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思挽没有打断陆宣的回忆。
她静静地坐在椅子上，后背挺直，桃花眼好奇地看着陆宣。她其实对这个陆叔叔没有丝毫印象，平素也甚少听爹爹提起盛京陆家，只老祖父偶尔会跟她说起这名满盛京的陆家。
陆宣没有沉浸在过往里多久，他很快回过神来，眼里有些神伤和倦怠，并不明显，“七姑娘若想去哪里玩，尽管让人带你过去便是。你其他几个世兄姐这会儿不在家，等他们回来了，七姑娘就能见到了。”
乔思挽点点头：“好哒，有劳陆叔叔了。”又懵懵懂懂地问，“陆叔叔为什么叫我七姑娘？”
陆宣神色一滞，随后笑起来：“你陆姨还在的时候，总是和我笑着说乔家的七姑娘生得水灵，可漂亮了。只可惜后来我一直没能有空去看看你，今儿总算是见到了。”
陆姨？那个和娘亲关系很好、早死的陆家夫人？
乔思挽更加懵懂地点头。
陆宣眼神里笑意一闪而过，乔思挽迷糊的模样显然是愉悦了这个长辈。他转过头去吩咐身边伺候的丫鬟收拾一个厢房出来，好让乔思挽入住。
那边的妇人却说话了：“几位哥儿和瑜姐儿不正是去了乔府做客么？七姑娘没碰见？”
“应是恰巧避过了吧。”乔思挽轻巧地笑道，“那会儿我去找父亲呢，然后才看到……陆三哥的。”她估摸着这位妇人应当是陆轻容的生母死后，陆宣的续弦。只是这位续弦看上去没有当家夫人的那种稳重，还差了些火候。
“七姑娘是初来府上做客，可万万不能怠慢了。”陆宣对妇人嘱咐了一句，又说道，“若是让乔二知道你在这儿受了委屈，回头他还不扒我几层皮！”轻笑的语气非常放松。
乔思挽想起自家和陆家是世交，爹爹和这位陆叔叔又是自小在一起长大的，不由也放松地笑开来：“才不会呢，我爹爹才不是这样不讲理的人，再说，陆叔叔也断不会怠慢了我啊。”
陆宣又和她笑着说了几句话，才起身回了书房，临走时交代陆轻容照顾好乔思挽。
——陆宣看得出来，他这三儿子和乔思挽相处挺融洽；刚好，陆家最空闲的孩子就是陆轻容，让他照顾乔思挽虽然多有不便之处，但其实也没什么关系。
陆轻容轻声答应下来。
早年间，陆轻容蒙陛下隆恩，宫中有太医御医数名仔细为他诊断过，但这些最多只能减缓疼痛，不能够彻底根治他的病症。陛下怜他天资聪慧，实乃不多得的英才，特准他无需日日到国子监报道，只隔三岔五走上一遭便可。这么一算，他的自由时间真的非常多！
乔思挽有些不以为然，但她还是起身行礼，谢过陆宣的好意。她觉得，陆轻容的身体真的是不怎么样，太弱鸡了！这样的一个人总是拖着一脸病容，弱不经风的模样，真的让人看着都十分担心！乔思挽也总会忍不住想，会不会一阵风吹过来，陆轻容就病了？
陆宣走了之后，乔思挽就想跟陆轻容再次好好谈谈这个问题。
但她的话还没说出来，那位妇人就一脸兴致地拉她说话：“七姑娘，你今年几岁了？诶呀，长得真是好标致！”她又拉着身边女孩儿的手拍了拍，一脸笑容地介绍，“哝，这是我侄女儿刘雪莹，年纪估摸着和你差不多大，你们俩小姑娘应当也有谈得来的地方。”
乔思挽歪了歪头，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才算妥当，这位夫人真的是太热情了！她有点招呼不住！
想了想，她说道，“夫人，我已经快七岁啦，再过半月就七岁了！”但刘夫人的这位侄女儿，一看上去就知道她已经是个少女了。
陆轻容：“……呵。”他到底忍不住笑出了声，阿挽的回答真的太出乎意料了。
刘夫人没想到乔家的七姑娘说话会这么不客气，稍稍怔愣了一下，立刻又摆上一副热情洋溢的表情：“诶，总归是姑娘家，能说到一块儿去的。她比你大一些，叫你一声妹妹……”
“咳，咳咳……”陆轻容忽然又咳嗽起来，刘夫人下意识停止了话头，转眼去看他。
乔思挽挑了挑眉，轻轻笑起来。她的笑容很甜很软，好像能笑到人的心坎里似的，但她说的话却不那么中听，甚至有些刺耳：“夫人慎言！”慎言二字她说得有些重，“家母只生了思挽一个女儿——我可不知道，我什么时候多出一个姐姐来了？”
说罢，她又缓和了语气，“家中已有三位姐姐，再不敢认下那么多了。”
刘夫人表情讪讪，刘莹雪却非常尴尬，也非常不高兴，眼底闪过一片阴郁。乔思挽虽然没明着说什么，但话里话外都在指着她刘莹雪说，她没这个资格和乔思挽互称姐妹！刘莹雪自认出身不差，在刘家也是个嫡女，怎么来了这里就要让这七姑娘如此磋磨！
但更让她生气的还在后头——
“好了，别调皮。”陆轻容的食指在一旁的红木桌面上轻轻地敲了几声，脸上尚余留着些许不健康的红晕，“今儿出来逛了这么久，你也该累了罢，现下还这么闹腾……快去睡一会儿。”
乔思挽下意识地想要反驳他，明明他看上去才像是疲累的那一个，那一下又一下的咳嗽都让她差点以为，陆轻容快要把肺咳出来了！但话说出口的时候到底还是软了下来：“好吧，我去休息。”转头看向刘夫人，她说道，“刘夫人，我先过去休息啦。三哥说得对，我不该这么闹腾的。”
陆轻容的唇角微低垂了些，他起身直接强行将小姑娘的手握在自个儿手里，牵着她往外走。临走前不忘告礼，“刘夫人，我先回去歇会儿。您忙。”
他没有亲自将乔思挽送到西厢的厢房，只低声吩咐跟在他身边多年的婢女落梅要好生照顾好这位小客人，他便转身回了自个儿的院子。
他实在是耐不住这位小姑奶奶忧心的眼神，尽管那是因为她所谓的“医者仁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