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我是一只狼,披着一层皮
而且,这些江湖人士,与过往旅客也非一毛不拔的铁公鸡,一旦拔了毛,绝对抵得上春月楼数月的银钱,这种闷声发大财的生意谁不愿意做啊,这也是为什么春月楼至今以来仍没有关门的原因。
掌柜为什么叫掌柜,不挣钱的买卖傻子都不会做,更何况是他?一个钻进钱眼的人儿。
当然,这春月楼也远非看上去那样简单,其后势力错综复杂,水深鱼也大,否则春月楼开了这么多年,所招待的都是一些江湖游士,甚至是一些朝廷钦犯,最是鱼龙混杂,怎能不发生一些事情,可偏偏这么多年平静的像湖面一样。
这里面的水,在明眼人看来太深了,深不可测!
“何老弟有些日子没来了,可是家母的旧疾又犯了?”掌柜的看着眼前的年轻人,眼神一换转口说到。
年轻人本名叫何然,祖上也曾光耀,入朝三品花翎,如此大元当年可谓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每过年节,都有无数人想要拜访其门槛,亦有朋党伸出橄榄枝拉拢,仅次于当朝首辅,位列在六部之后。
可叹,好景不长,官运一说往往与“站位”息息相关,朝堂之上朋党结私,擅长权术心机,一布错,步步错,正所谓顺则一步登天,逆则人头落地。
何家祖上便是站错了跟脚,入错了朋党,一经败落,家毁人亡,好在新帝心存一丝善念,并未株连,散尽家财后被逐离京城,来到了这清山县,这才有了何然这个后人。
只是,何家仿佛做了什么天怒人怨之事,老天爷依旧不肯原谅,以至于何然生父在其年幼时便早早而亡,家里只剩下了这对孤儿寡母,艰苦度日。
好不容易将何然养大,何然生母李氏却因多年旧疾突然骤发而瘫倒在炕上,只能凭着汤药吊着一口气,却也奄奄一息。
好在李氏多年纺织布匹,省吃俭用,除了给儿子买书读取功名用,还留有些“余粮”,一时间银钱但也不要那么担心。
可一直这样持续了两个月,家里积蓄耗尽,母又患有旧疾,需汤药度日,不得已,何然只好去街上卖些字画,来维持生计,甚至何然都想将那父亲留下的玉带卖掉,来给母亲看诊。
一开始,李氏说什么也不让何然干这些下等活,让他等来年秋分去考取个功名,光宗耀祖,但何然心诚至孝,李氏拗不过,只好无奈答应,只是他父亲留下的那条玉带,李氏坚持不让卖,说那是家传之物,是祖上留下来的,后代要谨记先祖教训,严苛律己,不可误入歧途。
可以说何然自出生起都举步维艰,过的清苦,长大后又为了生与活他四处奔波,谋取生计,同时还要苦读诗书,只为金秋九月的科考。
他所经历的一切,已经远超了同龄之人,甚至有的人一辈子都不知道其中的苦难,到底有多么难,多么苦。
成长,往往需要代价,因为生活不是幻想,那是现实的不能再现实的混蛋,强奸了所有人却在一旁狞笑的家伙。
想要沧桑,怎能没有苦水!
可能是说中了何然的心事,神色中有些黯然,叹息一声道:“家母旧疾顽固,又常年卧榻,根治是不可能了,只能靠些药草来维持了。”
“病靠养,别着急,慢慢来,不过这些时日你没来,上面那些秀才和文士倒是雅兴不高啊,我的生意也也清减了不少。”掌柜的拍了拍手中的账本,苦笑一声。
前年当他在街巷遇到何然时,无论是攀摸字帖,还是书画丹青,都让他眼前一亮,在街上卖些字画有些可惜了。
索性那些秀才,穷酸文士喜欢在春月楼里吟诗作赋,陶冶心情,于是他便心生一法,何不让何然去以诗会友,以情动人,那些穷酸文士倒还好,其余秀才倘若真有一天一朝中的,敲中了皇榜,出来一个状元郎,探花或是榜眼,到时候这就是一块招牌。
更令掌柜欣慰的是,自从何然来了这里,一点点名声渐起,越来越多的文人墨客被吸引而来,都想与其切磋一番,让这里好不热闹。
当然人多消费多,铜子也就更多。
自从何然生母李氏旧疾复发,何然已经一个月没来了,这段时间,人渐渐稀少,甚至一些常客都感觉了然无趣,提词作罢,丹青止笔,无人问津,无人能懂一般。
听得出掌柜话中的幽怨,却没有责怪之意,何然非常感激,在这里虽然是一名下等的“艺伎”,可掌柜的对他很不错,每一天的工钱很可观。
而且,在面对汪洋书海时,他只感受到了冰冷、束缚、无情的字迹,但是到了这里,他与人高谈阔论,谈天说地,上至庙堂之高,下至江湖之远,谈笑古今风声,好不快哉,好不畅快。
当然,这个人也不是所有人,“这个人”只是一个人。
对此,何然只是歉意一笑,打过招呼后,迈步走上了春月楼二楼。
在何然上楼后,店小二忙完走到掌柜的身边,目光在何然身上转了又转,随后又思索了片刻道:“掌柜的,现在这么孝顺的孩子太少了,而且,人的心思太复杂,洒脱之人做拘束之事,这是为什么,我不明白。”
掌柜的用拇指蹭了蹭嘴角的胡子,赞赏的点了点头,随后又仿佛想到了什么,回头瞪了店小二一眼道:“你不是人?”
踏上春月楼二楼,何然此时整个人换了一种气质,眼中的洒脱与沧桑全都不见,有的是儒生眼中的执拗,腐朽中的顽固不化,再加上身上的书生气,若是武人见了,定会大骂一声“又一个顽固不化的老邦菜。”
“哈哈,何老弟你可来了,为兄等的甚苦啊,来来来,看我近日作得一首“永辞”,你来评点评点如何。”
“非也,永辞永辞,大放厥词,这老酸生只会寄情山水,小道尔,作诗题词当以国家兴亡为责,何老弟还是先看看我这‘兴国论’。”
“哎你个老匹夫.。。”
何然刚刚上二楼,上面的骚客们都开始坐不住了,纷纷要其点评,一阵嘈杂喧闹,唇枪舌剑了好一会,方才停下,而何然神色没有丝毫不耐,一一耐心点评,不时作出儒者专有的动作,很是讲究。
这里面大部分是白衣书生,以为自己肚子里装着学问,毫不吝啬的在这里施展,即便其他人有不同的意见,可他们也会辩上一句,你不是我,怎知我的情真意假呢。
还有一些人是学问长者,仗着自己多吃了几年盐,扶须端坐,自认为学问高人一筹,一副为人师者高高在上的模样,不时发表一下自己的言论,引来群堂辩论。
当然,这正是他们想要看到的,辩论的越激烈,他们越满足。
这一番探讨直至傍晚,众人方才一一退去。
月明星稀,可屋内因为有了盏盏烛火,摇曳着姿态,让屋子显得越加昏黄,仿佛让人生活在古旧的世界里,色彩正在褪去。
春月楼二楼上,一张张八仙桌上面残汁茶盏遍布,一幅幅丹青古画横陈凌乱,黑墨与狼毫,宣纸与古砚随处摆放,整个房屋都好像是一片战场的废墟。
武能提战刀,文能诛心言,可想其中的厉害!
何然坐在一张八仙桌前,看着这片狼藉之地,尽管心很累,可一想到颤颤巍巍,躺在病床上的老母亲,他就无由来的充满了气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