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计战
【原文】凡用兵之道，以计①为首。未战之时，先料将之贤愚，敌之强弱，兵之众寡，地之险易，粮之虚实。计料已审，然后出兵，无有不胜，法②曰：料故制胜，计险厄远近，上将之道③
汉末，刘先主④在新野，三往求计于诸葛亮⑤。亮曰：“自董卓⑥以来，豪杰并起，跨州连郡者不可胜数。曹操比于袁绍⑦，则名微而众寡，然操遂能克绍，以弱为⑧强者，非惟⑨天时，抑⑩亦人谋也。令操已拥百万之众，挟天子以令诸侯11，此诚12不可争锋。孙权13据有江东，已历三世14，国险而民附，贤能为之辅，此可以为援而不可图也。荆州北据汉、沔15，利尽南海16，东连吴、会17，西通巴、蜀18，此周武之国，而其主不能守。此殆19天所以资将军，将军岂有意乎？益州20险塞，沃野千里，天府之土，高21祖因之以成帝业。刘璋22暗弱，张鲁23在北，民阜国富，不知存恤，智能之士思得明君。将军既帝室之胄24，信义著于四海，总览25英雄，思贤如渴，若跨有荆、益，保其岩阻26，西和诸戎27，南抚夷越28，外结好孙权，内修政治；天下有变，则命一上将将荆州之军以向宛、洛29，将军身帅益州之众出于秦川30，百姓孰敢不箪食壶浆31以迎将军者乎？诚如是，霸业32可成，汉室可兴矣。”先主曰：“善。”后果如此计。
① 计；计算。这里指通过对敌我双方各种基本条件的计算、判断，做出战略决策。
② 法：兵法．此处及以后各篇中的“法”，均指古代兵法著作，其中大部分指《孙子兵法》。
③ 料敌制胜，计险厄远近，上将之道也；引自《孙子兵法·地形篇》，意思是判明敌情夺取胜利，考察地形的险易、计算路途的远近，这是主将应掌握的方法。
④ 刘先主；即三国时蜀帝刘备（公元，下同161～223年）．字玄德，琢郡琢县（今河北琢县）人。起兵后曾参与镇压黄巾起义及东汉末年的军伐混战。207年“三顾茅庐”，得诸葛亮辅佐，逐渐强大，夺得荆、益二州，221年建立蜀汉。
⑤ 诸葛亮；（181～234年），字孔明。我国历史上著名的政治家、军事家。琅邪阳都（今山东省沂南）人，东汉末隐居隆中（令湖北襄阳西），人称“卧龙”。后为刘备主要谋士，他辅佐刘备建立蜀汉政权，拜为宰相。蜀后主刘禅即位后，封为武乡侯，领益州牧，主持军国大事。
⑥ 董卓：字仲颖，陇西临洮（今甘肃岷县）人，本为凉州豪强，汉灵帝时任并州牧。189年率兵入洛阳，废少帝，立献帝，专断国政，为所欲为。后迁国都长安，引起袁绍、曹操等人反抗，192年为王允、吕布所杀。
⑦ 曹操（155～220年）：我国历史上杰出的军事家、政治家、文学家。字孟德，沛国谋县（今安徽亳县）人，东汉末参与镇压黄巾起义和军阀混战，后荡平群雄，统一了北方，被汉献帝封为魏王。死后，其子曹丕称帝，建立魏国，曹操被尊为武帝。袁绍：东汉末年军阀．字本初，汝南汝阳（今河南商水西南）人。最初为司隶校尉，各州郡起兵讨伐董卓时被推为盟主，割据幽、冀、青、并四州，成为当时最有势力的军阀．建安五年（200年）在官渡之战中被曹操打败，202年病死。
⑧ 为；变为、成为。
⑨ 惟：是．
⑩ 抑；还是。
11 挟天子以令诸侯：挟制着皇帝，并以皇帝的名义发号施令．
12 诚：真是。
13 孙权；（182~252年）三国时吴国的建立者．宇仲谋，吴郡富春（今浙江富阳）人。东汉末，继其兄孙策据有江东六郡，后扩展到整个长江中下游。229年于武昌（今湖北省鄂城县）称帝，国号吴．后迁都建业（今江苏省南京市）。
14 三世，指孙坚、孙策、孙权三世．
15 汉，沔（miǎn免）：即今之汉水．汉水有二源，北源称沔水，西源称汉水，二源在陕西南部合流后称汉水或沔水，今通称汉水．
16 南海：泛指南方沿海地区，即广东、广西一带。
17 吴、会：吴郡和会稽郡的合称，指今江苏省南部和浙讧省北部地区。
18 巴、蜀：巴郡、蜀郡的合称，指今四川省。
19 殆：大概、恐怕、也许．
20 益州：在今四川。
21 高祖：汉高祖刘邦。
22 刘璋：字季玉，汉末江夏竟陵（今湖北省潜江西北）人，汉光武帝刘秀之子中山王刘焉的后代。继其父为益州牧，据有今四川地区．221年刘备攻成都，刘璋出降．
23 张鲁：东汉末年农民宗教组织“五斗米道”（又称“天师道”）的首领。字公祺，沛国丰县（今江苏省丰县）人，汉献帝初，任益州牧刘焉的督义司马。191年率徒众攻占汉中，建立政权．后投降曹操，封镇南将军、闹中侯。
24 胄：（zhòu宙）：帝王或贵族的后裔。
25 览：通“揽”。揽：围抱，引申为招引。
26 岩阻：险要。
27 戎：古代中原人对西北部少数民族的统称。
28 夷越：古代中原人对西南地区少数民族的统称。
29 宛、洛：宛，宛城（今河南省南阳市）；洛，洛阳（今河南省洛阳市；
30 秦川：泛指今陕西、甘肃两省秦岭以北的平原地区。
31 箪食壶桨：用竹篮盛着食物，用壶盛着酒。箪（dān单），用竹或苇编制的盛食物的器具。
32 霸业：指统一大业。
【译文】一般用兵的法则，应该把研究、谋划策略，放在首位。在还没有交战之前，先要了解清楚敌人将领的领导才能的高低：敌人的强弱，兵力的多少，地形的险易，粮草是否充足。敌我情况都研究考虑周到了，然后再出兵，没有不胜利的。兵法说：判断敌情夺取胜利，考察地形的险易，计算路途的远近，这是主将应该掌握的方法。
东汉末年，刘备驻在新野，三次前去向诸葛亮请教统一全国的谋略。诸葛亮说，“自董卓把持政权以来，豪杰纷起，割据称霸，跨州连郡割据一方的数不胜数。曹操同袁绍相比，名望小而且兵力少，但他却能战胜袁绍，由弱变强，这不仅是掌握了有利时机，还是发挥了人的智谋。如今曹操已拥有百刀大军，挟天子以令诸侯，的确没有人能与他较量啊！孙权占据江东，已经经历了三代，那里地势险要，并且百姓归附，又有贤能之士为他辅佐，对于他只可以互相支援，而不可与之为敌。荆州北面靠着汉水、沔水，南方可以尽量利用南海的资源，东面连接吴、会，西面直通巴蜀，这是战略要地，然而荆州牧刘表却守不住它。这恐怕是上天送给将军的，将军有意于此吗？益州地势险要，土地肥沃辽阔，自然条件优越、物产富饶，汉高祖刘邦凭借它成就了帝业。刘璋昏庸软弱，张鲁又在北面威胁着他。刘璋虽然人口众多，国家富裕，但他不知道保护爱惜，那里有才能的人都想得到英明的君主，将军既是皇室后代，信义又传遍天下，并且广结天下英雄，求贤之心如饥似渴，如果能占据荆，益二州，扼守险要之处，西面与诸戎友好相处，南面安抚夷越，对外与孙权结盟，对内修文政治，一旦天下形势发生变化，就命一将军率领荆州的军队指向宛、洛，你自己率领益州的军队进入秦川，老百姓谁能不但着酒和食物来迎接你泥？如果如此，统一天下的大业就可以成功，汉朝就可以复兴了。”刘备说：“很好。”后来果然按照渚葛亮的计谋采取行动。
谋战①
【原文】凡敌有谋，我从而攻之，使彼计衰而屈服②。法曰：“上兵伐谋。”
春秋时，晋平公欲伐齐，使范昭往观齐国之政。齐景公觞之，酒酣，范昭清君之尊酌③。公曰：“寡人之尊进客。”范昭已饮，晏子彻尊，更为酌④。范昭佯醉，不悦而起舞，谓太师曰：“能为我奏成周之乐乎⑤？吾为舞之。”太师曰：“瞑臣不习⑥。”范昭出。景公曰：“晋，大国也。来观吾政，今子怒大国之使者，将奈何？”晏了曰：“范昭非陋于礼者，且欲渐⑦吾国，臣故不从也。”太师曰：“夫成周之乐，天子之乐也，惟人主舞之，今范昭人臣，而欲舞天子之乐，臣故不为也。”范昭归报晋平公曰：“齐未可伐，臣欲辱其君，晏子知之；臣欲犯其礼，太师识之。”仲尼曰：“不越尊俎之间，而折冲千里之外，晏子之谓也⑧。”
① 谋战：谋为战的方式，即用谋略作战。本篇主旨在于讲解《孙子兵法·谋攻篇》中提出的“上兵伐谋”。上兵伐谋，即打仗的上策是用谋略能屈人之兵。第一段讲谋战之理，第二段举《晏子春秋·内篇杂上第五》中齐以计谋打消晋平公想攻打齐国的念头的事，生动具体地说明了如何“上兵伐谋”。
② 谋：此处指图谋：攻：不是指用武力，而是指用谋略。
③ 觞（shāng）：本为名词，此处活用为动词，作设酒招待的意思．酣：此处指酒兴正浓时。君之尊：国君用的酒杯；
④ 彻尊：彻，通“撤”：彻尊，即撤下国君用的酒杯。更：换，即仍换上范昭所用的酒杯。
⑤ 佯：假装。成周之乐：成周，古地名，西周尔部。成周之乐，即天于之乐。
⑥ 太师：指乐师，称大师。不习：即未练习过这乐曲。
⑦ 渐（jiān间）：欺骗侮辱。
⑧ 仲尼：孔子，名丘，字仲尼。尊俎（zǔ）：古代用来祭祀盛祭物的礼器，此处指筵席。折冲：折断、冲击，即摧毁千里之外们敌人的阴谋。
【译文】敌人对我一有所图谋，我们就应该及时用谋略对付他们，使敌人的图谋自动打消而屈服。《孙子兵法·谋攻篇》中就指出：“用兵的上策是用谋略挫败敌人。”
春秋时期，晋平公准备攻打齐国，先派了范昭出使齐国，观察其政治状况。齐景公设筵招待范昭．在大家酒兴正浓的时候，范昭提出要用晋平公用的酒杯喝酒，景公道：“拿寡人的杯子给客人敬酒吧。”晏子却拿开了国君的杯子，仍用范昭所用的杯子酌酒敬范昭。范昭假装酒醉，不高兴地起舞，对乐师道：能不能为我奏一支成周的乐曲？我随乐曲起舞。”乐师回答说：“我们未曾练习过这乐曲。”
范昭离席后，齐景公担心地说：“晋国，是一个大国，派使节来观我国的政治。今天，你们在酒筵上触怒晋国的使者，这可怎么好呢？”晏子说：“范昭并不是不懂礼的人，他要用国君之酒杯喝酒，这是欺辱我国，所以，臣故意不拿大王的酒杯，还是用他的酒杯酌酒。”乐师说：“成周之乐，本是天子之乐，只有国君能用此乐而舞，而范昭为人臣，却要用天子之乐舞，所以臣不演奏这个乐曲。”
范昭回国后，向晋平公报告道：“对齐国，我们不可攻打，我当时在筵席上想羞辱齐君，晏子就发觉了，反使我难堪；我想冒犯他们的礼法，乐师也识破了，让我下不了台。”
孔子听到这件事后，赞叹说：“不离筵席之上，就能挫败千里之外的阴谋，晏子就是这样的人。”
间战①
【原文】凡欲征伐，先用间谍，觇②敌之众寡、虚实、动静，然后兴师，则大功可立。法曰：“无所不用间。”
周将韦叔裕，字孝宽，以德行镇守玉壁。孝宽善于抚御，能得人心，所遣间谍入齐者，皆为尽力。变有齐人得孝宽金货者，遥通书疏。故齐动静，朝延皆知之③。
齐相斛率光，字明月，孝宽深忌之④。参军曲严颇知卜筮，谓孝宽曰：“来年东朝，必大相杀戮⑤。”孝宽因令严作谣歌曰：“百升飞上天，明月照长安。”百升，斛也。又言：“高山不推自隤，槲木不扶自立。”令谍人多赍此文，遗之于邺⑥。祖孝正与光有隙，既闻更润色之，明月卒以此诛⑦。
周武帝闻光死，赦其境内，后大举兵，遂灭齐。
① 间战：解释《孙子兵法·用间篇》中“无所不用间”，联系实际事例，讲明两大问题：用间谍的方法和内容。孙子兵法中的“无所不用间”，是讲用间谍的范围，即无时无地不用间谍，既可在战前，也可在作战中的任何时间和地点。用间之法是“善于抚御”，重在善于安抚和驾驭。用间的内容有二：一是打探敌情，包括虚实、众寡、动静；二是用离间计，使敌人内部发生分裂，削弱其力量。
② 觇（chān）：窥探、观测。第一段只讲了用间探敌情。
③ 韦叔裕；北周武帝时大司空、上柱国。善于抚御，即对待自己所用间谍，既安抚得好，又很会驾驭他们，能得人心。因此派到齐国的间谍都尽心尽力，甚至连齐国被收买的人，也送来情报。书疏，指书面情报，因此，齐国的情况，北周全掌握，此段讲韦叔裕如何用间。
④斛率光：字明月，出身将门，善骑战，再加之在长期对北周的作战中积累了丰富经验，成为北周对齐作战的最难对付的敌手。忌：忌恨。
⑤卜筮：古代的一种占卜的迷信手段。东朝：齐在北周东，故称东朝。
⑥ 因：凭借，即凭借曲严用卜筮预测的齐国将大相杀戮，于是要他作歌谣，预示斛率光要造反。百升，斛也：即—百计，为一斛。暗示姓斛的人在飞上天：明月照长安：既点了斛率光的名字，照长安，又暗示斛率光要当皇帝。高山：暗示北齐高氏政权：不推自隤（tuǐ，同颓，坍塌）：即不推自倒，槲木不扶自立：暗示斛率光将取而代之。赍（jī）：赠送。遗之于邺：散发到齐的都城邺．
⑦ 祖孝正，北齐尚书左仆射。有隙：有感情裂痕，即不和。润色：即对歌谣中斛率光要做皇帝添油加醋。卒：终于。
【译文】凡要作战，先用间谍，窥探、观测敌方的虚实众寡动静，然后出兵，这样就能打胜仗，立大功。《孙子兵法·用间篇》中强调用间谍的普遍性说：“无所不用间。”
年北周将领韦叔裕，字孝宽，用养德施仁来镇守玉壁。韦叔裕善于安抚和驾驭部下，能得人心，他派出到北齐的间谍，都尽心尽力，还有北齐得到韦叔裕好处的人，也遥送情报。所以，北周朝廷对北齐的情况全都掌握。
北齐的左丞相斛率光，字明月，既贤明又勇敢，是韦叔裕最顾忌的对手，韦叔裕的部下参军曲严善于占卜，他告诉韦叔裕：“明年北齐一定会发生内乱大相杀戮。”于是，韦叔裕借此要曲严作一首歌谣：“百升飞上天，明月照长安。”一百升，就是一斛（暗示姓）。还有“高山不推自聩，槲木不扶自立”等，要间谍大量地把这些歌谣散发到北齐的都城邺。北齐有一尚书祖孝正与斛率光感情不和，见到这些歌谣又再加以润色，最后斛率光终于因这些歌谣被杀。
北周武帝听到斛率光死，就赦免境内的百姓，然后大举进兵，于是灭掉了北齐。
选战①
【原文】凡与敌作战，须要选拣勇将锐卒，使为先锋，一则壮其志，一则挫敌威。法曰：“兵无选锋曰北②。”
建安十二年，袁尚、熙奔上谷郡，引乌桓数入塞为害③。曹操征之。夏五月，至无终；秋七月，大水，傍海道路不通④。田畴为乡导，公从之，率兵出卢龙塞，水潦，道不通，乃堑山堙谷五百里，经白檀，历平刚，鲜卑庭，东陷柳城⑤。未至二百里，敌方知之。尚、熙与蹋顿、辽西单于楼班、右北平单于能臣抵之等将数万逆军⑥。八月，登白狼山，卒与虏遇，众甚盛⑦。公辎重在后，被甲者少，左右皆惧⑧。公登高，望虏兵不整，乃纵兵击之，使张辽为先锋⑨。虏众大溃，斩蹋顿及名王以下，胡、汉降者二十余万口。
① 选战：是讲作战要选勇将精兵打先锋，这样能壮志增勇，挫敌威而取胜。所以《孙子兵法·地形篇》中强调：“打仗不选勇将精兵为先锋，就会失败。”并以曹操征乌桓，在敌众我寡的情况下，以勇将精兵打败敌人，降敌计二十余万人为例子。
② 北：败。
③ 袁尚、袁熙：袁绍之子。上谷郡：今河北张家口、小五台山以东，赤城、北京延庆县以西以及长城昌平以北地区。数入：多次入侵。
④ 无终：古地名．今天津蓟县。傍海：沿海。
⑤ 田畴：东汉无终人，随曹操征乌桓，任司空户曹掾。卢龙塞：古关塞名，今河北喜峰口一带。堑（qiàn）：挖掘。堙（yīn）：堵塞，填平。白檀：今河北承德西。平刚：今辽宁凌源西南：鲜卑庭，鲜卑人管辖的地方。柳城：今辽宁朝阳南。
⑥ 蹋顿：乌桓首领。单于（chán yú）：胡地各民族的最高首领。逆军：迎战。
⑦ 白狼山：今辽宁凌源东南。卒（cù）：同“猝”，突然。
⑧ 辎（zī）重：军用物资。被甲者：披甲执兵器的士兵。
⑨ 张辽：曹操的大将军，屡建战功，封晋阳侯。
【译文】凡与敌人作战，必须选定勇将锐卒，要他们作为首战的先锋，一则可以壮大我军的志气，一则能够挫灭敌人的威风。《孙子兵法·地形篇》中指出：“打仗不选好勇将锐卒作先锋，就免不了失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