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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争霸中衰(3)

李茂贞的心理防线被一道一道地打破。他见事已至此,只得开始计划将宦官作为替罪羊,与朱全忠和解。十二月丁酉,唐昭宗召见李茂贞及其手下重要将领李继诲、李彦弼、李继岌、李继远、李继忠和宰相苏检,商议与朱全忠和解。值得注意的是,这次高层会议除了宰相和李茂贞集团核心军将之外并没有韩全诲等主要宦官参加。这在唐朝宦官参政以来极为罕见,预示着宦官专权败亡的开始。同时,说明唐昭宗与李茂贞及朝官力量已达成共识,要舍弃北司宦官集团,换取与朱全忠和解。在高层达成默契之下,岐军兵将将矛头指向了宦官,纷纷喧骂:“阖境涂炭,阖城馁死,止为军容(韩全诲)辈数人耳。”李继远也谩骂韩伞诲说:“昔杨军容破杨守亮一族,今军容亦破继昭(当作“继远”)一族邪。”天复三年(903)春正月,李茂贞派客将郭启奇充使会同天子使臣殿中侍御史崔构、供奉官郭遵诲前往汴军大营,与朱全忠讨论和解事宜。其实双方商讨的实质内容就是如何交出天子和处置宦官。双方应该在这些事情上达成了某些协议。正月戊申,李茂贞单独面见皇上,请求处死韩全诲等宦官与朱全忠和解,奉送车驾还京。昭宗大喜,随即派遣内侍会同凤翔兵卒收斩韩全诲等宦官首脑。当晚,李茂贞又处死亲侄李继筠,假子李继诲、李彦弼及内诸司使韦处廷等十六人。如同乾宁二年(895)李茂贞斩假子李继鹏与李克用妥协一样,这次表面上操纵和参与劫持昭宗到凤翔的宦官和主要将领则充当了这次和解的替罪羊。

关于李茂贞所杀人数,史书中还存在争议。《旧唐书》记载:“(天复)三年正月,茂贞杀两军中尉韩全诲、张弘彦,枢密使袁易简、周敬容等二十二人”;《旧五代史》记:“韩全诲以下三十余人”;《新五代史·后梁太祖纪上》则云:“茂贞杀韩全诲等二十人”。《资治通鉴》卷二六三用辞比较含糊,称二十余人。《资治通鉴》考异对此做了解释,补充了其他史书记载的人数,称:《唐太祖纪年录》为二十二人,《唐年补录》为二十二人,《北梦琐言》为二十二人。而这次杀戮有明确姓名可考的有:宦官首脑有左右神策军中尉韩全诲、张彦弘,枢密使袁易简、周敬容四人,主要军将有李继筠(李茂贞之侄)、李继诲(李茂贞假子)、李彦弼(李茂贞假子)三人,其他宦官则有内诸司使韦处廷等十六人。这样合计则有二十三人,只计宦官则是二十人,均与多数史书所云的二十二人之数不同。不过,可以肯定的是,李茂贞此次杀戮的人数应该是二十余人,《旧五代史》记载的三十余人有夸大之嫌。

次日,昭宗和李茂贞派韩僵、薛贻矩将韩全诲等人的首级送往汴军大营。但朱全忠仍然不退兵解围,因为朱全忠的真正目的是夺得大唐天子的掌控权。丙辰日,朱全忠派兵击溃出城找寻给养的岐兵,俘虏领军将领李继钦。这其实是给李茂贞一个警告,要求李茂贞赶快交出昭宗。李茂贞无奈,只得拱手将唐昭宗一行交给朱全忠。甲子日,唐昭宗走出凤翔城门,进入汴军大营。这看似简单的交接却宣告了李茂贞“挟天子令诸侯”时代的终结,也为朱全忠最终篡唐自立埋下了伏笔。

首次岐梁对抗以李茂贞失败而告终,这场战争不仅标志着李茂贞彻底失去了对中央朝政的控制,也成为李茂贞由盛转衰的转折点。

(三)岐汴和解的原因

朱全忠为何没有趁机将李茂贞灭掉,或者像韩建一样将他强制移镇,彻底吞并凤翔呢?史书对此并没有解释,也给后世留下了种种猜测。

分析史料,笔者认为岐汴和解的主要原因有四:

首先,李茂贞仍然具备一定的实力。朱全忠要想彻底吞并凤翔,并非易事。此次岐梁对抗历时一年有余,双方主要进行的是凤翔攻守战,不管是朱全忠施计强攻,还是铁桶围困,都没有占到任何便宜。这主要是因为凤翔城池坚固之故。自中唐以后,凤翔地处“国之西门”、唐蕃前线,历经大战,防御稳固,从未有失。李茂贞统治时期更是斥巨资加固了凤翔城,城墙高、宽达三丈,女墙砖砌,箭垛数千,门外城壕深三丈五尺,阔三丈。据有如此坚固的城池,加之李茂贞尚有一定的兵力,这是李茂贞最终未被汴军所灭,岐汴和解的根本原因。

其次,朱全忠有后患。淄青王师范趁机进攻朱全忠后方,使朱全忠急于退兵,是岐汴和解的直接原因。虽然凤翔城坚,但岐军在汴军长期围困下已临近崩溃边缘。若再假以时日,凤翔城破则是必然。但此时朱全忠后院起火,急于抽身而退。原来,淄青平卢节度使王师范接到唐昭宗要求出兵勤王的诏令,趁当时朱全忠部队主力在凤翔,中原兵力空虚之机,派遣各部化装成商贩和进贡的队伍,秘密潜入汴、徐、兖、郓、河南、河中、陕、虢等要地,前锋竟达至华州,并联合李克用,约定期限共同起兵,向朱全忠发难。此计若能成功,那么朱全忠将遭受重创。但王师范的秘密部队多事泄被擒,只有行军司马刘郡攻占了兖州(今山东兖州)。朱全忠留守大梁的节度判官裴迪,得知王师范的计划后,来不及向朱全忠汇报,就急命朱友宁率兵一万人赶赴兖、郓前线,并召驻兵邢州(今河北邢台)以备河东的葛从周部增援。朱全忠闻变后,大惊失色,也急忙分兵回防支援。天复三年(903)二月戊戌,昭宗刚刚回到长安不久,朱全忠就动身归镇。三月戊午,朱全忠返回老巢大梁(今河南开封)。此时,淄青大军正围攻齐州(今山东济南),形势紧迫。朱全忠随即布置兵力反击,并于戊辰日亲率其所领四镇的嫡系主力部队和魏博大军共计十万进讨王师范。朱全忠的系列举动都表明了他对王师范趁机进军其后的忧虑和重视。为迅速平定后患,以防淄青和河东联合,为患更大,所以朱全忠决定迅速结束与李茂贞的纠缠,不再为攻坚战耗费时日,迅速达成和解。再者,汴军人关以来,由于战线太长,旷时已久,补给困难,这也是朱全忠退军的客观原因。

而且,朱全忠最大的对手乃是河东李克用。李克用虽然受到汴军重创,无力再发动大规模的进攻,但河东的威胁仍未解除。在天复三年(903)正月,李克用得知王师范举兵,朱全忠调令屯兵邢州以备河东的悍将葛从周率所部赶赴淄青前线的消息后,立即遣兵攻打晋州。这说明李克用并没有屈服,只是隐忍待发,等待机会。虽然李克用这次出兵因朱全忠解围凤翔而无功而返,但对朱全忠决定迅速结束关中与李茂贞的战事,回军维护和巩固自己的中原地盘起到了一定的推动作用。

最后,朱全忠出于长远战略的考虑。朱全忠不想和西蜀王建发生正面冲突,留下李茂贞作为缓冲。在天复元年(901)十一月,唐昭宗被劫持到凤翔后,朱全忠率军人关攻打李茂贞的同时,就与王建通好,以避免两线作战。王建得渔翁之利,兼并山南西道,实力大增。当时,昭武军的凤州仍然掌握在汴军手中,但川军和汴军都小心翼翼,极力避免冲突。看来,朱全忠对王建的态度还是早有定位的。岐蜀双方构怨很深,朱全忠留下李茂贞对王建进行遏制,让其两虎相斗,也不失为高明的政治权术。

基于上述原因的考虑,朱全忠与李茂贞最终达成和解,没有采取进一步的兼并举措。

二、侵扰相抗

(一)动因

基于种种考虑或原因,朱全忠没有攻灭李茂贞,终究遗虎为患。自朱全忠“迎奉”天子回到长安之后,李茂贞对朱全忠的政治声讨和武力侵扰就一天也没有停止过。也许正是兵围凤翔这从未有过的耻辱让李茂贞决定将与朱梁对抗一生。

天复三年(903)二月,朱全忠表符道昭为同平章事,充天雄节度使,遣兵护送之秦州,但为岐兵所阻,不得至而还。这表明朱全忠撤围去后,李茂贞已经着手开始收复失地。而汴军为集中兵力,实行的是“侵而不占,消耗岐军兵力”的战略,在所陷岐地城池没有守兵或驻兵很少,所以李茂贞在很快的时间内轻松地收复失地,包括泾原、天雄下辖诸州及凤翔以东、长安以西的地区。同年六月,李茂贞又主动示弱,自以官为尚书令,在朱全忠之上,累表求解,昭宗乃复以李茂贞为中书令。这是李茂贞暂避锋芒的缓兵之计,韬光隐晦的李茂贞显然正在恢复实力,酝酿一场更大的风暴。

(二)过程

1.昭宗东迁至朱全忠篡立之间的侵扰

唐天复三年(903)十月,李茂贞屡屡出兵逼近京畿,以致朱全忠疑其复有劫迁之谋,遂于十一月发骑兵进屯河中,以威慑李茂贞。天事占元年(904)正月,昔日投向朱全忠的静难军节度使杨崇本倒戈,重新依附李茂贞,复姓名为李继徽,联兵侵扰京畿。朱全忠为巩固天子主导权,遂决定将昭宗劫持到自己控制下的洛阳。四月,朱全忠以李茂贞“邠、岐兵逼畿甸”为由强制将唐昭宗一行劫持到洛阳。天佑元年(904)六月,李茂贞以“迎请天子舆驾”为号召,联合王建传檄各镇合兵征讨朱全忠,朱全忠以镇国节度使朱友裕为行营都统率军迎战;又命保大节度使刘鄩放弃鄜州,退兵屯同州,与河中朱友裕为犄角之势。虽然王建当时没有出兵,只是虚张声势,但汴军的紧张和兵力调动说明了李茂贞已经开始动用兵力,收复失地,将双方的实际控制线又推进到同州、长安一线。

史称:“时李茂贞、杨崇本、李克用、刘仁恭、王建、杨行密、赵匡凝移檄往来,皆以兴复为辞”。其中李茂贞、李克用、王建从西、北、西南三方俨然已结成反对朱全忠的三头同盟。朱全忠欲率兵西讨李茂贞,又担心昭宗不好控制,遂弑杀昭宗,另立哀帝为傀儡。九月,汴军再次进军凤翔,大军北屯永寿(今陕西永寿北),南至骆谷(今陕西周至西南),进抵岐汴实际控制线。李茂贞退兵不出,朱全忠急于收拾弑杀昭宗的烂摊子也收兵东还。这一战表明朱全忠转换战略,开始在关中东部驻扎重兵以对李茂贞采取守势。

天佑二年(905),朱全忠先是派兵攻灭与王建通婚、联合反对自己的山南东道节度使赵匡凝兄弟,取得山南东道和荆南之地;之后又除掉魏博牙兵之患,彻底控制了这个河北重镇。此时,朱全忠已兼有二十一镇,势力空前。李茂贞也随即采取了应对措施。天佑三年(906)八月,李茂贞将其子李侃作为质子送往西蜀,以巩固岐蜀同盟。

天佑三年(906)九月,李茂贞命静难节度使李继徽率领凤翔、保塞、静难、彰义、保大等镇之兵攻打夏州。一来拓展地盘,二来可以拔掉这个依附朱全忠的眼中钉。朱全忠遂命刘知俊及康怀英等将率军救之。时任匡国节度使的刘知俊先是截击坊州岐兵,斩首三千余级,俘虏坊州刺史刘彦晖。之后,李继徽将六镇之兵五万在美原与汴将刘知俊等展开决战,结果李继徽大败,退归邠州。十一月,刘知俊、康怀英乘胜攻取鄜、延等五州,即保大、保塞两镇。观此战规模,李茂贞动用的六镇之兵,合计五万,应该就是李茂贞当时的全部家当。这是昭宗东迁后,李茂贞对朱全忠发动的最大规模的一次进攻。然此战既负,史称“西军自是不振”,李茂贞再次遭受汴军的沉重打击,之后再也无力独立组织起对朱全忠的大规模进攻了,只得改变战略,转而依靠与李克用、王建的政治同盟联合作战。

朱全忠也趁机调整战略,在天佑三年(906)闰十二月,将镇国军兴德府复为华州,隶属同州匡国军,割金、商州隶属长安佑国军,并放弃李茂贞辖境内的保大、保塞两镇。如此,后梁主动收缩战线,并同、华为一镇,并壮大佑国军实力,特意增强这两镇的实力,以加强防卫凤翔的力量,其用意仍然是将双方的实际控制线限制在同州至长安一线。

2.后梁立围后的侵扰

后梁开平元年(907),朱全忠改名朱晃,改元开平,建国后梁,唐朝灭亡,五代多元政局正式形成。朱梁的立国最终促使了一部分不甘失败的地方力量就此达成合作。以河东、凤翔、淮南、西蜀为核心的松散的反梁联盟形成。而淮南刚完成世袭权力的嬗递,偏安一隅的王建只是趁此名义借机攻占地盘,只有受到朱梁直接威胁的北方两强李茂贞、李克用父子才可能真正形成亲密结盟的关系,以共同抵抗朱梁。

后梁开平二年(908)五月,李茂贞联合王建举兵五万进攻长安,李存勖随即遣张承业率师南下声援。三路反梁诸侯首度共同出兵,声势浩大。后梁太祖朱全忠以刘知俊为西路行营都招讨使,会同佑国军节度使王重师直击这支联军的主力核心力量——李茂贞。岐梁两军在莫谷展开决战,结果岐兵大败,俘斩千计,李茂贞仅以身免。侧翼响应的晋、蜀两军只得退师。

八月戊子,李茂贞命保塞节度使胡敬璋进攻上平关,配合河东军南下,但为刘知俊所破。河东将周德威闻讯也退保隰州。九月,岐、蜀联军又大举进攻长安,李存勖派大将李嗣昭、周德威将兵三万攻打晋州呼应,结果遇阻无果而终。

后梁开平三年(909)二月,岐保塞军发生内乱,延州牙将李延实杀保塞节度使刘万子。马军都指挥使高万兴、高万金降梁。翟州守将亦降。三月,后梁太祖亲自坐镇河中,命刘知俊率兵会同高万兴攻丹、延二州。四月,丹州刺史崔公实、延州刺史李延实不敌降梁。保大与保塞两军唇齿相依,保塞既失,保大节度使李彦博、坊州刺史李彦昱皆弃城奔凤翔,鄜、坊二州又陷于梁军之手。朱全忠遂以岐降将高万兴为保塞节度使,梁将牛存节为保大节度使,后梁将岐梁的对峙线推进至邠州前线。李茂贞失去了对河西重镇保大与保塞两军的控制,失去了越河进攻后梁的前沿阵地。这也标志着李茂贞对后梁再次转入守势。

3.以刘知俊背梁为契机的反扑

自从昭宗东迁之后,朱全忠以篡代立国、经营中原为核心战略,基本对西线采取守势,面对李茂贞的频频骚扰也疲于应付。后梁能够巩同西线的局势并在岐梁对抗中占据上风,镇守同华的忠武节度使刘知俊至为关键。刘知俊在岐梁对抗的数次交锋中屡挫岐军,不仅先后领军取得美原、莫谷两次大捷,沉重地削弱了李茂贞的实力,还进占岐地的保大与保塞两军,将岐梁对峙线推进至秦岐政权腹地的,邡州一线,从而在岐梁交锋中占得主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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