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张鸣九的身价已经和半年前判若两人了。当时的他，只有一家中等的赌档。而现在，在他来来往往书信的遥控指挥之下，他在八角台这个小地方，已经拥有了一家赌档，一家当铺，三家酒楼。这些产业如今已经全数交给蒲老实来*持，至于王银铠则负责另一项更为重要的生意。
在清末的龙朔，官营也好，私营也罢，只要想发展得好，发展得快，不受官府的刁难，不受外国势力的挤压，几乎只有一种办法，那就是披上一件洋人的外套。即便是张鸣九这样内心颇有些极端的爱国主义者，也不能免俗。想要发展，就必须顺应时代，学会顺势而为。
因此，当查尔达斯商人安德烈找上门来的时候，要求合作的时候，张鸣九当即点头表示同意。二人相谈甚欢，心情不错的安德烈也在保障自己最大利益的条件下，给张鸣九留下了不少的残汤。
实际上，安德烈并不是个正经的商人。年轻时，曾经在查尔达斯首领的军队里服役，也当过中级军官，在查尔达斯首领对外扩张的战争中立过不少的殊勋。只是在一次战争中，意外的被炸断了腿，这才被迫退役。回到家乡的安德烈从别人口中打听到，龙朔的商人很聪明，很会赚钱，而且很容易控制。便萌发了到龙朔做生意的念头，很巧的是，他最先找到的目标，就是张鸣九。
安德烈是军人出身，对于经商，可以说是一窍不通的。因此，他只是在洋行挂着一个大班的名义，实际上的生意，完全由张鸣九手下的得力干将王银铠负责。
至此，张鸣九这个小集团的两根明面上的经济支柱已经正式确立了。王银铠和蒲老实二人，既要保持合作，又要在暗地里互相竞争。这正是张鸣九想要的格局，有竞争才有进步，有竞争，才好控制啊。
无论做什么事情，总是离不开一个钱字。即便在新民府的官吏士绅眼中就是个活财神的张鸣九，依旧常常觉得自己手头的银子实在是不够。可是诸多产业都刚刚起步，拔苗助长或是杀鸡取卵都不是什么可取的好办法。一时间，张鸣九也陷入了深深的苦恼之中。
逢此乱世，到底什么东西最赚钱呢？
“当然是军火！”一提到战争，这个曾经的首领查尔达斯中级军官就显得有些急躁，“任何东西，都可以通过强大的军队来获得，而强大的军队，必然需要军火，非常多的军火，越优秀越好的军火。”
“安德烈先生，我觉得，您在和我开玩笑是吗？”张鸣九不以为然的笑了笑，轻轻摇了摇头，“军火那种东西，岂是我这样一个普普通通的商贾之人能弄得到的？”
“普通？哼，张，你在和我开玩笑吗？要知道，这一点都不好笑。”安德烈指了指自己在炮火中被炸断的右腿，隔着桌子凑到张鸣九的耳边，轻声道，“你别以为我看不出来，那个…那个戴着面具的男人，绝对是军人出身，而且他曾经上过战场。”
“哦？你知道这个？”张鸣九好奇的看向站在角落里，默默注视着他的铁面。铁面从来都没有提及过他的过往，出于尊重，张鸣九也没有主动问过他。所以对铁面过往的一切，他觉得十分陌生。
“当然。”安德烈扬起了头，得意的大声说道，“张，你别忘了，我也是军人出身，也曾上过战场。做过军人，尤其是上过战场，亲手厮杀过的人。哪怕脱下那身军装十年、二十年，甚至更长的时间，也还是会有一种独特的气息。这种气息，也许你感受得不太真切，但对于我来说，他是那样的浓郁，让我不得不注意到。”
“那…好吧，即便他做过军人，可是这跟我有什么关系呢？我可没做过军人，更没上过战场，我不过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商贾之人呐。”
“张，你若是这么说，可就不够朋友了。”安德烈皱皱眉头，他脾气本就算得上暴躁，耐心也不多，若不是和张鸣九相交还算不错的话，这般躲躲闪闪不愿意吐露真言，他肯定忍不住要火儿了，“我是找了个发财的好路子，才来找你合伙做的。实话跟你说，我有几个老朋友，曾经在军工署做过，随便弄点儿东西来，在你们这个弱小的国家里，就可以赚得盆钵丰满了。技术都由我们来负责，你只要负责把它卖出去就可以了，怎么？你不愿意？”
“呵呵，有钱嘛，谁不想赚啊？”张鸣九赚了赚手里的烟袋，一双眼睛滴溜溜直转，“只是…在商言商，我总要知道你们能得到什么好处啊。大家都有赚头，这买卖，我才能做得安稳不是？”
“这是当然。”听出张鸣九似乎是有些要同意了的意思，安德烈兴奋的双眼放光，“武器由我请来的人负责监督生产，你要为我们提供廉价的工人。当然你们龙朔人里，有好多很是滑头的，我们的人管束起来太累，所以，你得保障他们的秩序。建工厂，自然是要你来选地方，至于筹建工厂用的钱嘛…看在你总是装穷的份儿上，我来出好了。不过，东西生产出来，可要你拿去卖，得来的钱，我们…我们三七分，你三，我七。”
你三，我七…这分成的办法，让张鸣九听得憋气。老子出人，出力，动脑子，你可好，派来几个监工大爷，投几个破钱就想让老子给你白干活儿啊？总听人家叫洋奸贼，洋奸贼…合着这洋人的心眼儿还真是鬼到家了啊。果然让他猜准了，这些王八羔子，是一点儿亏都不吃，见了便宜往死里占呐。
但是腹诽归腹诽，事情还是要做的。要知道，张鸣九现在最缺的就是钱呐。何况，这兵工厂的主意，是查尔达斯佬提出来的，张鸣九怎么看怎么觉得这事儿后面有查尔达斯首领那个老东西的影子。不过，即便是阴谋又能怎么样呢？首领是什么人呐？他算计一次，就算捞不到大鱼，也得捞一堆小鱼才算是没亏本啊。同意这事儿的，除了张鸣九自己，肯定还有其他人。人家都答应了，他若是死挺着不答应，那可是很容易会把查尔达斯佬给得罪狠了的，至少现在，他没这个本事跟人家翻脸。
谈判再一次在十分和谐融洽的氛围中结束了，张鸣九满脸含笑，将安德烈送到大门口。看着他远去的背影，脸上的笑容，渐渐消散。当张鸣九回到屋子里时，苏廷威等人看到的，已经是一脸的冰霜了。
“九爷，您要是不想答应他，回绝就是了。何苦憋着气，小心伤着身子啊。”
上前搭话的，是刚从八角台过来没几日的王银铠，如今专门负责和那个查尔达斯商人安德烈打交道。对安德烈那张扬霸道，什么好处都想多吃多占的秉性也是深恶痛绝。至于前一阵子吸引了不少眼球，整天在张鸣九面前晃来晃去的苏廷威，则敛眉垂目，控背躬身，恭恭敬敬的站在一旁，看着自己的脚尖儿，不敢多说话了。
他是五常赌档出来的老人，自然知道王银铠的厉害。即便现在王银铠不再是他的上司了，心中依旧是不自觉的害怕。更何况，王银铠跟张鸣九的时间比他长得多，所得的眷顾恩宠，自然也是他比不了的。这个时候，还是不要上前争抢的好，免得让王银铠记恨上，那可就不美了。
“回绝？”张鸣九冷笑一声，回头看了王银铠一眼，只一眼，便让王银铠深低下头，许久，不敢再抬眼。张鸣九收回目光，坐到椅子上，手中的烟袋在腿上轻轻叩击，“能回绝，我早把他给扔出去了。他是洋人，别说咱们了，就是皇上、老佛爷都得让他三分。我张鸣九算什么东西？”
“行了，别可是了。”张鸣九挥挥手，打断了王银铠的话，“既然答应下来了，这件事儿，咱们就得好好做。明儿个，你就到街上去招募工人，记得，我不要那五大三粗人事儿不懂的。又留过洋的最好，没留过洋，认得字也成。要是都没有…起码脑子得灵活，笨得要死的咱不要。听明白了没有？”
“是，九爷，小的记下了。”张鸣九吩咐的事情，王银铠一向办得很利索，这没有什么可说的。说得多了，张鸣九也觉得自己无聊得很。
“银铠啊，我跟你讲。现如今，查尔达斯的势力可是大得很呢。即便是人家老掉牙的武器，在咱们这儿，也是宝贝。你给我吩咐下面的人，好好看，好好学，少说话，多做事。等咱们把本事都学会喽，腰杆子硬起来，就把那帮查尔达斯佬踢开，自己干。到那个时候，就不用再受这窝囊气了。”
“是，九爷，小的知道了，小的一定办好。”说到自己单干，王银铠的眼睛中，也不免透出了几分兴奋难耐的神色。踢开西洋人，自己办兵工厂？那岂不是比朝廷那些大佬还要厉害几分吗？这吸引力，确实是够大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