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很冷，河面都结了冰，枝头上的麻雀冷得不敢再出声，天边几颗忽明忽灭星辰。
天还没亮，大地还在沉睡，公鸡似乎啼叫过有一阵子了，村子里石块铺成的巷道冷冷清清。
迷蒙中，一个身影飞快地从小石巷中穿过，很快，但又很安静，他害怕惊醒还在沉睡的人。
那是一个十二岁出头的男孩，他很熟悉村子里的每一条巷道，以至于从老屋出来，黑灯瞎火也可以快速地转过每个拐弯，跃过每一个突起的石头。
他从冰冷的巷道中穿梭出来，走到门楼的时候，停了下来，心里犹豫了一下。他不能确定九哥有没有那个胆量，虽然昨夜里再三发誓：宁愿被抓到打死，也不愿活活饿死，这一次一定要豁出去。
他沿着门楼破败的土墙摸索了一下，从墙上取下一个黄土砖块，咬牙向墙上的小洞伸手。不一会，他从里面摸出一个火柴盒。
顿时，他激动得颤抖起来，一个是因为天寒地冻，一个是因为他拿到了九哥”信物“，九哥已经行动了！
岁末年尾，天地苍凉。村子沉寂得像死了一样。房屋在他身后退去，空旷的田野迎着他而来。他光着脚跳跃在布满稻茬的田野上，被稻茬扎得痛不堪言。附在田野杂草上的白霜更让他冰冷难耐，在这个万物萧杀的季节里，只有没有鞋子的孩子最能体会到冬天、寒冷是什么。
他没有停歇地跑着，差不多跑了半个小时。很冷，很痛，但他内心却十分坚定：这一次，一定要豁出去！
目的地到了，这里三面环山，巍巍山岚下连片十几亩肥沃农田，这是阿山村最肥沃的田地，田地里种着诱人的红番薯。
”嘿，你终于来啦。“另一个身影从山岚中跳出来，天依然没亮，那人如同山鬼，一手抓在男孩的肩膀。
”九哥，你要吓死人吗？“男孩几乎头发都竖起来了，他才刚刚跑到这里，气都没有喘停，而且这是第一次真实意义上的行动。还好他回头时发现那是九哥。
”不用怕，没有人会知道的。“九哥比男孩高出一个头，不过也只是一个十三岁的孩子罢。
”我也希望不会被发现，我们赶紧行动吧。“男孩突然有些紧张起来。
”好，行动。不用怕。“九哥向冰冷的手呼了呼气，然后带头跳进了番薯地，并迅速把身子隐藏在番薯沟里，立刻开干。
”等等，九哥，这样不行，我们不能在这边上挖，会很容易就被发现的，我们得到番薯地中间去。“男孩说。
”也是，我怎么没想到。“
”我们到中间哪里，大人们挖番薯的时候都是从边上开始挖，我们在中间挖，他们就不会发现。再说，要是等下陈家有人来了，我们躲在中间也不容易被发现。“
”昨晚你就不说。“
”昨晚没想到。“
他们又迅速地跳到了番薯地的中央去了，隐藏好身子后，他们就用准备好的竹板撬开番薯垄上泥土。
时间过得很快，不知不觉天就蒙蒙亮。他们每人挖了十几株番薯，这里的番薯也十分能生，每株都结了十几个大番薯。
”饿死我了。“九哥停下活儿，拿起一个又长又大的番薯在身上擦了擦，连皮送入口里，津津有味吃起来。
”九哥，你胆子也太大了吧，怎么在这里吃！“男孩紧张地说。
”我都快饿死了。“他似乎没有明白男孩的话，只顾着自己手中甘之如饴的番薯。
等九哥吃完后，男孩已经将所有的番薯分成两袋装好，他扛起一袋准备离开。
”浩东，不好了。快趴下！“走在后面的九哥突然压着嗓子喊道。
浩东立刻把番薯丢在番薯沟里，整个人也随即倒下去，番薯叶上的冷霜打在他的耳朵和脸上。
”是谁？“浩东问道。
”应该不会是陈家的人，陈家的人从来都不会这么早到这里来的。“九哥慌慌张张地说。
”这回完了，要是被发现的话，真不知道会怎样！“
”应该还不会被发现，那人下半身从那小路出现，我们就趴下了。况且他离我们那么远，应该没有发现我们。“
两个男孩躺在冰冷的番薯沟里，寒冷如同一把刀子刺入他们的肌肤。他们心惊胆战，行动前所有的勇气都已被寒冷击退。他们慢慢地蜷缩成一团，身上的每一次肌肤都在颤动。
那个声音却越来越近，越来越响亮，几乎就是在他们耳边。
他们冻得发紫的嘴唇不断地呼气，却又不敢起身。一会儿，脚步声停止了，另一个熟悉的声音又响起。浩东和九哥都能听得出来，那是锄头翻土的声音！
虽然他们年纪尚小，但是他们却内心清楚了，这个人肯定不是陈家的人，陈家平日里就会指挥别人替他们干活，如此寒冷的天气他们一定还在被窝里，肯定不会来挖番薯，就算是来挖番薯，也不用走到中间进来。所以，这个人也是一个偷番薯的贼！
”怎么办呢？“浩东的脑子翻转着，却无论如何也想不出什么办法。
可是那个锄头翻土的声音每一次停下重新响起时，就更加靠近他们。原来那个贼更有手段，他只在每一垄番薯上挖一株，就跳到下一垄，这样就更不容易被发现。
可是他的动作也太快了，那个锋利的锄头就要往他们两个所在的地方挖过来了。浩东清楚锄头铲在脚上的痛苦，因为他上周跟着他父亲去除草的时候，就被锄头铲到了脚趾头。他很难想象要是那个锄头要是一不小心铲到了自己或者九哥的头上，那是什么后果！
浩东忍无可忍，就”哇“的一声，从番薯沟里一跃而起，九哥也跟着叫着跃起。
那个贼也扑通一声跪倒在田地上，”啊“的一声惨叫。他受到的惊吓看起来远远超过两个孩子。
”李大叔，是你？“浩东说道。
李大叔听到是一个孩子的声音，才抬起头来。
”爸！“九哥怯怯地叫道。
”怎么是你们？怎么是你们？要死啦，我不是千叮万嘱，不是告诉你无论如何也不能来偷陈家的番薯吗？即使是饿死，也不能来偷番薯呀！“李大叔咬牙切齿地说。
”可你不是也来了？“九哥说道。
”哎！这……这……不一样，孩子！“李大爷感叹了一声，环绕四周看了看，天地依然肃穆，唯有山中的鸟儿开始雀跃欢呼。”时间不早了，你们快走吧。“
”那你呢？“九哥说。
”我随后就来，你们不要往来的路走，往山上去。“
”这个我们知道，都计划好了。“浩东说。
”爸，不要再挖了，时间已经很晚了，我这里已经有一袋了，快走吧！再拖下去的话，陈家的人就要来了。“九哥紧张得说话都结巴了起来。
”听你们的，听你们的。不挖了，你们帮忙把我挖好的番薯捡到簸箕里来吧！“
他们迅速行动起来，拾好番薯，又帮忙把那些番薯的藤蔓给掩盖好，就迅速离开。
他们刚刚走到山岚下，一个刺耳的哨声从身后来时的路响起，他们被发现了，虽然对方还没有看清他们，但是他们的行动已经彻底地暴露了！
”是谁，那个偷番薯的是谁，放下番薯，从轻处罚！“
两个孩子各背着一袋番薯和一个大人挑着番薯窜入了山林，后面急促的哨声紧跟而来，大地惊醒，寒流萦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