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厅里宋老爷夫妇正同陈老爷在叙话,宋霜从门外挪着步子近上前,三人停了下来,陈老爷抚着胡须朝宋霜笑眯眯的打了个招呼,道:“霜霜如今都是个大姑娘了,先下长得甚是好看,什么时候同玉白成亲啊?”转而又同宋老爷夫妇道:”可别被其他家的公子娶走了,得催催我那书呆子儿了”说完同宋老爷一齐望着宋霜揶揄的笑,宋霜抖了抖这肉紧的面皮,也跟着干笑着,随便找了个理由便退了出来,此时谈起陈玉白,可真是尴尬。
此番她独自出来也并不真的只是出门玩,新近听闻凤尾山时常有异象出现,传言是有妖物作祟,这妖物所现之异象也十分特别,乃是在山崖下形成段人间市集之幻象,顷刻间出现,顷刻间覆灭,很壮观。
对此宋霜自然是好奇的,毕竟她认为自己是一个求真求实的人,如果没有亲眼见过也绝对是不会相信的,所以老人言不作不死,壮志未酬身先死。
才出发不久她便被困在凤尾山山腰中的一处猎人设下的捕猎的枷锁中,夹子死死将她的脚吃住,任是她使了平生吃奶的劲也没能从中挣脱。
这样的情况宋霜是并不害怕的,山中狩猎这件事她也也并不是没有做过,顶多过个半天便会有人过来搭救。
但千算万算她并没有算到天象突变这一点,天色陡然间昏暗,忽如其来的暴雨将她浇了个透,血渍也随着雨水晕开,虽说是十分疼痛,并不会有睡意,可她却觉得眼睛越来越沉,双眼快要合上之时,最后一刻宋霜记得自己看见眼前这身影十分熟悉。
她醒来的时候,是在一个茅草屋里,外面的雨声仍然十分大,宋霜转过头,看见陈玉白扶着额头打瞌睡。不知什么时候腿上的夹子已经没有了,他用自己袍子上撕下的布条在宋霜腿上打了个结。
此时她所有能动的地方便只有的她的眼珠子。
深秋桂花的香气萦绕在鼻头,宋霜忽然发觉陈玉白不知何时颀长的身材已经超过自己许多,她也头一回认真的看他的模样,十分挺高的鼻梁,有些淡然的眉毛,随他的娘亲,的确十分好看。也不知看了多久,她便又睡着了。
陈玉白伸手取了木柴,搭进了火堆中,他并不怎么会烧火,手臂上溅了颗火星,烧破了他的袍子,印在他的手臂上,留下了一小块鸡心形状的伤痕。他微微皱了眉,抬眼瞧了睡着的宋霜,眉头又展开来,露出一丝无可奈何的笑意。
第二日陈玉白将宋霜背下山,后来她仔细想想,自己兴许就是在这个时候喜欢上了这个书呆子。
毕竟怎么来说,书呆子都不是她的品位。
可后来的日子里任宋霜怎么瞧,也瞧不出那日之前自己看他时的感觉了。
陈玉白正依着亭下的石案读书,被宋霜瞧的不怎么舒服,换了好几回位置,最终他妥协的将荷包甩给她:“想买什么自己去,别烦我了。”
宋霜拿着荷包愣了片刻。她觉得那日的自己一定是因为伤口没好全,后遗症到了脑袋上才会喜欢上他。
事实上宋霜并没有什么病,那日之后才发觉自己开了窍。
又过了两年,陈玉白已经成长为一个青年的模样,同他小时的羸弱完全不同,已然是整个江北数一数二的美男子,旁人口中夸赞才貌俱佳的有为青年。一时间吸引了江北的适婚少女都推着红娘来为他们牵线,这时的宋霜着急了。
就在她决定跟陈玉白摊牌的那天,太守爹爹却将她叫住。
宋霜的直觉一直都很准,在她看到宋大人这幅神情之时她便知道。
宋府中,并不是表面上为天子效忠为百姓解难的普通官员。宋仁章从很早起便参与了谋反。陈老爷这些年赚的钱也是为了这次的谋反能够又坚实的物资基础。
要说起谋反这项罪名说大,便十分大。而宋大人从未刻意隐瞒过自己的女儿,他的意见是,不会落到失败后被抄家之时,家里人还什么都不知晓,这样就会死的很冤枉。
宋老爷是一个不怕死的人,宋霜自小就很敬重自己的爹爹。
不过此番只是升迁,举家都要迁往京城,然而她却没能跟陈玉白道别,宋霜觉得自己并不太会告别,便决定省去这个步骤,免得自己到时出洋相又被他笑。可一年后的宋霜却想,该道别的时候还是该好好道别,因为来日再见面时便不知何夕了。
宋仁章这盘棋下的很大,想是也并没有人能料想得到,宋仁章这一位可以名留青史廉政的好官,居然会为谋反苦心经营了二十多年,从一个小小的太守升至如今的士大夫。想是也没有人会有这样的耐心。
从来到京城的那天起,整个宋府的人都已经开始做好了准备,那日宋仁章便打了个幌子,跟陈家划清了界限,据说是查处了陈家生意上的一批运往帝都的货物造假,将陈老爷抓了去坐牢,这件事将江北整个闹得翻天覆地。
一说宋大人清明廉洁即便是多年的好友也并不手软,一说他翻脸无情,升了官便不挂念往日的情分。后陈老爷家人一次给朝廷交了十年的税,用了整整二十万两白银,陈老爷才被放了出来,也同时可见家底殷实。
这件事宋仁章其实是并没有同陈家商量过的,送货物到运送的人员再到查处的官员都是宋仁章一手策划出的。他想将陈家从这场事变中摘出去。
其实这并不难理解,从宋仁章的角度想想,陈家的二公子陈玉帧在两年前中了武状元,一直以来在戍守远疆,战功赫赫,而以陈玉白的才能将来也会入世求官。怎么看都是并不应该同自己一起冒这场险。
可事情的转折发生在陈老爷过世之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