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中植物腐败的咸湿气息弥漫，带着一股不甚明显的血腥味。
乔思挽拨开挡在前面的树枝，脚踩在一片枯枝败叶上，发出“喀吱喀吱”的脆响，听得人心慌意乱。
确认周围没有猎人布置的捕兽夹和陷阱，乔思挽松了一口气，顾不得身上脏乱，拿出从路上采的没毒的果子一口一口啃着。
今日盛京好几家有名望的世家结伴到响有“国寺”之誉的普陀寺祭拜，从盛京到普陀寺有三四天的路程，不算太远。乔思挽就趁着这机会，跟家里人一同出来，却不想碰到一群刺客，人群散乱之际，她被追着跑到这片树林中来。
她们早出了盛京的范围，这片树林又大得很。早前乔思挽为了甩开后面的追兵，在树林里面绕了个大圈，又因为从来没到过这个树林，不熟悉地方，越走越久，就是找不着出路。直到现在，她也不知道自己困在里面多久了，外面又是什么时候了。
好在乔思挽不是那种娇滴滴的小姑娘，尽管身上脏了点儿，路上采些野果饱腹，还是能活下去的。
她相信，天无绝人之路，既然她能闯进这片树林，也一定能找到出去的法子。
将口中的果核吐到一边，乔思挽嗅了嗅空气中那不怎么明显的血腥气，皱了皱秀眉。她在树林里走了这么久，双腿酸麻，仍旧没有碰到一个活人，就连野兽也没见到多少，顶多就是些松鼠之类的食草牲畜。这会儿闻到血腥气，她心中就有点儿犹疑，这气味既然能传到她这里来，就代表她离散发这味道的地方不远了。
到底要不要过去呢？
乔思挽脚步顿了顿，紧抓着手中的墨笔，一步接着一步地往前走。
近了，更近了。
终于，乔思挽看见了散发血腥味的来源。她还来不及挥动手中的墨笔，就看见了这个倒在地上的人，然后听到这个人发出痛苦的呻-吟。
是个男的，看体型还是个少年。乔思挽这么想，随即又摇晃着头，救还是不救呢？
她走过去，绕到这个少年的正面，拨开他细碎的刘海，看到一张还未彻底长开的脸。少年的眉眼因为疼痛狠狠皱起来，眉峰叠起，眼睛紧闭，他的两片唇看上去挺薄，此刻也泛着些青紫色，脸色苍白，额头更是冷汗直冒。
长大了一定是倾国倾城的美男子。乔思挽蹲在他面前，心里评价了一句，将少年的身体翻转过来，让他倚靠在树干上，这才不紧不慢的后退三步，手指翕动，墨笔挥舞，散发出层层绿芒和阵阵清香，却是招招中的，绿光都没入了少年的体内。
乔思挽不放心的伸头看了他一眼，歪着头想了想，又给他施展了一招“清心静气”，补上一招“握针”。前者于她并没有太大的作用，此刻却能让少年舒适不少，后者则能让少年少受些罪。
这么折腾过来，乔思挽额头也有些汗冒出。她坐回少年身边，有模有样的拉过他的手把脉，经脉絮乱，里面似有股气横冲直撞，又有东西在里面不着痕迹地吸取精血。
“我治不好你的病。”乔思挽声音清脆，带着小孩儿特有的软糯，“但你发病的时候应该快要过去了，熬一熬就好了。”
少年自从睁眼之后就一直盯着她看，像是想要看出朵花儿来，听到她说话，倒是挺意外地又深深看了她一眼，“你怎么知道？”
“因为我医术不精啊！”乔思挽脱口而出，尔后有些懊恼地皱眉，才补充说道，“我方才见你这么疼，看上去都像要死了，就给你治了治。唉，我这个人果然最心软了。”
“你怎么救的？”少年勾了勾唇，他生来带病，家里请了不知道多少名医为他看诊，却没有任何结果。这小姑娘的确没能根治他的病，却让他发病的时候疼痛减轻了不少，真是稀奇。
乔思挽看了他一眼，眸子里带着清晰可辨的警惕：“你是不是想套我的话？然后去告状，说我医术不精就跑出来乱扎人？我告诉你，我可是你救命恩人！”她嘴上这么说着，心里却暗暗想道，这少年怎么生得这么眼熟呢，她好像在哪儿见过？
少年瞧着有趣，眼里带着趣味，顺嘴逗逗她：“救命恩人？那恩人想让我怎么报恩呐？以身相许用不用？”
“你果然还是想跟我回家然后告状吧！”乔思挽瞪了他一眼，才一本正经地对他说，“我不要你给银子，不要你以身相许，你不许告诉别人是我救的你。”说罢，又小声嘀咕，“医术不精说出去丢死人了。”
“那恩人总能告诉我，你是哪家的姑娘罢？瞧你这身打扮，也不像是穷人家的孩子。”少年微微一笑。
乔思挽顺手从肩上的包裹里取出一个果子递给他，自己也拿一个“吭哧吭哧”地啃起来，听到这个问题，也是慢条斯理的将口中的食物吞咽下去，才回道，“我姓乔，你呢？”
“陆微澜。”少年应道，心中有了计较，对她的医术来源也有了底，只是多了几分哭笑不得，“好啦，乔小恩人，我们萍水相逢也算有缘，我家里仆人快到了，不若你跟我一起走？我认识你爷爷呢。”
“听上去像是人贩子。”乔思挽评价了一句，换来少年的尴尬眼神。她倒是想起来，盛京有个很出名的陆家，府上有个不怎么出名的嫡子叫陆轻容。这是她从爷爷那儿听来的，说陆轻容是个好苗子，年纪轻轻就有状元之资，奈何天妒英才，被病弱的身体拖着，别说考状元了，就连门都不得出几步，也是够可怜的。
而陆轻容，恰巧字微澜。
“不用你带我回家去，我是跟他们走散啦，出了这树林约摸就能看到了。”乔思挽笑眯眯地看着他，“陆大公子，你我萍水相逢也算有缘，不知可否送我出了这树林？出了树林，我绝不纠缠！”
她倒不觉得陆轻容可怜，她也不觉得陆轻容这样的人需要别人的可怜。所以，她方才所说的话里面，丝毫没有对他病弱的感慨和怜悯；而陆轻容除却最初不清醒那会儿，剩下的时间里也丝毫不显弱气。乔思挽只是觉得市井上的传言有点儿误差，陆轻容哪里像是傲慢暴虐的人？
明明就像一种冷冰冰的生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