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着替席平远的终身大事跑断了小腿的幌子,下午放学,远思缠着静兰请她吃火锅,犒劳一下她磨碎的嘴皮子,同时慰藉慰藉她相亲失败后痛苦难过的灵魂。
已经不止一次听她说起一个人回家的生活,多数情况下都是泡一包方便面,或是煮一碗速冻饺子了事,难得今天大家都不忙,借此机会陪陪她,三个人一起吃顿火锅也未尝不可。
吃饭的时候,话题再次回相亲的主频道上,静兰一本正经地问:“远思,你在相亲的同时,有没有好好想过,自己到底想找个什么样的?”
远思伸出手指比了个OK的动作,笑嘻嘻的答:“三个要求,活的,男的,最后一点,必须要是对我好的!”
晓凝忍着笑追问:“三条腿的没有,但两条腿的活男人满大街都是,但是怎么样的男人才算是对你好的?”
“这么说吧,首先我们俩要相互看对眼,相互之间必须要有感觉,我绝不能因为是二进宫,就像商场里的打折商品一样,从各方面去降低原则委曲求全,更做不到‘凑凑和和’一辈子,最最重要的是,我爱他绝对不能比他爱我多!”
静兰不太明白:“茫茫人海中,两个人有缘相遇相知且相爱已经不容易,又何必在意谁爱谁多一些呢?”
远思摇头:“爱情是瞬间的心动,恋爱是短暂的甜蜜,而婚姻却是漫长而平淡的相守,我们女人会因为一个男人的体贴与无微不至的关心而感动,从而爱上他依赖他甚至离不开他,心甘情愿与他一起平平淡淡长相守。但男人却不一样:一个男人若是心归属于你,捧着你宠着你甘之如饴,可一旦对你变了心没了感情,绝不会因为你放低身段挽留和哀恳而回心,更不可能因为你的一滴眼泪而转意。”
远思说到激动处,从椅子上站立而起,双手张开分别搭在她俩肩上,语重心长地告诫:“记住,一个女人再坚强再勇敢也不得不承认,身体和生理上的柔弱,注定了我们更需要被照顾,所以,腰包胀、皮相好、有情调,但如果不怜你不疼你,不能切身体贴照顾你,那便是形同摆设,甚至还有可能给你的生活徒增烦恼和痛苦!”
静兰一副很受教的样子,重重地点点头,一瞬后又悻悻地摇摇头:“你这番谆谆教诲来得太迟了!”
远思似才意识到,自己只顾着滔滔不绝,热情澎湃地宣讲从失败婚姻中归纳的心得体会,却差点忘了人家俩人可是契约在身,根本没得选择,她讪讪地笑说:“一不小心,好为人师的嘴脸又暴露了,你俩也别饱汉不知饿汉饥,睁大眼睛用点心思帮我找找!”
晓凝笑着打趣远思:“缘分这种东西得等,你干嘛那么着急,真怕自己嫁不出去呀?”
远思若有所思地看看她,又看看静兰,片刻之后,似是而非地感慨出一句:“一个人的冬天太难熬了!”
说完她自己都忍不住笑了出来,只是笑过之后,远思突然又沉默起来。
良久,她难得表情严肃认真,咕咚咕咚喝了一满杯啤酒,目注着火锅腾腾升起的热气,轻声似喃喃自语:“一个人的生活简单了很多,省掉了不少麻烦的琐事,可每天下班后,总觉得心里空落落的无所归依,虽然明明知道自己有房子有家,但想到回去后的孤独与清冷,竟然有点怕回家,最要命的是,天气越来越冷,冷得心窝都结了冰似的。”
静兰突然有点感同身受,多少个午夜时分,空荡荡的卧室里,她独自躺在床上,辗转反侧间乍然生出的不就是孤与凉吗?
只是,她还有俩孩子,至少还知道身边的那个人总会回家,可远思、、、、、、
三人围着热气腾腾的火锅,一时都陷入了沉默,静兰端起啤酒瓶,重新给远思把空杯满上,大家举了举杯,纷纷仰头各自将一整杯啤酒灌进喉咙。
远思把玩着空杯,凝视着杯壁残留的啤酒泡,过了好一会儿,自己动手又倒了一杯酒,兀自一仰头喝得一滴不剩,重重吁了一口气,笑了笑放下杯子:“我相信,只要挨过这个冬天,以后就不会再难过了!”
生活中某些习惯的养成,就像吸毒成瘾一样,总让人对它的诱惑难以放手,但其实只要狠下心挺一挺,熬过最艰难的时刻,挺过去也就成功戒掉了。
静兰突发奇想地提议:“我们仨好久没有单独出去过了,周末我们去远思那儿吃饭,喝点红酒,看几集韩剧,扒一扒那些娱乐明星,聊聊帅哥,抒发抒发少女情怀,好不好?”
“好,我同意!”
晓凝状似特别心动,当即双掌一击,满心欢喜的应了下来。
远思陆陆续续喝了好几杯,脸色红涨脑袋昏沉,神智却一点也不含糊,往后一仰靠在椅背上,口齿清晰吐字明了:“我举双手双脚赞成这个提议,也非常热情地欢迎二位光临本人的寒舍,但、、、”她故意顿了顿,特别强调:“鄙人已数月不曾下过厨,所以,到时候要么叫外卖,要么你俩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算了算了,我亲自出马伺候二位姑奶奶吧!”晓凝自告奋勇挺身而出的同时,还不忘打击埋汰远思:“说实话,就你那手艺,做出来我估计都吃不下!”
虽说牛皮都是被吹破的,但晓凝这话却一点夸张的成分也没有,她的能干不只体现在炒菜做饭上,工作上也是一丝不苟少有的认真,最关键是她特别有专劲。
大学毕业,因为没有过硬的社会关系,晓凝被随波逐流分配到镇上的中学,不过她并没有就此认命,在经过一年的认真复习后,她参加了市教育局的招考,过五关斩六将,顺利地通过了笔试面试,甩掉了好几百竞争者,靠自己的努力成功地进入了市一小。
相比之下,同样是农村孩子出生的静兰,进入市一小完全没有费吹灰之力,有点不劳而获的感觉。
大学毕业,档案直接由学校转到了教育局,静兰跟晓凝一样,听天由命回家静候分配,按当时惯用的就近分配原则,差不多也就是分配到当地的乡镇中学,就在她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甚至计划好了上班期间的生活住宿等安排时,分配下来的报到单位却是——市一小。
这样的结果无异于天上突然掉下个大馅饼,砸得全家人都晕头转向,就连在外工作了五六年的许静松,在看到了报到证后仍是难以置信,只能把这一切解释为冥冥之中,得了哪位贵人相助。
后来静兰才知道,原来这背后默默出力相助的‘贵人’就是刘天豪!
刘天豪明目张胆地追求了她好几个月,静兰一直礼貌疏离地回拒着,当然,她扪心自问,此举绝非爱情攻略里的欲擒故纵。
他是家境优裕的富家公子,有骄傲自大随心所欲放荡不羁的本钱,但她不一样,她只是一个平凡的农家女孩,大学毕业后,她会走上自己的工作岗位,过属于自己的平凡生活。
她太清楚了,像他那样的公子哥,今天钟情于东家女,明天又青睐于西家妹,他们习惯了朝三暮四,他们对待口中所谓的爱情,不过就是两三分钟的热度。
她不想惹也惹不起他,所以,她只能躲,躲到他热度自冷,躲到他自觉无味主动转移目标,躲到自己毕业顺利离开!
却没曾想,事隔才一个多月,情况的发展突然转了这么个360度的大弯!
刘天豪此举,无疑让静兰欠了他个大人情,尽管是被动地接受,但欠了就是欠了,这是不容置疑的事实。
可是,怎么向他表达谢意呢?
物质上的感谢,估计他什么都不会稀罕,至少,她能力范围内所能给的他都不缺。
好吧,一声谢谢总是要说的!
静兰踌躇了好多天,鼓起勇气主动联系他,当面郑重地跟他道谢,他漫不经心地笑笑,毫不客气地主动提出要求:“待你领了工资后,请我吃饭吧!”
“好!”
静兰几乎没有一秒的迟疑,便爽快地答应下来,她当时想得很简单:待领到第一个月的薪水后,好好请他吃顿大餐,哪怕是把自己一个月的工资全部花掉,至少以后终于可以两不相欠!
谁知刘天豪得寸进尺:“那今天陪我吃顿饭,暂由我请客!”
静兰有些犹豫:“今天?”
“你是诚心诚意来道谢的,应该不会拒绝我吧?”
就这样,本是怀着忐忑不安前来道谢,却一个转身变成了他相邀餐厅的座上宾,还欠下了回头主动请客道谢的诺言。
献身教育事业的首笔酬劳到手,静兰如打电话约刘天豪,兑现自己的承诺,为了表示自己的诚意,她很大方地让他自己挑地方,总之要让他满意,她甚至又向哥哥借了2000块,大有纵容他狮子大张口的慷慨想法。
刘天豪表现得很是积极,上午接了电话后,主动预定了一家西餐厅,下午便亲自开车前来迎接,服务周到得倒像是发出邀请的是他。
两份开胃菜,两份牛排,一瓶不知是什么年份红酒,刘天豪还主动单独为她点了一份甜点,在此之前,静兰从来没进过西餐厅,西餐在她眼中,就是高消费的象征,她一个学生哪敢涉足。
从点餐的数量来看,他并没有预料中的狮子大张口,牛排甜点估计再贵也花不了多少钱,只是那瓶红酒,估计报价就不那么可爱了,不过静兰早有心理准备:今天这一刀砍得再深再痛,她也绝不喊一句疼!
用完餐,看刘天豪并没有抢着买单,她暗暗松了一口气,礼貌的招呼侍者结帐,屏息静气等待的天文数字,却是侍者微笑客气地回复:“你好,这位先生已经结过账了!”
她一愣,从头至尾,他都没有离过桌,难道是她刚才去洗手间时、、、、、、回头埋怨地看向他,他却不以为然地笑:“机会多的是,你的感谢留在下次吧!”
自此后,他拿着她的感激当令箭,理直气壮不容拒绝的向她发出邀请,一次一次,他就那么让她一直欠着,最后的最后,这场故事的结局就是她以身报恩,嫁入刘家并为他生儿育女。
平远跟罗亦菲的相亲,据远思从女方打听来的回声,貌似反响还不错,静兰想亲自打电话给平远关心一下来着,也许是不知道该从何问起,也许是怕太插手他的隐私引起不必要的反感,总之,这个电话一直拨不出去。
最终,只是将她所了解到的情况,轻描淡写地跟平梅汇报了一下。
周末,三人如约相聚远思的小窝,由晓凝掌勺炒了几个菜,配上静兰带来的红酒,创意十足的中西大结合。
将酒和菜特意摆到客厅的茶几上,三人坐在沙发上边喝边吃,还一边欣赏冗长的韩剧。
饱暖之后总得思点啥,古往今来的大道理,在任何时候都得到了充分的体现!
比如此刻,酒肉饭饱后,咕叽咕叽的韩剧已经显得枯燥,三人索性关了电视,聊着聊着又把话题转移到男人身上。
有一首老歌里唱:结识新朋友,不忘老朋友!
三女人的话题也如此,聊着未来的同时,又有感而发地忆起了过去!
远思叙述着自己的最近几次相亲经历,突然话锋一转,回忆的源头一下子追寻到时光长河的另一端,久远得如大洋彼岸的那些年。
远思的爸爸是个退伍返回地方转业的军人,自她出生的那一天,便把她当儿子来养,自她有记忆起,一直是稍稍盖过耳的短发,宽松休闲的衣裤,舒适的运动鞋,这种无视她性别的心态一直持续到十三四岁。
岁月不饶人,随着年纪的日渐增长,倪爸爸老态渐显,看着被自己纵容的野惯了的女儿,莫名其妙的担心起来,担心就这么一直野下去,将来考不上大学怎么办?大学毕业找不到好工作怎么办?
于是,初三毕业那年,爱女心切的父亲为女儿做了个人生的大选择:放弃上高中考大学,直接填报了当时的中等农业技术学校。
据远思描述,进入农校后的她,年纪太小个子不高身体又单薄,瘦小得像个营养不良的小萝卜头,但性格豪爽却不差于班上的任何一个男生,所以,跟她亲近常跟她一起玩一起混的,多数都男同学,大家都叫她‘小思妹’。
每天跟一大帮子哥们胡吃海喝,三年的时间成绩平平,个子却长了不少,如今的魁梧身材,想必就是建立在那三年打下的扎实地基之上。
别看‘小思妹’是个十足的假小子形象,竟然也在上中专时涉足过早恋这趟浑水。
虽然人们常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但一旦涉及到恋爱,却恰恰是反其道而行之。
那时,苦苦追求了她一年多的,不是整天一起吃吃喝喝的哥们,而是班上成绩最好性格最温和的一暖男。
远思坦言,当年参与到这场恋爱中,并非是被暖男的阳光所感染,年幼的小女孩根本不知道心动是什么感觉,只觉得周围的同学都早恋,抱着一同出行时好玩,寂寞孤单时有人陪的稚气心态,她跟暖男牵手了。
不过这场短命的爱情持续不到一年,便被她毫不犹豫地一刀斩断,不顾暖男恋恋的不舍和深情的挽留,从此桥归桥路归路,再见也只是同学别无其它。
静兰不解地问:“那么好一男孩,你怎么舍得把他弄丢了?”
远思自嘲地笑了笑:“多年后我才明白,有一种精神病叫做受虐综合症,而那时的我就是典型的期待受虐狂代表,别人对我千依百顺,我却对此嗤之以鼻,甚至不屑地将这种顺从鄙视为不男人,没有阳刚之气。”
三年中专毕业,在爸爸的指导下,远思参加转行考试,
加入到教育行业,并在父亲的社会关系活络中,直接分配到县里的一所直属小学,工作两年不到,便活动关系调到了市一小。
工作稳定后,在接二连三的相亲后,远思认识了后来的丈夫,也就是如今的前夫——李正民。
其实自始至终,倪爸爸唯一认可的只是李正民跟自己类似的经历——俩人都是当兵服役后转业,而对于这个人的性格秉性,以及他的家庭教养等方面,貌似很不看好。
不过,远思自打结识了李正民后,就跟吃了秤砣铁了心似的,任何人的劝告都听不进去。
晓凝问:“你当初到底看中了李正民哪点?”
远思不答反问:“你们上读的时候,对兵哥哥有没有过莫名的崇拜?”
少女情怀的兵哥哥情结?
静兰跟晓凝你望望我,我望望你,不约而同地相视一笑,很诚实地点点头。
远思苦笑着摇摇头,低头靠在沙发上,眼睛看着天花板:“我就是被他兵哥哥的皮囊给蛊惑了心智,恋爱的时候,不管是玩还是吃,我们总是很能达到意见统一,最要命的是,每次争执下来,结果都是我妥协。都说恋爱中的女孩都是傻子是瞎子,现在回想起来,还真是那么回事,那时的我就是如此,盲目地把他的说一不二,当作是一种‘真男人’的体现,还偏执的认为这样的男人才真正适合于我。”
关于远思婚后的生活状态,日常中多多少少听她提及过,结婚后,每次发生口角,李正民采取的就是不管不问不理不睬‘四不’政策,他甚至可以同一屋檐下,一个月两个月不和你说话。可是远思受不了,所以,不管谁对谁错,几乎都是她先主动示弱求和。
最让她惊异的,是婚后不久便发现,她一直心理极为倚仗和盲目折服的‘真男人’,竟然是个无法断奶的巨婴型男,他可以在跟她吵架后,不分时候地往他父母那跑,而他母亲永远挥动着老母鸡的大翅膀等着他,替他遮风挡雨驱寒取暖。
女儿出世后,公婆以照顾孙子为由,搬来与儿子媳妇住在一起,不知道最初之时,老两口此举是不是就暗藏着破坏小夫妻俩,达到离婚再娶生儿的目的,而事实证明:公婆的加入导致了家庭关系日渐恶化。
在强加的断其香火这个莫虚有的罪名下,公婆始终戴着有色眼镜看远思,使得本就难处的婆媳关系,更是摩擦不断,远思提过几次,让公婆搬回老房子,夫妻俩自力更生带孩子,可是李正民充耳未闻,说得多了还掉转矛头指责她不贤惠无孝心。
李正民当兵三年,最是发扬光大的美德便是‘服从’,退伍后的他把‘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切实地实践到了生活中,而他服从的对象便是从部队领导转移到母亲头上。
如果把这种服从理解为愚孝,那就大错特错了!
作为儿子,他不允许老婆对父母有意见,却纵容自己一个不满意时对他们大吼大叫!
潜移默化间,他也对父母传宗接代的使命,以及为达此目的的所有过分行为,从不阻止不劝说,过渡到诚然默许的态度。
这桩婚姻也许在多年前,就已经注定了以失败告终,只是,孩子是无辜的,父母的婚变家庭的重组,会给她的人生带来什么样的影响呢?
是大人们的任性不负责任,还是如远思所说:“作为母亲,我自己尚且自顾不暇,又如何去保全得了孩子,如何能保证她的幸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