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醒来,已是在一个陌生的小院。
“你醒了?”离阳黝黑的小手放在她光洁的额头上,“嗯,已经退烧了。”
安皓钰勉强撑起身子,不知是哪的伤口被扯动了疼的她脸色一白,只好用肩膀靠着墙半坐起来。
“这是哪?”安皓钰的声音沙哑,如风吹过树林的“飒飒”声平生出几分凉意。
“一个小院子里。”离阳给她倒了一杯水,回答道。
安皓钰接过做工粗糙的茶杯,一口喝干了白水,感觉喉咙得到一丝清凉,舒服的闭上眼。
“除了我们,还有谁活下来了?”安皓钰问。
“你的一个武功很不错的侍女。”离阳声音闷闷的,“还有那匹马,我看它还活着,就救回来了。”
“我睡了几天?”
“三天两夜。”
“啧,那还真是久。”安皓钰摸着还有些痛的后脑勺,感慨。
“嗯。”离阳应道。
“那……念雨呢?”安皓钰歪着头问道。
“她还下不了床,这里没有太多药,一时半会还好不了。”离阳说,“我凉了你的药,快可以喝了。”
“药凉了有损药效。”安皓钰冲她一笑,“麻烦帮我端来。”
离阳将桌上的白瓷碗端给她,低低的道:“多谢你救了我。”
安皓钰用舌尖尝了下药味,苦的她眉头都皱了起来,漫不经心的回答:“没事,你不是也救了我吗?”
默念一句良药苦口,她捏着鼻子将药水灌进喉咙。
苦味一下子便占领了味觉,安皓钰想她宁愿吐血也不愿喝药。
“你……没事吧?”离阳有些不放心的问。
“没事。”可语气明明就是受了很大的委屈。
“你很害怕喝药吗?”离阳将碗放回桌子,看她难受的模样,吃吃笑着问道。
“是讨厌!”安皓钰嘟囔道,“我最讨厌喝药了!就是哥哥把一盒秋知姑姑做的点心给我也讨厌!”
“你的……哥哥?”离阳身体颤动了下,“我听你说过很多次了。”
“很多次吗?”安皓钰露出少女般的笑容,“我只记得要和你说说我哥哥呐。”
“那你说吧。”
“我的哥哥啊……”
“他从小就很优秀啊,京城里不知道有多少人称赞他,他长得很……嗯……俊美,在武功和朝政上都有很不错的建树,所以他成了西夏的太子。”安皓钰顿了顿,“你应该听那群人说了吧,我是西夏的太女,是他死了后父皇封的。”
“那他怎么死的?”
“西夏的皇帝一旦没有了子嗣,就可以由阁老继承皇位,我父皇只娶了我母后一个,也只有我哥哥与我两个孩子,那群老家伙就忍不住动手了。”安皓钰轻轻笑了两声,“我记得那天我问他为何不娶妻,是不是有心上人了?他竟脸红了!我当时好好调侃了他,然后傍晚时就看见一只信鸽飞进了他殿中,那只信鸽打扮的好是可爱,我猜便是他心上人与他传信了,便跟着他出了宫。”
“……”
“那时我其实武功就很不错了,连跟踪他都没被发现,他去了湖边,那波光粼粼的水面衬着夕阳,我都没发现他这么……嗯……照顾那些大小姐,但是他没等来他的心上人。”
安皓钰闭着眼睛,语气平淡,却像是在尽力回忆那场景一般:“天刚黑了,就有人从湖中跳起提剑要杀他,那人武功很好,他被打的毫无还手之力,血就那样洒满了他的脸和衣服,我要去救他,我离他很近的,可他看见了我,身子就借着月色护住我,不让我说话,不让我动,温热的液体从他身上流到我身上,那是血,我哥哥的血,然后他就那样死在我身上,以保护的姿态死了。我那时才想起哥哥与我是双生子,他其实和我一般大,他帮我扛了我所有的责任,让我软弱的活在我的世界里。我现在都恨自己,要是我再强大一点,就可以保护我的亲人了,所以父皇封我为太女时我接受了,我要那些人付出代价。”
两行泪划过脸颊,安皓钰继续说:“同时,也实现哥哥临终前说的保护,不管是什么,我都帮他顾好。”
许是不想自己狼狈的样子被人看见,安皓钰不动声色的抹去脸上泪水,低头去看离阳,她竟然睡着了。
安皓钰看了看外面,她醒来时本已是傍晚了,此时天已黑了,格外安静。
她又想起了那个晚上,安凌澈点了她的穴道,她就在他身下,看着那人用剑刺穿了他的腹部,剑尖在她肚皮上划了一个小口子,然后那人抽剑,鲜血便飞溅开去,她的脸上、衣服上、手上全是自己哥哥的血。
她惊得连呼吸都忘记了,不断在心里咒骂着快冲开穴道,那人“呸”了一声,说:“什么天纵奇才,还不是死在我的剑下!”
她怒的全身的血液都往头上涌,可什么都做不了。
好不容易那人走了,她睁大眼祈求着安凌澈解开穴道让她救他,可他没有了一丝力气了,于是她就看着她的哥哥从奄奄一息到死去。
无论她怎么挣扎都没有用,安凌澈趴在她胸口身体冰凉,那张本该意气风发的脸上尽是憔悴:“安安……帮……我……守……好……”
他就那样去了,那双眼睛里满是不舍与依恋。
安皓钰猛然意识到这只是个与自己同岁的哥哥,他是这样需要保护却一直保护着她。
泪水不停的向外涌。
终于冲破了穴道,已是破晓之时,她的身体麻的动不了,可还是将他已没了温度的尸体抱回了皇宫。
于是她每晚都会梦到那夜的情景,她想若是自己能承担起一些责任就会更强,更强就不会眼睁睁看着他死。
她做了太女,扫平了皇权目前的阻碍,又请旨去边关待了两年。
安皓钰抱住离阳,喃呢:“这样真好。”
然后又说:“离阳,你真的很像哥哥。”
不是长得像也不是性格像,就是眉间那一缕风韵,简直一模一样。
我真是疯了。安皓钰想着,闭上了眼睛。
许久,怀中女子缓缓睁开眼睛,那瞳仁中闪过一丝幽绿的光。
“阿零,你真的没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