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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I DO 1

一周后,彭俊研讨会结束回来,陆路总算松了口气。

然而却在当晚,陆路发现,隔壁房子的灯竟然是暗着的——从前那里灯火通明。

她在窗前站了很久,久到双腿发麻。终于,她还是按捺不住,去敲了彭俊的房门:“隔壁……”

她居然不知道怎么开口。

彭俊刚洗过澡,正在擦头发,见她欲言又止的模样,半晌才反应过来:“你说沈世尧?他今天下午联系过我,问我回来没有。他说回国有事处理,归期未定。怎么,”彭俊意味深长地一笑,“你们不是已经结束了?”

“他没有告诉我。”陆路呆呆地望着彭俊,忽然道。

她的眼里除了惊讶,更多的是委屈,像是被抛弃的小孩子。

彭俊没见过她这样的表情,一时语塞。待他回神时,陆路已经转身,一步步朝自己的房间走去。

他本想叫住她的,但看着她单薄的背影,不知为何,又决定作罢。

沈世尧一走近一个月,音讯全无。

这一个月里,小嘉懿长胖了一些,双眼皮也越发明显,陆路一不小心便能从他身上看见了沈世尧小时候的影子。

不过如果他长得跟沈世尧小时候一样漂亮,被人误会成女孩子,她大概也会有些苦恼吧。

彭俊最近很忙,时常在医院值班,为了更好地照料她们母子俩,便为陆路请了个保姆。但保姆毕竟不是华人,平时除了帮忙带小嘉懿,陆路能和她交流的并不算太多,这样一来,她一个人待着的时间反倒增多了。

有时候小嘉懿还在午睡,陆路就坐在一旁静静守着,顺便翻翻书,发发呆。

普罗旺斯的冬季快进入尾声,撇开狂风肆虐的日子,偶尔也会有天气晴朗的时候。遇到这种好天气,陆路往往都会搬一把椅子,去阳台上晒晒太阳。

其实彭俊可能搞错了,和戛纳比,冬天的普罗旺斯更像一座安恬也萧条的大农村,这里的天气并不是那么适合新生儿。但或许彭俊又是对的,因为这里真的非常的安静,这种安静的力量,说不定比温暖和煦的天气更适合孩子的成长。

思及此,陆路忍不住笑了,曾经她那么担心自己做不了一个好妈妈,但眼下看来,母性大概是与生自来的天性,她不用特地学习,已能够胜任。

听见房间里传来小嘉懿的声音,陆路起身,准备进去确认他是不是睡醒了。哪知道她刚推开阳台的门,便听见楼下响起一个久违的声音:“路路。”

她回头,就看见沈世尧牵着一匹马,站在楼下。

如果她没有眼花,那匹马正是他曾送给自己的礼物,她还给它取了名字,叫重重。

重新开始的重。

一瞬间,陆路的心开始狂跳,下一秒,人已冲向下楼。

简单交代过保姆代为照看小嘉懿后,陆路深吸一口气,终于推开了大门。

稀薄的阳光落满他的肩头,一束束,一朵朵,像镶了金边的浮花。

“沈世尧,你又在发什么神经?”她捂住嘴,面露凶相,却掩饰不住眼底的狂喜。

“来跟你分家产啊,”沈世尧牵着马,一步步向她走来,最后,是将缰绳交付在她手中,“这个是你的。”

说着,他又掏出那只她曾拒绝过的,装着钻石项链的丝绒盒,不由分说地塞给她:“这个,也是你的。”

“你这是……在干什么?”陆路越发惊慌。

“但是,”见她失神,他忽然抓住她的手,将她拉至怀中,“这个,是我的。”

他就这样抱着她,任由她挣扎,却分毫未动。

“你知不知道,其实我每一分钟都在后悔……”他将头埋在她的颈间,呼吸得那样小心翼翼,仿佛她是一只即将振翅的蝶,下一秒便会被他惊动,飞走。

“我后悔了……”他喃喃地重复着,语气像耍赖的小孩子,“我可不可以反悔啊。”

陆路张嘴,却发现自己讲不出一个字,只能任由眼泪顺着脸颊淌下来。

他在后悔什么呢?她不问,也心知肚明。

何止是他,就连她,也有无数后悔的时刻。

后悔对他撒下第一个谎,后悔后来用无数谎言圆谎,后悔在可以向他解释的时候逃走,后悔……

她后悔的事情太多,但惟独没有后悔的,是爱上他。

因为那个时候,她是真的感觉到幸福。

而就算到了此刻,每一次呼吸都在心痛的此刻,她也依然能感受到那种幸福。

于他们而言,命运或许是一盘居心叵测的棋,一步错,步步错。

他们之间,从没有赢家。

陆路一点点将他抱住自己的手掰开,再擦了擦脸上的泪,竭力对他微笑:“你走了这么久,嘉懿都满月啦。”

他一怔,满脸愧疚:“重重实在是太难运过来了,手续办理了很久……对不起。”

她没想到他会道歉,拼命摇头:“没关系。爸妈倒是有打过电话来,我说你最近太忙了,什么都等满百天的时候再说吧。”

“放心,嘉懿还小,他不会记得你忘记他满月这件事的。”说完,她又故意坏笑着添了一句。

一瞬间,沈世尧明白过来,她这是在逃避他。

由始自终,她都没有正面回答他,他能不能反悔。

只是这一次,他学会了不再紧逼她。他曾经把她逼得那样紧,最后却适得其反,害得她远走异国。

同样的错误,他不想也不能犯第二次。

就给彼此一些时间吧,反正就像她刚生下嘉懿时他说的那样,如果她不愿意回国,那他就留在这里,陪着他们,看小嘉懿长大。

傍晚,彭俊从医院回来,就看见养在隔壁院子里的那匹马和坐在自家客厅抱着孩子的男人。

“好久不见。”彭俊莞尔,“刚才经过你的院子,看见你的新宠物……蛮特别。”

“好久不见。”听罢他的话,沈世尧微微蹙眉,有些讪然,“那个不是宠物。”

“哦?”

“是财产,”沈世尧瞥了坐在一旁的陆路一眼,“她的财产。”

面对彭俊投来的好奇眼神,陆路只点点头,没答话。

当天晚饭是大家一起吃的,仿佛自从那天起,陆路就不再拼命抵触与沈世尧接触。偶尔他上门看嘉懿,她还会给他泡红茶,拿点心。

而这样平静的日子一直持续到二月底,最终结束在那暴风的一夜。

那天沈世尧开车去替陆路采购小嘉懿的生活用品,本来这是保姆的工作,但沈世尧坚持要去,陆路坳不过他,只好答应。

出门时天气已不大好,黑云盖顶,看久了令人喘不过气。在这里住了好几个月,陆路已见识过这里的狂风,再三叮嘱沈世尧早去早回。但沈世尧似乎仍沉浸在陆路答应他去采购的喜悦中,根本没有听见她的话,径自发动引擎,出发了。

望着车子喷出的白色尾气,陆路忽然想起彭俊曾告诉她的,普罗旺斯流传的一句话,说只要太阳一不露脸,不幸就要降临。

她摇头,觉得自己胡思乱想。

回到房间,陆路多少仍有些心神不定,恰好电话铃响起,她将小嘉懿交给保姆,自己去接,便听见那头丁辰笑眯眯的声音:“哈喽,新晋妈咪!”

其实自从小嘉懿出生以来,陆路便主动联系过丁辰,向她报平安。那之后,丁辰也总是时不时打电话给她,聊聊天,说说生活中的新鲜事。

丁辰倒是很想第一时间飞过来抱抱自己的干儿子,但无奈丁爸爸怎么都不放行,说她才经过一劫,应该乖乖留在家里静养,少去惹是生非。

“在他眼里,估计我还是那个十来岁偷他烟抽的小屁孩呢!”丁辰翻个白眼,声音里却有浓浓的笑意。

某种层面上,这一次,她才是真正长大成人。

不过长大了的丁辰也有苦恼,那就是丁爸爸一反常态不再逼着她相亲:“都没有极品奇葩给我逗乐,这日子真是没法过了。”

已学会拿曾经反感的事逗趣,陆路知道她在慢慢好转,一颗悬着的心总算放下。

其实就算丁辰曾反复强调车祸不关她的事,但潜意识里,陆路仍然觉得,丁辰失去孩子,是她的责任。

如果她没有失去那个孩子,她与杜鸣笙的结果会如何?

她不敢想,人生也经不起那么多假想。

现在的她,只想衷心地为丁辰祈求,惟愿她能早些遇见那个最终陪伴她走完下半生的人。

那或许是另一种感情,和曾有过的轰烈激荡不同,但毕竟不是人人都有运气,和此生最想携手的那个相伴一生。

若能等到一份新的值得交付的感情,或许也不是坏事。

又聊了一会儿彼此的近况,陆路挂断了电话。

恍然间回头,陆路便发现窗外原本只是阴沉的天空,竟已全部暗下来。

她的心开始突突直跳,下意识看了看表,才只是下午五点。不知为何,她又想起那句话——只要太阳一不露脸,不幸就要降临。

她顿时如坐针毡。

从下午到傍晚,陆路一直在一楼的客厅来回转悠。好在有保姆照顾着小嘉懿,才令她不至于更加慌乱。

也不是没有试着给沈世尧打电话,起初还是无法接通,到后来,竟然直接是关机。

她又气又急,连忙联系彭俊,却得知他今晚值班不回来的消息。

听罢她的忧虑,彭俊沉吟片刻:“沈先生是成年人,我相信他能照料好自己。更何况也不是没有遇过比今天更坏的天气,不也没有发生任何事情。你不要太过担心,照顾好小嘉懿才是最重要的。”

听过他的话,陆路多少安心了一些,把小嘉懿抱过来喂了奶,才将他交回给保姆,继续坐在楼下等他。

然而在这漫长的等待中,窗外的风已愈刮愈烈。

陆路能够听见树叶被折断的剧烈声响,她猛地想起住在隔壁院子里的重重,还记得沈世尧口口声声说,那是她的财产。

思及此,她焦急地推开大门,却几乎被迎面吹进来的寒风掼倒。

产后不久,她本应尽量避免受寒,但此刻也顾不上那么多,扶着墙,亦步亦趋地往隔壁挪动。

狂风迷得她难以睁眼,她花了好大气力,才看清楚院子里的情况。

空空如也。

别说一匹高壮的马,就连阿猫阿狗,也没有半只。

不会是被这场大风刮走了吧,她傻了眼,不知所措地站在那里,顷刻间,一双眼红了个彻底。

沈世尧回来的时候,陆路便是以那样狼狈的姿态,蹲坐在大门口。

她甚至忘了关门,狂风把客厅里的摆设刮倒的刮倒,吹乱的吹乱,简直像台风过境的灾难现场。

沈世尧拎着一大堆东西,站在她面前,困惑地看着她:“你怎么蹲在这里发呆?快把门关上,会受凉的……对了,嘉懿呢?”

她却像听不懂他的话,惘然地抬起脸,眼中满是泪水,楚楚可怜的模样令人心痛:“你送我的马不见了……重重它不见了……”

仿佛终于意识到眼前的人是沈世尧,陆路哭着哭着,又渐渐笑出来,狠狠抹了一把眼泪:“沈世尧,你混账!你终于舍得回来了!你知不知道,你一直不接电话,我还以为你出事了……我……”

她的话没有说下去,已被他的吻堵住。

纸巾、尿片、各式各样的东西洒了一地,有些甚至已被风卷吹走。但这一切,跟眼下和这个人亲吻比起来,都是不重要的。

天与地,是不重要的。

风或雨,是不重要的。

他,是不重要的。

世间万事万物,都不及她主动环抱住他,回应他的这一秒。

陆路能感觉沈世尧握住自己的手心的力道,仿佛想将她揉进生命中的孤注一掷,她感觉到有些痛,却没有挣脱。

他们都沉默着,牵着手顶风走过的那一段路虽然极短暂,在她心中,却漫长过一生。

风将她的眼睛吹得很痛,但她仍极力睁大双眼,似乎想看清眼前的一切。

又或是,只想凝望眼前的这个人。

一分一秒都舍不得错过。

这是她第一次来沈世尧所住的这栋房子,门打开的一刹,她的心跳随之漏掉半拍。

眼前的一切都是陌生的,又仿佛什么都不陌生。

她的目光在每个角落流连,最后重回他的脸上。

沈世尧被她呆怔的模样逗笑:“先上去洗个澡吧,你现在这个狼狈的样子,嘉懿看见说不定会被吓哭呢。”

他的声音很温柔,像在哄一个小孩子。

这个孩子从不听话,他们总是在惹对方的气,又生对方的气,但却不妨碍,她永远是他最爱的那个孩子。

陆路乖乖地点点头:“嗯。”

楼上左手第二间是沈世尧的卧室,她拿着他给的浴巾走进浴室。

很快,浴室里传来哗啦啦的水声,沈世尧这才恍惚想起,应该替她准备换洗的衣物。

可他这里没有她的任何物品,他拉开衣柜的门,沉思了片刻,目光最终停留在衣柜的一角。

就它了吧,希望她看见不会再生他的气。

这么想着,他已拿起那套印满可笑卡通图案的睡衣,轻轻敲浴室的门。

“先凑合换这件吧。”

“好。”

陆路将浴室门开了一条缝,伸出手,将衣服接过去。

然而过了很久,浴室里却再没响起水声。

沈世尧忐忑地站在门口,就听见门“吱呀”一声开了。陆路只裹着件一条浴巾,手中拿着的,正是他递给她的睡衣。

“这个……为什么会在你这里?”

“我偷来的。”

“……什么时候?”

“彭俊出差的那个星期,趁你吃饭的时候。”

“沈世尧,你做人偷偷摸摸,一点也不坦荡,简直不要脸!”仿佛心思被人洞穿,陆路的脸刷一下绯红,变得口不择言。

“是,我是不要脸,那你呢,你敢告诉我,当初你为什么唯独带这件衣服走吗?”他一步步走近她,最终将她困于角落,一字一顿道:“不敢说是不是?那我来说吧,因为你爱我。陆路,你爱我。”

他就那样逼视着她的眼睛,仿佛她灵魂的每个角落都已被他看得一干二净。

她终于感到泄气,近乎自暴自弃地拽住他的衣领,将他拉近,而后狠狠吻住他的嘴唇:“是,你说得对,我爱你。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或许是从很久很久之前吧,在你没有强迫我做那件事之前,我就爱你……可是沈世尧,越是这样,我越是恨……我恨我爱你。”

她的眼泪簌簌而下。

沈世尧愣了一下,而后俯身,温柔地吻去她的眼角的泪珠。

而后是额头、鼻子、脸颊……

吻到嘴唇的时候,陆路狠狠咬了他一口,像是懵懂不知轻重的兽,沈世尧却全然不介意,微笑着,继续吻下去。

吻到锁骨处,他像是报复她,轻轻咬了口,陆路一时气得红了眼,毫不客气地回敬回去。

这样一来一往间,房间里已是一室旖旎。

将陆路打横抱到床上时,陆路仍不依不饶地揪着他的领口,仿佛要报刚才的“一咬之恨”。而她没有注意到的是,自己掖好的浴巾早在不知不觉中松开。

意识到沈世尧不怀好意的笑,陆路浑身一个激灵,连忙伸手想抓住浴巾,却不想被他抓住空当,一个吻响亮地落在额头上:“如果你不愿意的话,也没有关系。我说过,不会再逼迫你任何。”

陆路脸本烧得一塌糊涂,听见他的话,仿佛被一盆冷水兜头浇下,顿时羞愤难当:“我没有说我不愿意!我……”

沈世尧眼中闪过一刹狂喜,而她余下的话,全被他细细密密的吻堵住。

“说你爱我。”最动情的一刻,他捧着她的脸,几近顽固地说。

她望着他,眼中晶晶亮的,已分辨不出是泪光,还是台灯折射出的灯光。

“我爱你。”她轻声说,而后凑近他的脸,亲吻他的鼻尖。

一滴泪,倏地掉落在她的唇边。

她伸出舌尖,舔一舔,坏笑:“原来不要脸的人眼泪也是咸的。”

他一怔,将脸深深埋在她的颈间,肩膀止不住轻颤。

外面是呼呼的风声,陆路忽然觉得有些冷,情不自禁地紧抱住怀中的人,闭上眼睛。

就算明知道天亮自己一定会后悔,但在此刻,她也依然心甘情愿,万死不辞。

因为,至少在这一瞬间,她可以勇敢地承认,她爱他。

他不是她的亿万星光,他是她今夜独一无二的月亮。

如果能相爱,如果能相守,如果能有幸对你说一句,I do。

那大概是这辈子最幸福的事。

早晨醒来,外面的风已经停了。

陆路望着天花板许久,这才想起一件非常重要的事:“重重呢?”

沈世尧仍闭着眼,迷迷糊糊地将她拽进怀里:“再睡一会。”

她微微挣了一下,最后还是乖乖缩在他怀中:“重重呢?”

“送去附近的农庄寄养了,”他伸出手,一下一下轻抚着她的短发,唇边有浅浅的笑意,“你真是太笨了,那是一匹马,又不是一张纸,怎么能随便就被风刮跑。”

她气结,忍不住狠狠咬在他的肩膀上:“我就是笨。”

“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爱咬人。”他微笑着蹙眉。

“你没发现的事还多着呢。”她也得意地笑了,白他一眼。

笑着笑着,她忽然想起什么,猛地从他怀中睁开,坐起来。

“嘉懿!”她慌得连声音都变了调。

“真感动,”沈世尧拿过手机看了看,“在把我们的儿子撇下十二小时又四十分钟后,他的妈妈终于想起了他。”

“沈世尧!”陆路急得红了脸。

“别担心,”他重新将她拉回自己身边,“昨晚你睡着后我过去看过了,保姆将他照顾得很好,大概知道爸爸妈妈有重要的事情要办,一早就睡了,还睡得特别香呢。”

“沈世尧你这人真不知道害臊!”陆路的脸红得更加厉害,一巴掌将他的手打掉,“走开,我要过去看嘉懿了!”

她起身,拿过她给他买的家居服,自然而然地往自己身上穿。沈世尧半靠在床头看她,许久,开口道:“路路,我们回国吧。”

听见他的声音,陆路扣纽扣的手顿了顿:“让我再想想。”

“你准备……想多久?”

“我不清楚……”她走回他身边,握住他的双手,诚恳地望着他的眼睛,“但我知道,不是现在。沈世尧,你再给我一点时间?好不好。”

她的话里除了请求,还带着几分撒娇的意味。

他沉默。

“对不起。”他忽然道。

“对不起什么?”

“过去不顾你的意愿,对你所做的一切……全部,对不起。”他巴巴地望着她。

她感到有些心酸,挤出一个微笑:“我已经原谅你了。就在昨天。”

他怔住,好久好久。

然后他伸出手,固执地拥抱住她。

她没有挣脱。

“所以,再给我一点时间好不好?我不想再和过去一样,被追赶着做决定。这一次,我想完全遵从自己的内心。答应我,你不会逼我。”

“我答应你,我不会逼你。”他松开她,举起右手,是发誓的样子。

她被他的庄严逗笑:“好,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回到隔壁,刚开门,陆路就看见保姆抱着小嘉懿坐在沙发上,似乎在等他们。

明明饿了一晚上,小嘉懿却没一直哭,但看见陆路,还是第一时间兴奋地哼唧了几声。

陆路心疼他,赶忙将他抱过来,带回楼上喂奶,让沈世尧在楼下准备早饭。

电话铃响的时候,陆路刚把小嘉懿交给保姆,准备下楼吃饭。

后来陆路总忍不住想,如果那个早上,她没有接到那通来自国内的电话,那么或许她还会花很长一段的时间,去做那个决定。

和沈世尧回国的决定。

但命运会在何时何处峰回路转,杀你个措手不及,谁都不会知道。

电话里,Cindy已竭力抑制着自己的情绪,但悲伤仍情不自禁泄底。

她是个女强人,但她也是凡人。

“昨天凌晨清珂在公寓里割脉自杀了,美玲上午去接她的时候发现的,送去医院已经来不及了……如果你那边情况允许的话,回来送她最后一程吧。”

Cindy或许还说了些别的,但她已听不真切了。记忆仿佛还停留她们初次见面时,她笑起来的模样。

有些羞怯,却又那样美,波光潋滟的,像六月的初荷。

一转眼,却已然开败。

她挂了电话,摇摇欲坠地起身,往厨房走去。

沈世尧刚烤好吐司,煎好太阳蛋,回头看见她,笑了:“你下来了。”

她怔怔地望着他,一动不动,泪珠像断了线的珍珠,一颗颗滚落在地。

沈世尧意识到不对,慌忙放下盘子,将她搂入怀中:“怎么了?”

“我们回国吧。”她狠狠擦了一把泪,抬头看他。

那悲恸的眼神,几乎将他的心碾碎,他将她抱得更紧。

“到底发生了什么,告诉我……”

“我们回国,好不好?我们回国……”她固执地重复着这句话,将脸埋在他的胸前,哽咽大哭。

都是她的错。

如果她与陆亦航没有那段过去,如果她不是清珂的经纪人,如果她没有对清珂撒谎隐瞒……或许她就不会走到这一步。

毫无疑问,她是帮凶。

现在,她这个帮凶就要去她的面前俯首认错,如果她还能原谅她的话。

她一直都那么善良,善良到就算在指责她,都没能说一句狠话。

她明明应该用世界上最恶毒的字眼痛骂她的,可她偏偏没有。

她越是这样,陆路回忆起来,越是觉得心如刀绞。

世界上最该恨她的那个人去了,一切的一切,都成了惘然。

回国的航班在第二天下午起飞,因为带着小嘉懿,这注定是一场谨慎而疲惫的旅程,不能出任何差错。

大概是昨天哭得太久了,陆路一上飞机,便靠在沈世尧肩上睡着了,憔悴的面容隐匿在昏暗的机舱中。

沈世尧低头,吻了吻她的额头。

舷窗外,是灰蒙蒙的天空,离降落,还有漫长的十几个小时。

清珂的灵堂里,陆路终于见到久违的陆亦航。

说起来,他们不见也不过是几个月光景,但陆路却总觉得,她与他,已隔了千山万水,无数个轮回。

她走过去,拍拍站在角落的他的肩膀,叫他的名字:“陆亦航。”

他回头,眼里全是虚空。

她忽然觉得胃里泛酸,却仍强忍着,抬起手,一巴掌刮在他的脸上。

“啪”的一声脆响,陆亦航踉跄了一下,好不容易才重新站稳脚跟。

他只是茫然地,空洞地看她,双眼血红,却动也不动。

“这一巴掌,是替她给你的。我想要是她还活着,活到七老八十,就算为你受了一身伤,也永远对你下不了这样的狠手,所以,我替她。”

说着,她又给了自己一耳光,“至于这个,是我撒谎欠她的,今天也要还给她。”

“对不起,”她慢慢蹲下身,对着照片里毫无阴霾笑着的清珂喃喃道,“我知道现在说什么都没有用了,但还是想跟你说,对不起。”

然后陆路听见,原本跪坐在一旁发呆的清珂双亲,哽咽着哭了。

其实清珂已患有很严重的抑郁症。

在她的遗书里,清楚地交代着自杀的理由。不是因为别人,而是因为自己。

因为自己的软弱,始终无法戒掉对处方药的依赖。

因为自己的迷茫,不知为何要继续这样忙碌的生活。

而她甚至也已经忘记,当初进入这一行的理由。

生活于她变成了一个巨大的黑洞,她被吸附,却找不到坚持的理由。

那么活着,也就沦为了一件极为空虚而痛苦的事。

在遗书里,她甚至条理清晰地为父母今后的生活做好了全部安排,但她写了这么多字,却唯独没有提到她与陆亦航。

这便是清珂,就算死,也不愿意将一切怪罪到他人身上。

据美玲说,她甚至为了不给公司添麻烦,是坚持拍完新戏里最后的戏份,才走的。

没有人想到,那会是她的遗作。

真傻啊,陆路轻轻抚摸照片上的人,都说傻人又傻福,像她这么傻的人,应该长命百岁才对,为何却是最早离开人世的。

她回头过,看见靠坐在墙角失魂落魄的陆亦航,心中渐渐渗出许多怨毒。

她一步步走过去,蹲下身,冷眼看着他,声音快要凝结成冰:“陆亦航,我常常在想,她到底为什么会爱你呢?”

“我一直想不明白……”她“嗤”地一声冷笑,“不过,我倒是想明白了另一件事,那就是我后悔了。陆亦航,我后悔爱过你。”

陆亦航望着她,眼中最后的一丝神采,也终于泯灭干净。

全世界的灯在这一刻都熄灭了,他仿佛回到最原始最绝望的黑暗之中。

从灵堂出来,陆路接到Cindy的电话。

Cindy宽慰了她几句后,告诉她,清珂正式的官方追悼会在一周后举办,问她届时是否愿意参加。

陆路恍然大悟,难怪今天到场的只有这么些人,原来并不是遵从亡者想要清静的心愿,而是最大的一场秀还没有开始。

她觉得可悲,人都去了,亡魂却要被迫羁留,配合着做最后的煽情戏码。这一切,还有什么意义?

她摇摇头,拒绝了Cindy。

挂断电话,陆路联系沈世尧,告诉他今晚自己要去见丁辰,会迟些回去,得麻烦蒋阿姨照顾一下小嘉懿。

沈世尧迟疑了片刻,问她:“……你还好吗?”

她怔了怔,点头:“嗯。”

说罢,又叫他:“沈世尧……”

“嗯?”

“没什么。”她笑着摇摇头。

觉得人生苦短,所以格外想珍惜当下这样的话,说出来多少太肉麻吧。

丁辰约她在附近的一家咖啡店见面,说到了饭店再转战餐厅。

老远的,陆路就看见她张牙舞爪地冲自己挥手:“小六,小六,这里!”

见她两手空空,丁辰忍不住嘟嘴嗔怪她:“怎么不带上我的干儿子,丑媳妇还见公婆呢,我只会觉得我干儿子帅!”

“我刚从清珂的灵堂出来,”陆路面露难色,柔声解释道,“那样的场合,实在不适合带小嘉懿去。”

“也对。”丁辰了然地点头,“那……见到陆亦航了吗?”

“见到了。”

“据说你走后没多久,他们就分了手。你知道,我和陆亦航的圈子多少有重合,有些事偶尔也能听到一些。”

“清珂是个不错的姑娘,”丁辰盯着茶壶气孔冒出的那缕水汽发呆,“可惜遇上了人渣。”

“其实今天我打了陆亦航,”陆路打断她,眼中是沉甸甸的哀痛,“也给了自己一巴掌……不过刚才来的路上,我却在想,或许我又做错了吧,既然到最后,她都不想要责怪任何人,我又何苦违背她的心意呢?反正一切对错,都没有意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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