔王打架;不是我想装逼,也不想撩妹子,我真的只是想赚钱养娃!
  • 闺密时代

    闺密时代

    一个霸道富家女,一个元气小太阳,一个苦情灰姑娘,一个清新邻家妹。四位不同性格的女孩子聚在一起不说气质不同,就连给人的感觉都不同。别说好闺密了,就算是在一起说说话也让人感觉不可置信。可就是这四位不同的女孩子,发生了一段让世人为之动容的故事……
  • 左手炼气右手魔法

    左手炼气右手魔法

    作为二十一世界新青年,叶枭穿越了,穿越到一个魔法炼气煅体奥术并存的世界里。在这个世界别人问叶枭要修炼那一种修行体系,叶枭淡淡回应道:“我都要”。于是,叶枭左手炼气,右手魔法,身如钢躯,龙凤相随,怀抱女神,脚踏天骄。
  • 那个女上神她表里不一

    那个女上神她表里不一

    莫淼是上天庭唯一的女上神,位高权重,实力高深莫测。但就是一点不好,她是吃货加骨灰级路痴。因贪吃一朝迷路,她随手抓了个人来带路,竟被讹上了。墨晔可怜兮兮的拽着她的一角衣袖,扎巴扎巴眼:“仙女姐姐,我没有家人了,可不可以跟着你呢?”莫淼看着这一张帅脸被萌的一脸血,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死颜控表面暴躁会撩内心淡定不按套路出牌的吃货女上神X表面人畜无害爱撒娇实际腹黑冷血全心全意男主
  • 小酱油的梦幻模拟战

    小酱油的梦幻模拟战

    好吧……这是一个悲伤的故事..在一个清晨“啊!我要写出最好的梦幻模拟战同人啊!”“放弃吧!你写不出来的!”“那就写最烂的!!!”“额……这个应该可以有……”然后在这种对话之下……小生...对就是在下……写出了这本恩--这本小说……
  • 疼痛一本通

    疼痛一本通

    本书对人体多种疾病引起的疼痛做了阐述,并提供了多种解决方案。
  • 桃花源上

    桃花源上

    山耶!山耶!遮了俺的天!俺家米汤和两粒,酱碗无豆腥臭气俺娘下田拾稻穗,俺姊上山捉草兔蛮子过山沙海来,风萧萧,马哄闹昨年三尺墙外雪,俺姊面青双手僵天上神仙不识人,蚱蜢从西吃俺命!赤足出门去,大呼唤俺爹俺爹尸骨埋马粪,出门曾笑俺尿裆哄呛呛,叮当当,蛮子抢钱又抢粮隔家妹儿嫩朱唇,面涂污泥死炕上哄呛呛,叮当当,俺家向南要逃荒岁无大水无旱田,阿母阿父死家乡!
  • 撞青春

    撞青春

    青春是难以忘怀的旅行,因为一路上有陪伴我们成长的人,沿途的风景无比的美丽。我们一路上,有快乐、难过、悲伤、遗憾......却依稀记得那一抹最初的悸动......
  • 重生护花高手

    重生护花高手

    一场大火烧毁了杨寻的肉身,白无常帮他重生到一名杀手的身上,又阴差阳错的接了一个保护美女校花的任务,护花期间杨寻发现自己重生后竟然拥有异能……懵懂少年重生为冷漠杀手走进校园,将会发生什么样的故事?让我们拭目以待!
  • 我在路边捡了个艺人

    我在路边捡了个艺人

    双重人格的一流大明星欧阳然。废柴死宅的三流小说家韩绮罗。温柔腹黑的国民级演员齐寒。某天,韩绮罗在路边捡了个男人,带回家后才发现他居然失忆了!再然后,她就遇到了某个死赖着非要住进她家的大明星。。。(求收藏求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