瑰丽的大海深处住着温柔的人鱼。
他们自诩是大海的孩子,泣泪成珠织水成绡,歌声温柔而空灵,在茫茫的海面上指导着方向。有着如安琪儿一般精致不老的容颜,唇角漾着清浅的笑意,如夏日拂过的那一抹微咸清爽的海风,岁月荏苒白驹过隙,不老的容颜不老的梦。
无渡皇宫中,伊丽莎白跪坐在冰冷的地板上,久久凝视着那镶满海蓝宝石的华美王冠,幽蓝的眸中是晦涩道不明的情绪。
人鱼女王伊丽莎白并非宗室成员,可她还是登上了那至高无上的王座,欲戴王冠必承其重,伊丽莎白用她与生俱来的倨傲面对了众人的风言风语,又以与她强硬的铁血手段撑起了当初那个风雨飘摇的国度,如今又以一身的实力与锐气换来了短暂的安宁。
通往王座的路是森森白骨所铸,盛开在王座面前的妖花,以鲜血为灌注,最后结出香甜罪恶的果实。
无尚的权利。
阳光普照,透过千尺深的海洋透过窗落在了伊丽莎白的身上,眼角的鳞片折射出并不温润反而格外刺目冰冷的光,伊丽莎白伸出手,感受着这阳光的温度。
她竟感受不到半点暖意。
人鱼族族人眼角都会有各色的鳞片,宗室成员的鳞片是带着点金色的蓝,而其他人鱼大多都是粉色或蓝色,伊丽莎白眼角海蓝的鳞片,却淬上了一抹妖艳的红,是那种鲜血凝固后的朱红色,在阳光下泛着幽幽冷光。
她起身,将那桌子上的一切,连同那华美的王冠,通通掀翻在地。
一样样精美的首饰落了一地。
她看着看着,就捂着脸,可听见她低声地啜泣。
外界皆传之,人鱼女王伊丽莎白高傲狂妄目中无人,只因为她生来就是海洋的女王,不必畏惧各路鬼神。
可她哭了。
她还是哭了。
强大如伊丽莎白,高傲如她清冷如她,也曾是一个卑微的孩子,也曾一个人孤独地舔着伤口,却没有人能包容她的悲伤与难过,她就那样活在对她而言毫无意义的世界。
后来,她遇见了这一生所有的幸运,可那所有的幸运却还是被她连累而死。
午夜梦回时,是那个少年,那张俊逸苍白的面孔,那东方人独有的清澈的黑色双眸中,是浓浓的,化不开的悲伤,他问她,问她命运为何如此不公。
伊丽莎白不能回答。
命运对他的所有不公,他的所有不幸。
都是她一手牵扯出来的。
金碧辉煌的人鱼皇宫,历经了上千年岁月的洗礼,当代人鱼女王伊丽莎白将人鱼皇宫命名为无渡皇宫。
来路风尘仆仆,毕竟神明不渡众生苦。
翌日清晨,高高在上的王座等待着它的主人,伊丽莎白坐在镜子面前,身后的侍女帮她编发,她伸出手,轻轻抚摸着镜中少女依旧精致却青涩不再的眉眼,窒息一般的疼痛。
小侍女替她别上一个珍珠发卡,粒粒珍珠饱满圆润,伊丽莎白眉眼淡淡,不再眷恋往昔时光。
因为不配。
她穿着一件白色的长裙,后腰系上一个简约大方的蝴蝶结,长长的丝带飘落下来,裙摆勾勒出精美的镂空花花纹,脚踩圆头小皮鞋。
正是纯真年代的装扮。
只不过,那张姣好秀气的面容上,没有年少时的朝气与青涩,而是如寒霜般的冷漠与决绝。
“……你们今天,对本王又有何不满。”
伊丽莎白转身坐下,面向众人,眉眼见染上了几分讥讽与不屑。
“并未有过。”
不敢有不敢有。
整整齐齐的声音落在伊丽莎白耳中,她不觉舒畅,直觉得如此可笑。
伊丽莎白眉眼间的讥讽更甚,坐与华丽庄重的王座上,浅淡的蓝眸中依旧是那不可一世的孤傲,“究竟是你们瞎了……还是你们以为,本王瞎了。”
见伊丽莎白言辞如此犀利,白发须眉的老者也终于不再忍让,走了出来,浑浊的老眼中是直逼人内心深处的锐利,“这里是人鱼国最权威无尚之地,岂容得女王您放肆儿戏!”
“这么说……你是在质疑我咯?”
伊丽莎白丹唇勾起一抹笑容,一双蓝眸看着那老者,轻轻眯起。
老者挺直脊梁想找回一些底气撑场子,可对上伊丽莎白那双似笑非笑的蓝眸时,心里有点儿怵,他勉强错开视线开口,气势一下子就弱了七分,“我……臣只是在陈述事实。”
伊丽莎白敛了面上虚假的笑容,对着站在一旁的礼官菲利问道,“本王亲爱的菲利……请告诉我,冒犯人鱼女王该当何罪?”
菲利面上依旧是那温暖阳光的笑容,心下却把他们的女王吐槽了数遍……人鱼国的新刑法就是你制订颁布的问我做甚啊……还有亲爱那两个字他光是听着都觉得凉飕飕的。
他站了出来,手捧一本厚厚的书,翻开第一页,上面是伊丽莎白苍劲有力的字迹。
冒犯人鱼女王者,死。
他在心里默默吐槽了一下,少年空灵干净的声音在大殿里回荡,却让白发老者的脸色瞬间惨白,“其罪当诛。”
众人不约而同地选择了沉默,白发老者更是扑通一声直接就跪在了地上。
伊丽莎白似乎很满意这样的效果,她扫过众人在老者的身上多停留了几秒,点点头轻轻勾了勾唇,开口亦是冰冷无情的话语,“那么,就斩了吧。”
……这帮蛀虫。
轻飘飘的一句话落下之后,伊丽莎白就离开了庄重肃穆的大殿,礼官菲利和骑士菲尔疏散着人离开,菲利看着那王座,眸中有明显的担忧。
当初伊丽莎白登上王位后国中有各种各样的风言风语,反正都不太好听,当时的伊丽莎白还有这几分稚嫩的模样,一帮大臣看着这个更好拿捏的女王,上书了各种蛮横无理的要求。
菲利当时清清楚楚地看见,现在也还清清楚楚地记得,肮脏的鲜血染红了干净的书房,那个站在血泊之中的少女,眉眼间是近乎绝望的悲恸。
她手中捏着一张照片,已经变了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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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也曾一袭白裙笑得肆意张扬,也曾明媚华丽,带着鲜活的生命和少女那不切实际的幻想,那样的单纯却不显得突兀,只因她的身后有一少年,许了她一生无忧。
记忆的最后,是那双深邃又那么悲伤的黑色双眸,像是用上好的松烟墨点燃而成,有泪自他的眼角流下,滑过他的脸庞没入大海,化作一粒粒珍珠,别于她的发间。
而他,葬身大海,堂堂伊丽莎白,人鱼女王,大海的主宰,耗尽所有的精力去追寻,竟连一具尸体也找不回来。
往事如潮水般涌现。
伊丽莎白回神之时,刚好对上路西法那双血红的眸,那其中的悲伤和那些复杂的情绪,与多年前的他,那么地相似。
有那么一瞬间的恍惚。
“你为他哭了。”
路西法冰冷的指尖自她眼角拂过,拭去那滚烫灼热的泪水。
灼伤心脏的温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