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福院里,司墨在忙着给卿一铺床,今夜轮到她当值了。
卿一注视着司墨前后忙碌的背影,遣了司叶几个,独留了司墨和司苗。
“司苗,你知那日的信,可有派出去了?”
“奴婢仔细问了香草,信是直接给到二更手里的,第二日二更就回了话,道是清早就派出去了。”
“信有没有被什么人看了去?”
“不曾。倒是事务处的大管事,拿着小姐的信说了句怎么这么沉。”司苗回道。眼神却是看向那个正在铺床的司墨。
她正认真理着被子,不发一言。
卿一的眼睛也透过镜子看着身后,嘴里悠悠说着:“也不知罗泗收不收得到?”
她道出了罗泗的名字,与司苗对望一眼,留意身后那个背影。
司墨似是没有听到,仍是专心的铺了床。
难道不是她?
她从镜子里看着那个秀丽的身影,高声叫她:“司墨。”
“是。”司墨停下手中的活计,回身答了。
“如果没记错,你来府里也有八年了,十岁那年和邱妈妈一起分到了我的院子,你们二人谨守本分,助我良多。”卿一看着她的眼睛。
司墨平静的看着卿一,抿嘴,低头,却并不答话。
“我可以信你么?”卿一再次问道。
司墨先是一愣,尔后又了然了。
她想起第一天到临福院时,卿一坐在小凳子上支着下巴在院子里看虫子,投给二人的,却是一个淡极了的眼神,镇定自若的让院里的小丫鬟给她们安排住处,此后一个月里对她二人都是不闻不问。
直到邱妈妈撞破大太太身边的丫鬟夏纹,在临福院里指使春葵偷拿了院里其他三等丫鬟的例钱,卿一才对二人有所亲近。
春葵自不必说,被司苗罚了一年的工钱,当年冬天不知犯了什么病长了满身的疹子,被打发着让娘老子领回去了,大太太屋里的夏纹,于第二年开春冲撞了冯氏身边的老妈妈,也被撵出了府。
“奴婢只懂得,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司墨站直了身子,透着一股男子身上才有的刚毅。
卿一看着眼前的身姿,脑海里千般念头飘过,最终化作一缕长长的轻叹。信她一次。
她捻着妆盒上的口脂,良久才对身后的二人吩咐说:“二太太那边,想办法跟她屋里的丫鬟套个亲近。这些天要留意香草,还有事务处的回信。”
“是。”二人都在她身后应了。
既然刘氏起了疑,那么回信一定不能再让她看到了。
“事务处的大管事,是个什么样的人?”
“您未进府时,大管事还只是二门的一个小随从,每日跟着二老爷的,叫褚怀。褚怀家的不在我们府里当值,却拉了几个二门的下人私下聚众赌了几回钱。褚怀家的很是赢了几回,手脚就更大了,有一回拉的是二房的几个小丫鬟,被二太太身边的周妈妈撞了正着,那晚恰巧褚怀家的输了。褚怀跑去和周妈妈求饶,周妈妈却告到了二太太那里。”司墨回忆道。
“所以那褚怀,如今是二太太的人?”
“正是。”这是被人捏了七寸的。
卿一想了想,要有什么法子绕开这个褚怀才好。
她辗转的在床上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
第二日一早,卿一早早的到了福禄园陪林老太太念了几张佛经,待众人问过安后,又抄了几章《大方广佛华严经》,特意放大了字体,字写的饱满圆润,林老太太很是喜欢。
老太太留了卿一一起用午饭,卿一也笑着应了。
从前林老太太喜欢给卿一念佛经,那时候卿一还小,不懂得其中的道理,老太太也不点破。后来渐渐的,卿一能揣摩出其中一些句子了,才知道林老太太用意颇深。她是怕卿一顾念过去,对于流落市井的日子,心生不岔,扰乱心境。卿一知晓后,对林老太太又凭添了一份尊敬和喜爱。
二人略坐了一会,就去了院子悠闲的散起步来。
“我记得那年你来的时候,你还只有这么高。”林老太太比照着门口的几株小树,“到现在也都长成大姑娘了。”林老太太拍着卿一的手,笑的沉醉。
卿一低头未作声,只是仔细的看着老太太的脚下,生怕踩到石子崴了脚。
“你这丫头,从前有了什么事,受了委屈还知道找我来说。现在大了,一个个都嫌弃我了,什么都不再跟我说了。”
“姑祖母,卿丫大了,是不想姑祖母再替我操心。世间事哪能都随了我的愿,能受的受了,不能受的,卿丫夜里吹吹笛子,也能过去了。”卿一站定了,目光十分柔和。阳光印在林老太太的脸上,显得格外美好。卿一忍不住就把头轻轻靠在了林老太太肩头,祖母的样子再一次浮现在眼前。
“你不要和淑仪那丫头计较,我知道你是个懂事的,从前她养在我跟前,是骄纵了些。你让一让。能住在一个屋檐下做姐妹,是前世修来的福气。你可记得?”
“记得。四姐姐没有为难我,偶尔,我也会吹两首不着调的笛子来听听。”卿一再次把昨日跟秦氏的话说了一遍,想到林淑仪有几次气着敲门过来的样子,就忍不住笑了起来。
“恩……果然已今时不同往日。”林老太太笑了,她拉着卿一坐在了树下的石凳上。
卿一看着满园的花木,打量着身边的林老太太,一丝愧疚涌了上来。
林老太太待她真心,可她又要如何才能启口,告诉她自己根本不是萧府的六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