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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8章

朱常溆回去屋子后,一整天都没精打采的。到了快用晚膳的时候,实在躺不住,听说今日父亲留在启祥宫用膳,披了件外袍,偷摸着去了翊坤宫。

皇太子的肩舆一动,朱翊钧哪里有不知道。儿子的一举一动都在他眼里头瞧着呢。

由着他去吧,朱翊钧在心里叹道。他将方才当着儿子的面,压到最底下的万民书抽出来,重新打开,又细细看了一遍。

复又收了起来。

重新将朱笔提起,蘸了墨。可朱翊钧却无论如何也下不了笔。

沉默了一会儿,他将朱笔扔在了砚台上,身子往后砸在椅背上靠着,双眼望着顶上。他的眼神复杂极了。

郑梦境此时正和胡冬芸商量着晚上吃什么,见儿子来了,就对太子妃道:“就按这个去做吧,你也再下厨了,盯着小厨房的人动手就好。”

胡冬芸笑得开怀,福了身子,却没有答应。在和朱常溆擦身而过时,她妙目一转,向夫婿投去了一个秋波,这才离开。

郑梦境靠在隐囊上,好整以暇地道:“叫你父皇给训了?”

“嗯。”朱常溆随意地寻了个位置坐下,闷闷不乐地应了一声。

“瞧瞧你一进来的脸色,不知道的还当是出了什么大事。”郑梦境微微一笑,“这有什么的。”她冲刘带金使了个眼色,等殿中的宫人们退下后,才道,“枉你这多疑的性子,怎么不往好地方去使劲?”

朱常溆瘪着嘴,“母后,你就快别训我了。”低了声音,不满道,“还嫌我没被父皇训够是不是。”

“哟,这气性还朝我来了。”郑梦境笑了笑,“我问你,你可知道,你父皇这人,最大的毛病是什么?”

朱常溆想也不想,脱口而出,“优柔呗。还能有什么旁的。”

“对啊,正是这个。”郑梦境指着儿子,“你既知道这个,却偏拗着来,能落得好?”

朱常溆一愣,终于抬起眼去看母亲。

“这犹豫不定的人呐,有个最大的毛病。凡事都喜欢等到有了万全准备的时候,才动手。可世上哪里会有这样的时候?哦,老天爷就给你备好了,专门等着你去做?”郑梦境理一理衣服,朝儿子扬了扬下巴,“你说,有这样的好事儿没有?”

朱常溆摇摇头,“没有。”

“这不结了?你父皇现下,就是想等这么个万全准备之机,所以才迟迟不动手。”郑梦境摇头,“可你呢,却偏生逆着他来。你自己说说,这能成吗?”

朱常溆张了张嘴,正要说话,被母亲伸手给制止了。“我们都知道,你父皇不过是拿这个作借口罢了。你将话变个样儿,叫他听起来觉着这绝妙之机已经到了,不就完了?偏说什么,‘计较得失,瞻前顾后’,你父皇能不气?这么大了,还学不会说话。”

郑梦境斜睨了他一眼,“就冲你那番话,换我也不答应啊。”

朱常溆的面色有些难看,“谁告诉母后的?”

“单保。”郑梦境也不打算瞒着,“还有陈矩。”见儿子面色不虞,又道,“我虽管不着前头的事,可心里总得有个数儿吧?要不,你就是这般来寻了我,我能同你说些什么?还是你过来,不是为了求个解决的法子,而是为了发泄来的?”

朱常溆摇摇头,起身向母亲行礼,“我知道该怎么做了。”顿了顿,面有赧色,“此事,却是我做错了,说错了话。”

郑梦境点头,“往后呐,多想想。别总以为你父皇疼着你们几个孩子,就可以荤素不忌了。还没吃够苦头呐?”

朱常溆撇嘴,“是……没记住教训。好了伤疤忘了疼。”

“知道就好。”郑梦境听见外头刘带金传话说太子妃来了,便停下了同儿子的说话,“让太子妃进来吧。”又朝儿子翻了个白眼,“得亏给你寻了个可意的媳妇儿,不然迟早被你气得够呛。”

朱常溆挠了挠脸,掩饰自己的不好意思。为了掩饰这点羞意,他恭维道:“还是母后摸得透父皇的心思。”

“能摸不透么,”郑梦境脸上淡淡的,“我要是摸不透,这么些年,哪里还能固宠?帝王之情最为浅薄,指望着你父皇对我情根深种?”她嗤笑一声,“我早就不知道死多少回了。”

朱常溆点头,示意自己受教了。

胡冬芸捧了一盅补汤过来,“母后,”又看向朱常溆,“太子。”笑吟吟地道,“我午后熬的,总算是好了。晚膳前先用一点,垫垫饥。”

“就叫你别做了。”郑梦境心疼地拉过她的手,“瞧瞧,旁的贵人哪里有这般粗糙的?不知道的,还当你是入宫来做都人的。听了母后的话,往后呐,这汤呀糕点呀,统交给底下人去动手便是。你要不放心,就在边上督着便好。”

胡冬芸温顺地点头,“都听母后的。”她盛了两碗,一碗递给朱常溆,“太子也尝尝。”

朱常溆点点头,却没立刻喝,“近来胃口小,现在用了怕等会儿吃不下。”

“这可是太子妃的心意。”郑梦境不满地瞪了眼儿子,“不晓得惜福的人。”她很给面子地将一碗补汤都喝完了,“果然还是太子妃的手艺好。”

胡冬芸脸颊微红,“母后过誉了。不过是寻常的家常小菜,也就母后喜欢。”

“说的什么话……”郑梦境眉头微皱,突然觉得腹中有些疼。她强撑着笑,继续同孩子们说话,“有你在身边,日、日日……”

郑梦境只觉得肚子越来越疼,到了后头,竟连话也说不出口了。手上端着的空碗掉在地上摔了个粉碎,人也从罗汉床上摔了下来,抱着肚子疼得脸色发白。

“母后?母后!”朱常溆见状不对,赶紧上来将人抱起来,“母后,你怎么了?刘都人!快传太医!”

胡冬芸跪在地上,拼命搓着郑梦境冰凉的双手,“母后?母后?你怎么了,母后?”

郑梦境虚弱地睁开眼,冲她摆摆手,还没来得及张口说一句安慰的话,就陷入了昏睡之中。

“母后!”朱常溆抱着母亲,极少落泪的他吓得止不住泪,“母后,快醒醒啊,母后!”

胡冬芸被郑梦境这一晕,整个人都吓傻了。她第一反应就是,会不会自己方才的补汤出了事儿?可、可怎么会呢?食材是她亲自看过的,甚至在端过来之前,自己都尝过了。

胡冬芸抬起泪眼,望着一心扑在母亲身上的朱常溆。太子,太子会不会也疑心自己?

朱常溆将母亲从地上抱起来,因残腿,起身的时候没站稳,趔趄了一下,好不容易在胡冬芸的搀扶下站稳了,也没顾上说个“谢”,先将母亲放在床上躺好了。

中宫出了事,朱翊钧在得到消息的第一时间就从启祥宫赶了过来。到的时候,太医还没入宫呢。

“怎么回事?”朱翊钧怒喝,“好端端的,怎么就倒下了?”他眼尖地看到郑梦境嘴边的一点血,“还吐血了?”

朱常溆狐疑地上前,用手在母亲的唇边擦了擦,凑在鼻下一闻。

果然是血。

胡冬芸两眼一翻,就要厥过去,两腿也软了下来。幸好边上的刘带金将她给扶住了。

朱翊钧朝她扫去一眼,心里记了一笔,觉得这太子妃似乎有些问题。

不过眼下还是得等太医来了才知道究竟怎么回事。

因是皇后病了,来的太医就不止一个。三五个太医在翊坤宫的殿外求见。

“都什么时候了?!还顾这些虚礼?快些进来啊!”朱翊钧坐在榻边,握住郑梦境的手,声音响得翊坤宫外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太医过来后,朱翊钧沉着脸让开,好让他们搭脉。

一时之间屏风也没来得及搬,更别提放下帘子了。眼下事急从权,就是朱翊钧也忘了这茬。

刘带金在郑梦境的腕上搭了块丝帕,就让太医上手了。

老太医刚把手搭上,冷汗立刻就从额上滴了下来。

“皇后如何了?”朱翊钧急得不行,“快说啊!”

老太医起身,示意其他太医上前搭脉。给帝后把脉,不可能只靠一个人,必须好些个太医都摸过了,将脉案确诊了,这算数。

不过眼下,老太医也顾不上这许多。谁不知道中宫自入宫来,便是天子的心尖尖。他当即拱手道:“启禀陛下,娘娘这是……中了毒。”

“中毒?!”朱翊钧身形不稳,往后退了几步,抖着声音道,“怎么会中毒的?”

胡冬芸当即就晕了过去。

朱翊钧的眼睛飘过去,“怎么回事?!”

刘带金扶着胡冬芸,现在不敢说也得说了,“陛下,方才……”她看了看朱常溆,见后者也是凝滞着表情,一咬牙,道,“太子妃送了补汤过来,娘娘服下后,就不对劲了。没过多久,就……”她的眼睛朝榻上人事不省的郑梦境看去,意思很明白。

朱翊钧的利眼死死盯住了晕过去的胡冬芸,“剩下的补汤可还有?端来让太医看看,是不是这汤引起的。”

刘带金咬着唇,点点头,将昏过去的太子妃交给旁人扶着,自己提起裙裾出去端汤。

东西就在外殿搁着,不多会儿就拿来了。

太医们给郑梦境一一把过脉后,又聚在一起,对着那盅剩下的补汤研究。过了好一会儿,在朱翊钧失去耐性前,有了答案。

“陛下,娘娘确是因此汤引起的中毒。”说罢,太医们就束手立于一旁,让出地方来,叫自己做那壁上花。

这等皇家的辛秘事,扯进去了,那就是个死字。

朱翊钧已经做不出任何表情来了,他脸上平静无波,就连对着被掐了人中,方醒过来的胡冬芸的目光都没有任何的起伏。

胡冬芸初醒,就听见太医的话,登时吓傻了,只知道摇头,“不、不是奴家。奴家在端过来的时候,自己还尝过了。”她哭道,“若是汤中有毒,缘何奴家没中毒?”

她挣开扶着自己的宫人,“父皇明鉴,此事绝非奴家做的。母后待奴家向来如同亲女,就连大声一点儿的话都不曾说过。奴家铭感肺腑且来不及,又有什么可起杀心的?”

胡冬芸连连磕头请罪,额上很快就青了一片,继而变成了紫色,隐隐有转黑的迹象。

朱常溆看得心疼,将人拦住,跪在朱翊钧的面前替她求饶。“父皇,先前太子妃端来时,还让我也尝了。她必定是不知情的。凶犯另有旁人。”

“哦?不知情?”朱翊钧冷笑,“你怎么知道,她是不是连你也想置于死地!”他指着桌上的那盅汤,“太医已经验明了,还是你想说,太医全都错了?”

一番话说的朱常溆哑口无言,只得低了头,跪在那儿不说话。

胡冬芸哭着爬过去,抓住朱翊钧的衣服,“不是的,父皇,奴家从未有过这样的念头。父皇,此事绝非奴家做下的,真的不是奴家做的!”

朱翊钧厌恶地将衣服从她手里抽出来,将人一脚踹开。他怒瞪着边上的太医们,“还愣着做什么?!赶紧开方子啊!朕告诉你们,今日要是中宫就此……你们所有人,不,你们全家,九族,统统都给中宫陪葬!听明白了没有?”

太医们连连点头,开始聚在书桌前商量着怎么开方子。

刘带金心有不忍,她不相信向来天真不知事的太子妃会做下谋害娘娘的事。她上前将人扶着,暗暗提醒,“太子妃,没有证据,陛下是不会信你的。”

胡冬芸突然想起一事来,慌忙擦了眼泪,“父皇,奴家炖汤是在翊坤宫的小厨房,厨娘、厨娘可以替奴家作证,奴家便是想下毒,众目睽睽之下,也绝无奈何啊!”

“用得着你说。”朱翊钧冷哼,厉声道,“给朕马上将小厨房所有人都拘起来。今日进出过小厨房的人,也统统拘起来。”他咬牙切齿,一字一顿,“一个,都不准给朕放跑了!”

陈矩拱手,立刻就出去将此事办了。不多时,他回来了,“陛下,今日所有进出过小厨房的人,都已经拘起来了。”他抬眼扫过面无表情的朱翊钧,又朝跪坐在地上,一脸希冀用泪眼望着自己的胡冬芸投去一眼,垂眸道,“不过刘淑女和一个厨娘说,有事儿要禀报圣上。”

“带过来。”朱翊钧向跪在地上的儿子扫去一眼,硬声道,“起来吧。”

朱常溆默不作声地先磕了个头,这才起来,一连呆滞地立在原处。

淑女刘氏和那个厨娘很快就被带了进来。二人进殿后,先磕了个头,“见过陛下,殿下。”

“不用说这些废话,你们要说什么,速速说来便是。”朱翊钧现在很是没有耐性,满心满眼就只有榻上生死不知的朱砂痣。

刘淑女朝胡冬芸投去一眼,垂眸道:“回陛下的话,这几日奴家一直都跟着太子妃学厨艺,盼着能孝敬陛下、娘娘,日后好好侍奉太子……”

“说重点!”朱翊钧冲她摆摆手,“别尽说这些没用的!”

刘淑女被唬了一跳,连连点头。“是。”她咽了咽口水,“太子妃今日过来端补汤的时候,的确是先自己尝了一口。”她望着身边的厨娘,“那时候贾厨娘和奴家都在,这点的确不错。”

贾厨娘也作证,“确是如此,当时里头不独奴婢和淑女,还有许多旁的人,也都瞧见了。”

这话和胡冬芸自己说的,并无半点出入,可见其说的是实话。朱翊钧的面色稍霁,“你们仔细想想,可还有旁的什么遗漏的?”

刘淑女咬唇,“不过,后来等太子妃走了,我见着桌上放过汤盅的地方有些白色的粉末。一开始还以为是做菜用的芡粉。”她偷偷向面露疑惑的胡冬芸看了一眼,又侧头望着身后的贾厨娘,“可是贾厨娘说,太子妃做补汤,从不用芡粉。”

刘淑女朝朱翊钧磕了一个头,“奴家也不知那是什么,只想着,会不会是和此事有关,所以才决意向陛下禀报。”

朱翊钧磨了磨后槽牙,“陈矩,去小厨房看看,那些粉末还在不在。”

陈矩点头,抱着拂尘离开。

片刻后,一个小太监回来,“陛下,小厨房的案桌上,已经被人擦过了,并未见粉末。”

朱翊钧的脸色越来越黑。

过了好一会儿,陈矩端了一个托盘过来,“陛下。”他用眼睛扫过托盘上的东西,“这张烧了一半的黄纸,是在灶台底下找到的。这个碟子里头,是奴才从地上扫出来的,只不知是不是刘淑女说的那些。”

小厨房因整日做膳食,总有些面粉、芡粉。每次做完了,都是要打扫的。为了能搜集这么一些粉末,陈矩领着人,一人一柄小刷子,撅了屁股趴在地上从砖缝里头一点点扫出来的。

朱翊钧冲太医扬了扬下巴,“开好了方子,就去看看。”

老太医点点头,将方子双手捧了,交给朱翊钧过目。

朱翊钧哪懂医理,不过是看一遍让心里安安心罢了。胡乱地扫了一下,就叫来陈矩去煎药,末了,还吩咐,“你亲自看着,不,亲自动手煎了,旁的统不许碰!”

陈矩点头,捧着药方,跟着药童去配药。

老太医冲几个太医点点头,颤巍巍地走去查看那黄纸,还有被盖子严严实实盖住的粉末。他先拿了黄纸看了看,上头一点东西也没有,就是褶皱里头也没存下东西。再凑近闻闻,全是火烧的味道,也闻不出什么味儿。

老太医不确定地叫了个鼻子灵光的年轻些的太医来,“你闻闻。”自己略摒了呼吸,揭开盖子,才慢慢吐出胸腔中的那一口浊气。凑近了问,眉头一皱,扭头朝其他几个太医招手,“你们也来。”

朱翊钧按捺住性子,一直探头看着太医们的动作,时不时地在里殿踱步,再停下,看一看。

胡冬芸的心都提到了嗓子口。倒是朱常溆面无表情,不知他在想些什么。许是方才被父亲的斥责给惊着了。

太医们来回在补汤和药粉中闻着,比对着,最终得出了一个结论,才向朱翊钧禀报。

“陛下,这粉末的确和娘娘中的毒,是一样的。”老太医神色凝重,“其实毒并不深,娘娘服用的应该不多。只娘娘的身子弱,所以毒发起来也凶猛。”

朱翊钧挥挥手,“朕不要听这些废话,朕只想知道,有没有法子,让中宫好起来。其余的,统不想知道。”

太医们面面相觑了好一会儿,才道:“臣等,尽力而为。”

“尽力而为?!”朱翊钧一把将书桌上所有的东西都扫到了地上,“朕不想听到你们说尽力而为四个字,朕要你们告诉朕,中宫能好起来,这毒,能解!!”

太医,还有满殿的宫人,登时跪了一地。

朱翊钧仰着头,努力将眼泪给倒流回去,强忍住哽咽,抖着音问他们,“补汤中可有粉末?”

太医深吸一口气,再深吸一口气。

“有。”

朱翊钧闭上眼,“来人,把太子妃送去景阳宫。”

景阳宫那是庶人王氏住过的地方,早就无人打理了,在宫中诸人的心中,这里等同于冷宫,也是个不祥之地。

太监们立刻就上前将胡冬芸从地上拉起来,一路将她拖出去。

“不!父皇,奴家不曾做过这种事!”胡冬芸拼命喊着冤,“殿下,殿下,不是奴家做的,不是奴家!”

“奴家甚至不知道这粉末是什么,从哪儿来的。殿下,求求您,救救奴家。真的不是奴家,殿下。”

朱翊钧听得心烦,“还不堵上嘴?想吵着中宫,叫她病得更重些是不是?”

太监麻利地取来布巾,塞进胡冬芸的嘴中。

胡冬芸拼命地摇头,望着朱常溆的目光充满了绝望。

真的不是我,殿下,你相信我一回,好不好?

朱常溆在太子妃即将被拉离主殿的时候,上前求情道:“父皇,事情还没彻底查清楚呢,就这样将太子妃送去景阳宫,是不是太莽撞了?”

朱翊钧扬手就是一耳光,打得朱常溆眼冒金光,一头撞在桌脚,登时额上破了个口子,殷红的鲜血顺着脸往下流。

“床上躺着的是你生你养你育你的母后!”朱翊钧指着榻上的郑梦境,怒不可遏地道,“你的良心呢?你的孝道呢?这就是大明朝的皇太子?这就是你对你母后的报答?!”

朱常溆慢慢站起身,任由血模糊了自己的视线,也不去擦。

朱翊钧努力平复着自己的心情,“溆儿,你太让朕失望了。”他面对着榻上的郑梦境,朝身后的人摆摆手,“都下去,统统都下去吧。”

朱常溆领着众人行礼,而后跟着他们一起出去。

殿门被关上后,太医们赶紧上前关切起朱常溆的病来。虽然被天子当众斥责,可这位仍旧是国本,况且方才说的话也没错。天子不过是一时之气,当不得真。此时要是不雪中送炭一回,难保被记在心里头,日后惦记上了穿小鞋。

朱常溆坐在廊下的小杌子上,木木地仍由太医给自己上药。他的脑海中,不断回忆着胡冬芸被拖离自己视线前的目光。

那样的绝望和无助,就好像是,好像是……

前世亡国时分的周后。

朱常溆垂在身侧的手默默死死捏成拳头。他双目失神地盯着殿门,心里却惊涛骇浪。

此事绝不是太子妃做的,定是有人陷害太子妃。太子妃,绝不是这样的人。先是谋害母后,太子妃不过是添头。

这一石二鸟,一箭双雕的把戏真真是做得好啊!

太医正给朱常溆抹着药膏呢,见他紧张地咬牙,伤口就又崩开了些,只得无奈道:“殿下,放轻松些,这样不好上药。臣尽量下手轻些,不叫殿下疼。”

“嗯。”朱常溆从喉咙里发出一声,权作是应了太医的话。他一定要查出这个人是谁,即便不是碎尸万段,也绝对要株连九族,才能消他此时此刻的心头之恨!

胡冬芸从翊坤宫一路被拉到景阳宫,宫人们当着她的面,将生了锈的宫门铜锁打开,而后将她丢了进去。

景阳宫自庶人王氏离开后,就再没有人打扫过了。院中堆满了厚厚的落叶,蛛网在这个宫殿中密布着。此时是夏季,正是野草疯长的时候,几乎齐腰了。蚊虫借着这些遮掩,肆无忌惮地在这里生活着。

胡冬芸并未被绑住,一得了自由,就将嘴里的布巾给取下来,冲向即将被关上的宫门。

到底还是晚了一步,太监们当着她的面,将门关上。

胡冬芸听着外头落锁的声音,不断地拍着门,“父皇,不是奴家,奴家绝不曾做过这样的事!父皇!”

她拍了许久的门,一心哭喊着自己的冤屈,甚至连外头什么声音都没有了,也不曾留意到。

更深露重,月光渐渐地照亮了这里。

又渴又累的胡冬芸从门上滑落,她的眼泪早就已经哭干了。

“太子,你来救救我,不是我,真的不是我。”胡冬芸双手抱膝,努力地将自己全身都蜷缩在一起,“殿下,殿下……”

朱翊钧痴痴地坐在榻边,连晚膳也没顾得上吃。陈矩和马堂劝过好几回了,就连听说了消息而赶回宫的朱轩姝和朱常治也劝不动他们的父亲。

“你们都出去吧,”朱翊钧握着郑梦境的手。这手,还是那么凉。“你们母后不是个爱热闹的人,叫她清静一会儿,这里有朕陪着就好。”

郑梦境已经服了太医们开的第一副药,她的面色比起刚开始,要红润一些了。只人还是醒不过来。

朱翊钧一直握着她的手,贴在自己的脸上,眼泪将手给弄湿了,叫风一吹,显得越发冰凉。

朱翊钧赶忙用袍子给她擦手,又唯恐生丝将小梦的手给弄伤了,胡乱翻了一下,才找出柔软的丝帕来,一点点小心翼翼地擦拭着。

“小梦,快醒过来。”朱翊钧一边擦着,一边道。他的眼泪又滴在郑梦境的手上,丝帕已经被彻底浸湿了,怎么都擦不干。

索性也不擦了,脱了袍子,将手放在自己的心口暖着。

朱翊钧伸出手去,弯了腰,一点点,虚虚摸着郑梦境的脸。

他记得万历十年,那时候自己的小梦还不过是个淑嫔。那一回,宫里头的牡丹开得正艳,自己说要赏她。

唯有这国色天香的牡丹,才最配得上自己的小梦。

“奴家才不要。”郑梦境噘嘴,“都说杨贵妃最爱牡丹,奴家才不要喜欢。”

还年轻的朱翊钧失笑,“这又和杨贵妃有什么干系?这世上,喜欢牡丹的多了去了,你怎么偏记得她?”

“人家是人家,奴家是奴家。”郑梦境将摘来的牡丹推得远远的,“就算是入宫前喜欢,现在也不能喜欢。”

朱翊钧奇道:“这是为何?”

“世人都说杨贵妃是红颜祸水,祸国殃民,毁大唐于一旦。”郑梦境正色道,“奴家既为殿下妃嫔,自然要离得远远的,万不能步上她的后尘才是。”

彼时的朱翊钧只作这是笑谈,一个略得自己欢心的女子,偶然间说出一番能博他欢心的话。

这世间的佳丽有千千万,这一个,便是眼下得了自己的喜爱,也不会长久的。

不过是短暂,而又长久的帝王生涯中,一个过客。

殿中别无他人,朱翊钧再也无法压制住自己的心情。空寂的殿中,一个男子伏身而泣。

“小梦,小梦,别走。”朱翊钧的声音几乎哑得发不出声音来,“别丢下我一个人,小梦。不要离开我。”

各路神明,一直在天上保佑着大明的祖宗们。如果说,我是真龙天子,福泽深厚,那么现在,我乞求可以分一些这样的福分,让眼前的这个女子转危为安。

如果十年的寿命不足以作为交换,那么,二十年,三十年,只要能做成这笔交易,我都欣然接受。

只要她能睁开眼,再一次看到我,呼唤着我,用温暖的双手抚慰着我。

我愿意用一切来做交换。

求求你,让她好起来吧。

求求你们……

翌日,近几年来很少因私事罢朝的天子并未出现视朝。

传话的是陈矩,将中宫病危的事儿说了一下后,就准备离开了。

沈一贯将人给叫住,“请问秉笔,娘娘得的……是什么病?”

陈矩拱手,面上滴水不漏,“咱家不通药理,太医说了一大通,咱家是全都不懂。”他侧头望着几位面带忧色的大学士,“诸位阁老不妨遣人去太医署问问。咱家还有事儿,就不耽搁了。”

这话是对着沈一贯说的,直把他给噎着。中宫虽为国母,却也是后宫女子,她的病情哪里是自己能过问的?便是亲自上了太医署,太医们也不会告诉自己,便是重金贿赂也不干。

谁是傻子?为了一些金银,就把天家给卖了?原本做太医就难,保不齐这项上人头就没了。这要是被人知道了,向正在气头上的天子告上一状,一家老小的命可就全交代了。再说了,只要治好了中宫,还愁没银子?

谁都知道,中宫向来宽厚,那赏赐是给的最大方的。

沈一贯望着陈矩离开的背影咬了咬牙,转向朝臣的时候,面上已转成了担忧。“也不知道娘娘的病情如何了。这些个公公,全是些不顶用的,连个情况都不知道。显见是没对天家上心。”

沈鲤根本没接这茬,只冷冷一笑,拂袖而去。

当别人都是傻子?哄着人跟他一起说内廷的浑话?真一起说了,那才是真傻!

内廷瞧着是不起眼,底下没了二两肉,往后也不会有子孙。可人家整日在圣上跟前杵着,但凡说你一句不是,下回京察,这乌纱帽是不是换一顶戴,那可就难说了。

再者,于沈鲤而言,和沈一贯这种人打交道,真真是脏了自己。眼下不过是时机未到,扳不倒他罢了。

且看着,总有一日,叫他灰溜溜地滚出京师。

沈一贯见没人搭理,自讨了个没趣,心中恼怒,却也不便发出来。只得将这股气暂时憋回去,独自回了府。

朱翊钧已是一夜没睡了,也没心思吃东西。给他备着的膳食,冷了换新的,新的摆着不动,又冷了,再换上。待过些时候来瞧,照旧原样摆着。

底下人劝不动,只得私底下求神拜佛,希望皇后可以赶紧醒过来。偏又怕这一醒,便是回光返照,到时候龙颜大怒,谁都落不着好,八成还会丢了小命。一时之间,宫里头香火鼎盛,凡是个神佛,无论大小,能被记起来的,统统都给上了香。

朱翊钧的眼睛底下已是一片青黑之色,可他就是觉得自己不饿,也不困。等不到小梦好起来,他也没了其他心思。

当年不曾想过,终有一日,自己会对眼前的这个女子情根深种。即便鬓边白发已生,即便脸上叫时光刻上了一道又一道的皱纹。他依旧舍不得。

舍不得叫她离了自己的视线,舍不得再吃不着她亲手腌制的小菜,舍不得再听不见她的说笑声。

舍不得,只要是和她有关系的,统统都舍不得。

已经过去了一天一夜。太医说了,要是今日再不醒过来,往后如何就难说了。

朱翊钧的屁股坐得发麻,索性舍了绣墩,跪在跪坐在榻边,就那样痴痴地望着一直陷入沉睡中的郑梦境。

好像自己已经许久不曾这样看着小梦的睡脸了。随着自己年纪的增长,孩子们也渐渐长大,朝中琐事缠身,样样都不得空。这样平静而又祥和的模样,在记忆中已渐渐变得模糊了起来。

朱翊钧觉得头冠有些重,索性摘下来,放在一旁,紧箍着的发髻也散开,虚虚掩着自己气色极差的脸。

两人的发丝在榻上缠作一块,好似他们的命运,自万历十年起,就一直纠缠在了一起,再分不开。

朱翊钧只希望这发丝,这命运,可以缠的更乱些,再也分不开才好。

望着郑梦境的睡脸,不知怎得,本无睡意的朱翊钧也渐渐觉得眼皮子发沉,一点点地往下砸。他摇摇头,拼命想保持清醒。可到底抵不过周公的召唤,还是靠在榻边睡着了。

郑梦境睁开眼的时候,只觉得手有些麻,身子也分外沉重,好似整个人的力气都没了。她将目光移下去,见朱翊钧披散着头发,枕着自己的头,睡得正香甜。

伸手去摸了摸,觉得温度有些高。郑梦境微微皱了眉,别是病着了才好。

目光移到了两人缠在一处的发丝上,郑梦境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个笑来。这笑有些顽皮,有些促狭。

歇了好一会儿,手上便觉得有了些力气。

郑梦境小心翼翼地将手从朱翊钧的脑袋下头一点点抽出来,两只手将发丝拢在一处,又细细分了数缕出来。

分了一会儿,就觉得累了,歇了一小会儿,又将分开的发丝一小股一小股的合起来。

把玩了好一会儿,郑梦境的玩性也没了,睡意又渐渐袭了上来。她松开手中的发丝,又陷入了沉睡之中。

日头自东边,渐渐西移。到了快落下去的时候,还是毒的很,晒在人身上,烫得要命。

朱翊钧就是被烫醒的。他抬起头,有些懊恼自己竟然睡着了,正打算起身,却觉得头发似乎被什么东西弄住了,扯着头皮发疼。

顺着头发看过去,一个有些凌乱的同心结正摆在褥子上。一头连着自己,一头连着榻上睡着的郑梦境。

朱翊钧先是一喜。除了小梦,还有谁会做这样的事,必定是醒过来了。而后心口一松,倦意再次席卷了全身,随之而来的,还有腹中空空的感觉。他不忙着叫人进来送膳食,也不急着叫太医来给郑梦境再搭一回脉。寻了剪子,将那个同心结仔细剪下来。

刀起发落,编织完好的同心结却没有散开。

朱翊钧提着的心松下来,放在贴身的荷包里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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