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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第八章

话说丁牡丹到棂窗下,透过油窗纸的小缝朝里瞧,只见室内的床榻被红色纱帐遮住,虽然看不见里面的男女是谁,但是听他们的声音,不用想也知道他们在干什么。

她脸红地别开头,对李亶道:“说是让我来看元杰,原来你让我来,就是为了让我看这个。”

“你接着看,好好看看那个男的是谁。”

丁牡丹继续朝里看。半晌,一个头发散乱,赤身裸体的妖娆女子拨开纱帐,身披薄纱下床,袅袅婷婷地到了梳妆台前,照着铜镜梳妆。

“这次花鸟使从开封带回来的四个女子,都可以立贞洁牌坊了,简直是软硬不吃,汤水不进。反正我是什么办法都用尽了。”她边梳妆边对纱帐里的男子说道。

“花名我都取好了,她们还想有机会离开吗,哼,进了我这里便休妄想离开。待一会你把她们给我亲自调教。”

丁牡丹简直有点怀疑自己的耳朵有问题了,纱帐里分明是李元杰的声音。里面话音一落,她只见里面的人一把掀开纱帐,赤身裸体下床来到梳妆女子身后又摸又亲。

真的是李元杰。丁牡丹实在是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只听李元杰道:

“你不愧叫牡丹,不愧是这里的花中之王,是这里最贵的,更不愧是我第一个亲手调教出来的。你取悦男人最有本事,我这个万花楼真是离不开你了,我也简直离不开你了。”

“我这朵红牡丹哪里比得上那朵丁牡丹国色天香。她可是京城第一大美人,谁有自信跟她比美貌,谁能替代她在你小王爷心里的位置,除了她,谁还能有资格进端亲王府做你小王爷的正妻。我们这些花花草草永远上不了台面的。”

“她?”李元杰不屑地哼笑道:“什么京城第一大美人,她根本就是京城第一木雕美人,中看不中用,哪里比得上你这朵红牡丹有情调。”

“你是因为一直没能得到她,才这么说的吧。”女子梳完妆,走到圆桌前坐下来,给李元杰斟杯酒。

“上次要不是被个傻子破坏,我就得手了。我想得到她,可是你以为我真的喜欢她,我李元杰见到过的美女数不胜数,一个丁牡丹算得了什么。”李元杰将酒一饮而尽,继续道;“要不是为了拉拢丁老鬼,我会去娶她那种骄横矫情的人。她娇生惯养金尊玉贵,难道我不是吗,凭什么她就得高高在上。”

“你的事情就不怕她哪一天知道了?”

“她整日呆在闺房里,知道个屁,”李元杰一副狡黠样子,“我说什么她便信什么。”

丁牡丹恨不得不再场,未曾碰过这一切,而保持对李元杰的良好印象。她的眼泪已经流了一脸,她不想再听下去,呆站了良久,转身失落地离开了。

自那日离开了丁牡丹,蔡阿九知道她的心情肯定不好,所以一直放心不下她。

他在和面的时候经常忘记加水;在烙饼的时候也是心不在焉的,不是饼糊了他还不知道就是时不时地烫到自己的手,不是卖饼时没收钱就是找错钱的事更是时有发生。结果,又惹来叔公蔡老六一阵絮叨。

“阿九你最近到底是怎么了,经常跑得无影无踪,饼也不烙了,摊子也不管了,好容易回来了吧就这样魂灵出窍似的。你是不是想把我气死,是不是以为把我气死了,这个饼店就归你啦?我真想打你这个小鸟粪蛋一顿。”话虽这样说,可他哪里舍得下手。“你说,你打的什么算盘?”

“叔公啊,我的……一个朋友最近心情不好,我想去看看。”

“朋友,你哪里来的朋友?还说呢,自从你认识了那个叫什么亶的小崽子以后,你就开始不务正业了。”蔡老六叹口气,“去吧去吧,反正最近饼店生意不好,我一个人忙的来。”

得到叔公的许可,阿九飞奔去了丁府,可是到了丁府门外,想进又不敢进,他不知道丁小姐愿不愿意看到他。于是他藏在一尊石狮后面,只要能见到丁小姐出来走走,散散心,他也就放心了。

然而,半个月快过去了,蔡阿九日日由天亮守到天黑,都不见丁牡丹出来过,他只好鼓足勇气进了丁府。他有李亶给的牌子在手,仆人们对他的态度由前倨变得后恭起来。

“公子,小姐很快就过来了。”不仅如此,管家阿福还叫丫环给他端来一碗茶。

“阿福你下去吧,这里没事了。”丁牡丹来到花厅对管家说完,接着对蔡阿九道:“你坐吧。”

丁小姐竟然叫他坐了,他有点受宠若惊,于是诚惶诚恐地坐下来,坐在椅子上后依然显得很局促。

“丁小姐最近真的是憔悴多了。”蔡阿九看看丁牡丹。他知道丁牡丹是最注重仪容的人,平时决不允许自己的仪表有一点点瑕疵;可是此刻他却看到她的脸上挂着泪痕,发髻上的白玉搔头也斜坠着。

“我心情不好。”

“丁小姐,你得保重自己呀。”

“你来找我有什么事吗?”丁牡丹淡淡地笑笑。

“呃……没什么,我只是……只是最近都没有看到丁小姐出过大门,就顺便来看望一下。”

“你怎么知道我没有出过大门?”

“呃……我……”

“我的心情差不多平复了。”丁牡丹看着他,笑笑,“谢谢你了。”

“客气了丁小姐。看到丁小姐心情好了,我也放心了。”阿九嘿嘿笑笑。丁小姐第一次心平气和地这么跟他讲话,他还很不习惯,手脚都不知道放哪里好了。

“可是,有时候只要一想到李元杰竟然是那样一个伪君子,这么多年都在蒙骗我,耍我,我就禁不住痛恨他。这几日每当我一想起皇上告诉我,李元杰把良家女子弄来万花楼后,夺了她们的清白,把她们都淫遍再调教她们去做娼妓,跟她们每个人都有染,再一想起这些年他日日跟我走得这样亲近,我就禁不住恶心。”

“被他骗一时不要紧,倘若被他骗一辈子,那才是大大的不幸啊,丁小姐,你是幸运的呀。”

“是啊。上次在仙客亭要不是你救了我,那后果真是不堪设想,这件事想想我都觉得后怕。这次你又救了我,我真的应该感谢你和皇上,是你们让我看透了他的为人,如果不是你们,我这辈子恐怕就完了。”丁牡丹粲然一笑,“回想当初,我还把你当成存心轻薄我的坏人,实在是深感抱歉啊。”

“不,是我不好,若不是我多次唐突丁小姐,丁小姐又怎么会误会我呢,是我不对,该道歉的人是我,请丁小姐原谅我吧。”

“你叫……阿九是吗?”

“是,我叫阿九,蔡阿九。”丁小姐什么时候记住他的名字了。

“你是怎么认识皇上的?他似乎跟你很要好。”

“不知道丁小姐还记不记得,那次在大街上,我撞到了你,结果……。后来,我在回家的路上就碰到了皇上,当时我以为他是小乞丐,就带他回我家去,我们就这样认识了。”

“傻人有傻福,好人终有好报。”

听到丁小姐这样说他,阿九不好意思地搔着低下的头。接下来,两个人都沉默不语。

半晌,丁牡丹问:

“你还有事吗,若没什么事情了,我想回房了。”她欲走。

“丁小姐。”阿九抬起头叫住她。见她回过身看他,他又低下头,“丁小姐你总是闷在房子里,心情怎么会好呢。今天天色特别好,你应该出去走走啊,四处转转,看看街上的热闹,听听人们说话的声音,这样心情才会好一点的。我……不知道丁小姐高不高兴我这样说,但我……我确实是这么想的,出去转转,无论如何……都是好的呀。”他抬起头,想看她却又不敢看,生怕又冒犯了她。

“你这个人说话总是这样语无伦次吗?”丁牡丹笑笑。

阿九又不好意思地低下头,一个劲地搔着,嘿嘿笑了。

“那好吧,那你就陪我出去走走?”丁牡丹微笑道。

“好啊,好。”蔡阿九更是觉得受宠若惊了。

这样看来,丁小姐是不是不再讨厌他的呢。

丁牡丹重新梳好妆后,随蔡阿九出了大门。

好些日子没有出门了,透透空气的感觉真好。她看看蓝天,呼吸呼吸空气,笑道:“晴空万里,微风和煦,是难得的好天气!”

这时候,一阵哒哒的马蹄声传来,李元杰骑着匹白马到了。

丁牡丹将头扭到一边,不想看他。

“牡丹。”李元杰下了马,来到丁牡丹面前。

蔡阿九见李元杰走来,赶忙戒备地护住丁牡丹,

“滚一边去。”李元杰用扇子拨开蔡阿九,转而对丁牡丹笑道:“牡丹,你怎么会跟这个窝囊废在一起,你不是最讨厌他吗?”

“我跟丁小姐在一起,跟你这个不要脸的人有什么关系,丁小姐不希望再见到你了。”蔡阿九厉声道。

“没错,我不想看见你,你给我滚,滚得远远的,越远越好。”丁牡丹有生以来第一次如此跟李元杰说话。

“牡丹,你怎么突然之间对我这般模样了?”李元杰拉住丁牡丹。

“把你的脏手拿开,你自己怎么回事自己心里清楚。”

“我清清白白的,怎么了呀,难道是这个腌臜对你说了什么?”

“有的人只是衣服脏,可是有的人却是骨子里脏;衣服脏可以换可以洗干净,可是骨子里脏,却是永远换不了也洗不干净的。”

“你是在说我吗,你怎么能这么说我呢,谁不知道我李元杰是衣冠楚楚的谦谦君子。牡丹,你若怀疑我的人品,可以去问我的朋友啊,他们可是经常跟我在一起吟诗作画,研究学问的。”

“你的朋友只会帮你瞒着丁小姐,帮你算计丁小姐。”蔡阿九分辩。

“闭嘴!”李元杰瞪他。

“行了,别再说了,你去找你那些姹紫千红,有情调的百花厮混吧。”丁牡丹不想再跟李元杰浪费口舌。

“什么花,我没有啊。”

“不要再说了,从今往后,我丁牡丹跟你李元杰一刀两断,各不相干。”丁牡丹说完看着蔡阿九,“我们走吧。”

见蔡阿九离开时瞥了他一眼,李元杰的火气腾的上来了,他一把扳过阿九的肩,拿着扇子对着阿九的脸颊左右开弓地狂抽猛打。“敢坏我的事,真是找死。”

“干什么你,别打了,住手。”丁牡丹去阻止他。

“我问你,”李元杰停手,盯着丁牡丹看,“你到底还要不要嫁给我了?”

“做你的梦去吧。”丁牡丹回答。

“妈的,什么东西,以为老子非娶你不可。”李元杰用力推开她,“滚开!”头也不回地走掉了。

“丁小姐你没事吧?”蔡阿九扶住丁牡丹。

“我没事。”丁牡丹看着李元杰骑马远去,叹道:“什么温文儒雅,暴戾恣睢才是他的本性!”

“丁小姐我们走吧。”

“有一件事我一直不明白,”丁牡丹跟蔡阿九一边走在街上,一边道:“李元杰在外面胡作非为,端亲王跟王妃难道一点都不知道吗,他们怎么也不管管?”

“听阿亶说端亲王在朝廷里把持朝政,陷害忠良,我想这样的人是不可能去好好教育自己的儿子走正路的。”

“我早该相信爷爷的话。”

见丁牡丹始终是怏怏不乐的,阿九轻声道:“丁小姐,你为那种人伤心是不值得的呀。”

“放心吧,我再不会因为他伤心了。”丁牡丹松口气,“起初我还很痛恨他憎恶他的,可是直到刚才那一幕发生,我对他已经再没有了倾慕之情,也没有了痛恨和憎恶之情。”

“这我就放心了。”今日的集市特别的热闹,蔡阿九被街上各种各样的杂货摊吸引。“丁小姐你看,多热闹啊。”

“阿九是个癞蛤蟆,癞蛤蟆想吃天鹅肉。阿九是个癞蛤蟆,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一群认识蔡阿九的总角小娃,在这时候围上他,跳蹿蹿地拍着手不停地笑他。

蔡阿九听见他们的话,难为情地红着脸低下头。

丁牡丹见了这种状况,对蔡阿九道:“我还是回去了。”

见丁小姐走了,阿九赶紧跟上去,一直跟着她到了丁府。

“你跟着我干什么呀?我不是说过我已经没事了吗。”丁牡丹回过头,皱着俊眉。“你一个成了年的男子难道就没有事情可以做吗?”

阿九无言以对,只是搔低着的头。

丁牡丹看了他一眼,返身进了家门。她进到花厅,发现爹爹坐在里面气哼哼的。于是来到他身边,问:

“爹爹,您这是怎么啦?”

“你给我滚出去,滚。”丁子诚怒不可遏地瞪视着女儿。

“究竟是怎么啦?”爹爹从来都是眉开眼笑地看她,轻声细语地跟他说话。这会他到底是怎么啦。

“你还有脸问,我被降了职,减了俸禄,还不都是你害的。你到底知不知道,端亲王控制着吏部,朝廷三品以下官员的擢升降谪和俸禄全部掌握在他手里。”

“怎么能是因为我呢,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我已年过不惑,还是个从六品的小官,好容易辛辛苦苦攀上端亲王,满以为你嫁给小王爷后,我从此也就可以加官进爵,位极人臣,谁想到你居然突然不嫁给小王爷,把他给得罪了。你知不知道你跟小王爷成婚对我的仕途是很重要的。”

“爹爹,您只要像爷爷那样做人堂堂正正,做事问心无愧,即便一辈子只是个芝麻小官,又有什么关系呢。李元杰根本不是优良青年,是我以前瞎了眼。爹爹,我们以前不了解他,被他骗了。”

“我管他是什么人,你把他得罪了就是你不对。要不是你,端亲王不会当众给我难堪,找理由降我的职。你马上去给小王爷赔礼道歉,说你愿意嫁给他,这样说不定还可以挽回。”

“我不去。爷爷能成为百官之首,凭的是自己的本事,你想当大官,也像爷爷一样靠自己的本事啊,干嘛迁怒于我。”

“反了反了,你……你简直是忤逆,当真是我平时宠坏你了。你简直连一点千金小姐该有的体统都没了。”

“爹,您明明知道李元杰是什么人,还为了自己的仕途叫我嫁他,您有没有为我着想过?”

“你嫁给谁不是嫁,你是我女儿就要帮我,不然我要你干什么。你从小到大,我把你当小祖宗一样,你要星星我不敢给你月亮,你在家里呼风唤雨,对长辈们任性无礼,我也由着你,就是盼着有朝一日你能为我带来荣耀;可是你不但没帮到我,反害得我被贬官,你简直是个丧门星。”

“爹你把我当什么了,你对我那么宠爱,难道就是因为我对你有用?”

“没错,你若是男儿身,还能为丁家传香火,可你偏偏是个女子,如果不能嫁入夫家给我带来荣耀,对我来说就一点用也没有。”

“原来你跟李元杰一样,对我的好都是假的,都是有目的的。”

“你若能帮我加官进爵,自然就是我丁子诚的掌上明珠,否则你就是个不孝之女,就是白白浪费丁府粮食的废物一个。你到底去不去给小王爷道歉?”

“不去。我才知道,你根本是个汲于富贵,眩于名利,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有你这样的爹爹,简直是我的耻辱。”

“你给我滚,滚。”丁子诚歇斯底里地手指门外。

“这里是宰相府,是爷爷的家,你没资格赶我走。”丁牡丹气呼呼地出了花厅,然后出了府。

“丁小姐。”一直在门外搔首踟蹰的蔡阿九唤了声。

“你怎么还在这里?”丁牡丹不高兴地看着他,“还有什么事?”

“丁小姐你的心情看起来比刚才还要糟糕。”

“不关你的事,”丁牡丹不再理他,朝街上走去。发现蔡阿九尾随在她后面,她蓦然后头,“别再跟着我!”

“丁小姐,我知道你心里不好受,不过你千万别装作没事,这样对身体不好。我……我陪着你吧。”

“谁要你陪。”

“我没有别的意思,也没有别的要求,只是想陪着你。如果你想说话,我陪你说话,如果你不想说话,我就一声不出,如果你心里不痛快,我就给你出气。我只求你能够快点振作起来,高兴起来。”蔡阿九一口气将话说完,又接着道:“你心里不高兴,有一个人陪着,总会好一点。”

“我不想叫人陪。就算我想找人陪着,也不见得要找你。”丁牡丹见蔡阿九低着头,想想便道:“随你便吧。不过你离我远点。”

“多远呢?”阿九搔头,不解。

“七步之远吧。”丁牡丹随口说。

“好好好。”蔡阿九循规蹈矩,一步一衡量地向后退了七步。“丁小姐,这样可以了吧?嘿嘿。”

说七步还真七步,世上竟有这等死脑筋的人。丁牡丹拧紧眉头瞥了他一眼,不理他,径直朝前走了。

蔡阿九跟在丁牡丹后面,一路衡量着自己的步数,可千万别有差错,不然丁小姐要不高兴了。

两个人就这样一前一后地走着,一直到了太阳下山的时候。

“你跟我半天了,怎么一句话不说?”丁牡丹蓦然回头,没好气地问蔡阿九。

“丁小姐没叫我说话。”阿九乖乖答道。

“你这个人怎么——,我现在叫你说话。”

“丁小姐你饿不饿,要不要吃一点东西?”到了自家的饼店前,阿九刚向前走几步想凑近丁牡丹,忽然想到要距离她七步之远,便又退了回原地。

“我不饿,即便是饿,我也从不吃大街上叫卖的东西。——哎呀你笨死了!”丁牡丹埋怨了一句,气呼呼走掉了。

“喂,知道她为什么不喜欢你吗?嫌你笨呗。”李亶突然出现在阿九身边。

“我说你小子最近是怎么了,饼也不好好的烙,还躲在屋子里看上书本了,原来心思都用在了追女孩上了。别神魂颠倒白日做梦了,信什么才子佳人,咱没那个命。那么个大美人,又是个千金小姐,人家能嫁给你。以我说竟死了那份心,安心烙饼经营好这间饼店,日后等着叔公为你找一个门当户对的女儿才是正事。”

“叔公你这话不对。天鹅肉最后都是被最有的癞蛤蟆吃走了,只要阿九有恒心,就一定会感动丁家小姐。”李亶说完看着呆呆的他,“所以你要变得聪明才行。”

“聪明也是可以变的吗?”阿九问,“聪明是天生的呀。”

“我跟恩师已经商量好了,趁着今夜集市有花灯展,他带着孙女上街去看,然后给你们制造机会,好好把握……”

花市灯如昼,东风夜放花千树,宝马雕车香满路,场面热闹得绚丽多彩。

丁牡丹正跟着爷爷欣赏花灯,笑声未歇,只见远处突然行来一白衣翩翩的少年,手持白玉扇朝她缓步行来,到她面前潇洒挥开扇子。

“今天是花市灯如昼的好日子。适合花前月下,适合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适合谈谈情,说说爱。”蔡阿九微笑着看着丁牡丹。

“你来干什么,我这辈子都不想看到你,你不是已经知道了吗。”

“牡丹,你怎么对阿九如此的态度。”丁名儒轻轻拍拍孙女,“爷爷走了,你跟阿九好好逛逛。”

“阿九?”这个人怎么是阿九,霎那间,丁牡丹以为是李元杰。阿九如此打扮之后,跟李元杰太像了。“你……你真的是阿九?”

“如此良夜,岂能独坐家中。乘夜出游,不想与丁小姐不期而遇,委实有缘哪。”

“我看你们还真是有缘分。”丁名儒在一旁捻须笑道。

“爷爷!”丁牡丹脸红了。

蔡阿九趁着他们爷孙说话之际,挥开扇子偷看上面的字,然后道:“难得丁小姐有雅兴出游于夜间,此刻良宵未尽,若小姐不介意,由在下陪伴丁小姐细赏花灯,未知小姐意下如何?小姐请。”

丁牡丹脸红地缓步朝前走,蔡阿九跟了上去。两个人并肩走着欣赏花灯,直到街市上灯火阑珊,笑语盈盈暗香已去;之后他们一整夜站在拱桥上边聊天边欣赏湖光山色。

“奇怪,才一会不见,你怎么像是变了一个人。”

“呃……”阿九赶紧偷偷看看扇面上的字,笑道:“这有什么奇怪的,人世变幻本来就莫测多端。”

“咦,你扇子上有这么多字,是哪位诗人的真迹?”丁牡丹忽然注意到蔡阿九手中经常看的扇子。

“哦不是啊,不是啊,普通的扇子罢啦,丁小姐还是别看了吧。”阿九赶紧躲闪,被丁小姐看到上面的内容就露馅了。“丁小姐,我们继续走走吧。”

“好的你不学学,干嘛把自己扮得跟李元杰似的,以为这样就英俊潇洒倜傥了?”

“这位年轻人,给美丽的小姐买只风筝吧,今日春风袅袅,碧空如洗,是很适合到郊外放风筝的。”卖风筝的老叟笑着看蔡阿九,他盯他们好一刻了。

“丁小姐?”阿九于是征求丁牡丹的意见,“怎么样?”见丁牡丹面带微笑在风筝摊位挑了一只色彩鲜灵的风筝,他嘿嘿笑了,于是摸摸身上准备付钱,摸了好半晌,才摸出十文钱。糟糕!

“年轻人,你这些钱可都不够买那些普通做工的。”这年轻人可真有意思,想讨这样漂亮小姐的欢心居然还不把钱带够了。

丁牡丹见了阿九的窘样,也没有嘲笑他,“多少银子?”她问老叟。

“小姐眼力果然不错,这只纸鸢上系有竹哨,风入竹哨,声如筝鸣,它是我这最好最贵的,不多不少整十两银子。”

“啊?十两?”阿九张大嘴。他跟叔公起早贪黑做饼卖饼,卖几百张也赚不得这些银子。

“你嘴巴张这么大干嘛。”丁牡丹付了钱对阿九丢下一句话,“还不快走。”

蔡丁二人到了野外一处杨柳拂堤的河边,这里果然好多大人孩子在放风筝,形形色色的风筝漫天飞舞。

“草长莺飞三月天,拂堤杨柳醉春烟。儿童散学归来早,忙趁东风放纸鸢。”丁牡丹见了此景,忍不住吟起了诗。

“丁小姐可真有学问。”阿九搔搔头,笑道。

“你以为我只是徒有其表吗。”今日风很好,丁牡丹说着已经将风筝放飞在空中。她的风筝是映着夕阳漫天飞舞的形形色色风筝中最引人注目的。这会风力适足的时候,她自己拿风筝的提线,逆风向边倒退着走边双目凝视天空之上的飞鸢,荣辱皆忘,杂念俱无。

蔡阿九站在一边嘿嘿笑着看着开心的丁牡丹,看见风力突然转强,丁牡丹拉风筝有些吃力,他马上走上前帮丁牡丹拉着提线。

丁牡丹本来还笑盈盈地放着风筝,当看见一对父女也在开心地放着风筝,享受天伦之乐的时候,她眼前浮现了刚才跟爹爹吵架的一幕,于是手松了提线,走到了河边的石头上坐下来,茫然地看着河水。

“丁小姐,你心里还有事对不对?”蔡阿九依丁牡丹身边而坐,手拿提线坐在地上,任风筝在高空飘荡。

“我从没有想到,爹一直以来对我的宠爱根本就是假的,是有目的的,他对我好只是因为我对他有用而已,他从没有真正疼过我。只要一想到自己以前误以为他疼我爱我,便在他面前恃宠而骄的时候,我就觉得自己跟个傻瓜一样,实在是可笑至极。”丁牡丹说完,半晌不听见蔡阿九的声音,“喂,你怎么不出声,我又没有不叫你说话。”

“丁小姐你一定很难受吧?”

“废话。”丁牡丹看着阿九。

“其实我……我不知道该说什么。”阿九难为情地道:“我嘴笨,不懂得如何劝慰别人,辜负了丁小姐对我说的这番心里话了。”

“你以为我想对你说,可是我不跟你说又能跟谁说呢,我身边就你一个朋友。”

“丁小姐能够把我当朋友,我哪里有这样大的福气啊。”阿九嘿嘿笑。

“你这人挺善良的,跟你做朋友我很愿意。”

“丁小姐,如果你愿意,可以随时找我,虽然我不会说让你心情会大好的话,但我可以陪你散心,可以聆听你的心事。你把烦心事说出来了,心情才会转好。”

“谢谢你了,阿九!”丁牡丹看看,“阿九,你是不是很喜欢我?”

“可是我哪有资格啊……”蔡阿九还想偷看扇面,然而这一次可是被丁牡丹瞧出了端倪。

丁牡丹劈手夺过扇子,看看,然后看了阿九一眼,又念道:“你是不是要说‘丁小姐是富贵之家出身的大家小姐,衣来伸手,饭来张口,而我只是个靠烙饼为生的小民,请不起丫鬟;丁小姐你很美,貌若天仙,有道是郎才女貌,我这副尊容实在是配不上;丁小姐你才华阜比仙,无论琴棋书画诗词歌赋,都是行家里手,我腹内空空,学问比不上,不用“三难”,用一难就足以难倒我。’‘今天是花市灯如昼的好日子。适合花前月下,适合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适合谈谈情,说说爱。’‘如此良夜,岂能独坐家中。乘夜出游,不想与丁小姐不期而遇,委实有缘哪。’‘难得丁小姐有雅兴出游于夜间,此刻良宵未尽,若小姐不介意,由在下陪伴丁小姐细赏花灯,未知小姐意下如何?’好啊,原来你一直都在骗我。”她把扇子丢给蔡阿九,“原来你一直装神弄鬼的。”

“我……我没有啊。”

“行了,我知道凭你的脑子,想不出来这样的鬼点子,是皇上给你出的主意吧。”

“我……我只是想……”

“想叫我高兴对吗?”丁牡丹厉声道:“算了,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吧。”

正当蔡阿九正低头惭愧时,他拉着的风筝在高空跟另一只风筝的线纠结在了一起。可是无论阿九怎么弄,风筝线不但没松开,反而越纠结越紧。

看了他的样子,丁牡丹再次来了气,“你真笨啊,跟他互相交换调整一下,线不就松开了吗。”气呼呼走掉,见阿九跟来,她转身厉声说:“站在,不许再跟着我。我知道你已经很努力了,但是有些事情是永远没办法改变的,你是这样的人就永远都是这样的人。我不喜欢你,一点都不,今日不喜欢,以后永远也不会喜欢,至于嫁你,更是不可能的事情。我托付终身的人,不但相貌要好,而且要才高八斗学富五车。我知道不应该以此评价一个人是否值得托付我的终身,但我也没有办法,我就是这个样子。说实话吧,我就是生生世世嫁不出去,也不会嫁给你的。”

* * *

如果一切能够重来。赵晏捷宁愿大河把他的尸首漂起来,送到那鸦雀不到的幽僻之处,随风化了。

昏迷多时的他终于在土炕上苏醒过来,醒是醒了过来,可脑子此刻还是紊乱的,以为自己已经在龙王爷那里做客了,早成了虾兵蟹将的美味珍馐了。直到晕晕乎乎坐起来后,发现自己是在一间陈设简陋的木屋里,再听见了外面猪的惨叫声,他觉得自己依稀回到了半年以前,才放了心。原来是在岳父母家里啊,他没有翘辫子。

“凤妹。”他下了炕走到院子里,叫了一声。随后看到两个男女在杀案板上的肥猪。

嗨呀,原来舅兄跟凤妹在杀猪呢。他就在这里陪他们呆会吧,看看热闹也不错。

“你醒啦,公子?”女人回头道。

“……”嗯?她不是凤妹,再看看随即回过头的男人,也不是舅兄。乖乖,这是什么地方,难道他不是在奇宝山家里吗,那他的凤妹呢。

“我能不能问一下,这是奇宝山吗?”

“公子,这里是离奇宝山七八里远的大相国寺村。我跟娘子在河边洗衣时,看到你跟一个女子被冲到了河边,昏迷不醒,就把你们救了回来。”男子道。

“那我娘子人呢?”晏捷问。

“她留了封书信给你,一个人走了。”男子说完走入屋子,拿起一张纸递给晏捷。

这会是啥呢,她根本不会写字啊。赵晏捷抖开一看,白纸黑字,居然是休书,上面还印了两个鲜红的手印。他下意识地抬手看看大拇指,红红的。哇哇,亏她想得出来,这女人居然在他昏迷不醒的时候强迫他按了手印,她到底想干什么。

赵晏捷赶去状元桥,路上路过了九王府的时候,发现九王府正在举行婚礼,场面真是盛大非凡,院子里鼓乐喧天,一群群人个个喜上眉梢,欢天喜地地正在猛劲地吹吹打打。

是九哥娶亲了吗,他又续弦了。

正想着的时候,一顶华丽的大喜轿抬进了门,媒妈妈搀扶着凤冠霞帔,盖着大红盖头的新娘子下了轿。紧接着媒妈妈拿着一碗饭,欢欢喜喜叫道:“小娘子,开口接饭,吃夫家饭,成夫家人。”

还站在新娘子身后的赵晏捷,看见新娘子掀开盖头,接过饭吃了一口,然后又将盖头放下来,不觉想起了自己成亲的那刻,他的娘子竟然因为那碗饭是冷的,当场指着鼻子把媒妈妈给骂了,而他因为害怕躲在菊花丛中被蜜蜂蜇伤了。而今转眼才半年,他跟他的娘子竟成了劳燕分飞的结局。

本想着应该立即去找杜小凤的,晏捷忽然又想,既然来了,就应该先进去给九哥道喜嘛,于是迈进了正堂去,看见正堂内,头戴状元帽,一身红妆的赵宗佖眉开眼笑地看着在媒妈妈搀扶下朝他走来的新娘子。等他们拜过堂之后,赵宗佖用机杼挑开新娘子的盖头,露出新娘子的面貌时,晏捷呆了,大叫道:“错啦,错啦,这是我娘子,搞错啦!”

“十四,从今往后,凤妹只有我一个人可以叫,她是我娘子了,你得叫九嫂。”赵宗佖笑道。

“不是,凤妹是我的。凤妹,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谢谢十四叔来给我夫妇道喜,请叔叔坐下来喝杯喜酒吧。”杜小凤垂着眼帘。

“谁是你叔叔,我是你夫君。你不是说等我打了胜仗回来就原谅我吗,现在怎么就嫁给别人了呢,你嫁的这个人是我九哥你知道吗。”

“如果你平安那我就嫁他,我早答应过他的,不能说话不算数。咱们夫妻缘分已尽,以后是叔嫂关系了。奴家敬叔叔一杯,快请饮了这杯酒吧,吉时已到,我跟丈夫要进洞房了。”

“不许入洞房!”

“不许入洞房!不许入洞房!……凤妹,凤妹,不许你入洞房。”赵晏捷一激灵坐了起来,一头冷汗。

“丈夫,你怎么了?”杜小凤握住晏捷的手。

“凤妹,你不能入洞房,不能嫁给我九哥。”晏捷紧紧抓着小凤不放。

“我在这呢,没嫁任何人,我是你娘子。”看情形,晏捷是做梦了,而且相当的准。“你在做梦。”

“啊?我是在做梦?”晏捷一点点冷静下来了。

“你当然是在做梦了,你瞧,我现在不是在你面前吗。”小凤笑笑。

“凤妹,好久没有抱到你了,”晏捷说着要去抱她,“给我抱抱。”

“这里不行,是别人家,给人看到了要笑话的。”杜小凤挣开他,“丈夫,是一对夫妻救了我们。”河水把他们向前推时,把他们冲撞到一块石头上,使他们立即失去了知觉。

“那我们真的要好好谢谢人家了。”乖乖,被河水灌得半死,差点憋死在水里。

“丈夫我刚才也做了一个梦,梦太过真实了,似乎真的是发生在我身上一样,可是跟我们两个的生活却又一点也没关系。我梦见我们到了后唐,我们的身份,学问……一切全部都对调了,而且本来是我喜欢你,可是却也变成了你苦苦追求我了。……”而那个叫李元杰的人似乎像是赵宗佖。“对不起丈夫,如果不是我不信任你,我们不会发生这些事。”

“不,也怪我,我不该跟海棠说你,叫海棠误会。”

“丈夫,你知道海棠喜欢你吗?”

“海棠喜欢我,不可能吧。”

“是她说的,她说你是因为她是风尘女子所以没办法娶她,她也因为自己是风尘女子所以没资格嫁你。”

“是吗?”难怪那日海棠说的话那么奇奇怪怪呢,不过海棠是不是真的喜欢他,晏捷似乎也不能够确定。“可能你听错了吧,海棠早已经嫁人了。”

“我听错了吗?”也许是真的听错了吧,杜小凤自己也糊涂了。“海棠她嫁人了?”

“嗯。”她留了首诗给他,“昔日章台舞细腰,任君攀折嫩枝条。如今写如丹青里,不许东风再动摇。”

“不懂。”

“舞韵歌声都折起,丹青留下芳名。”

“不明白。”

“意思是说她从良了,从今以后潜心作画,撷芳楼再没有她夏侯海棠这个名字了,她的名字只在画坛大放异彩。”

晏捷这时候话音刚落,忽然听到院子里有小孩子的欢笑声,于是开始直勾勾盯着杜小凤的肚子看。

“你看什么?”杜小凤看看自己平坦的肚子,愣了。

“凤妹,咱们成亲都小半年了,你那里怎么还没动静?”晏捷依然直勾勾盯着杜小凤的肚子,然后看着小凤,“我希望你能生个女儿,我真的希望有一个女儿,温婉柔顺的最好。”

“废话,我还希望生个儿子呢,阳刚勇武的最好!”

晏捷难为情地低头嘿嘿笑起来,但杜小凤似乎没有心情笑,生他的孩子,她怕是没机会了。看着他,她道:“丈夫,如果我真的嫁给你九哥了呢?”

“你不会的,再说九哥也不可能娶你。”

“我是说如果。”

“我不干,我不准你嫁。”

“如果你九哥愿意呢?”

“我去把你抢回来。”

“可是,他是你九哥。”

“九哥怎么了,九哥就可以随便娶弟弟的娘子啦?凤妹你别不着边际的胡思乱想了,刚才不过是我做的怪诞的梦而已。我对你是真心真意的,真的。”

“我知道了。从你跟着跳到河里的那时候开始,我才知道你的心,我明白了你爱我,因为只有发自内心的爱,才会有发自内心的勇敢。可是……是我答应嫁他的,怎么能说话不算。”沉默了许久,杜小凤接着把事情前前后后解释了一遍,不忍心破坏赵宗佖在晏捷心中的形象,她的解释很有保留。

赵晏捷听了,瞪着两只眼,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半晌问道:“你想嫁他吗?”

“废话,你说呢!”

“凤妹,夫君知道怎么做,你不用急,即使天塌下来也有夫君给你撑着。”

他们道别了救他们性命的夫妻,回了汴京城,一路朝九王府走去。

此时的九王府到处挂着红绸,贴着红色双喜剪纸,一幅大婚景象,却静得出奇,里里外外没有一个人,没有一点喜庆气氛。

赵晏捷跟杜小凤进了花厅,看见赵宗佖呆坐着,毫无精气神,那张俊脸憔悴不堪。

“九哥。”赵晏捷叫了一声。

赵宗佖一抬眼,见是他们,即刻神采奕奕,容光焕发,从座位上站起来快步到他们面前。“十四,你活着,太好了。”既然他没有死,那杜小凤得信守诺言了。

“九哥。原谅凤妹食言不能够嫁你,好吗?九哥是兄长,还请宽宏大量成全我们夫妻。”

“你当初是怎么信誓旦旦地答应我的,现在果真要变卦吗?”赵宗佖看着杜小凤,“你不知道我对你的心意,不知道我欢欢喜喜准备这一切,然后听到你被水冲走时的心情吗。现在你倒要变卦了,我绝不答应。”

“我知道我这样做不对。可是你娶回一个根本不喜欢你的女人有什么好呢,难道你不想拥有一个真心对你的人吗。九哥,我永远不会是那个人,我曾说过我不嫁你,你若逼着我,我要么终身不嫁,要么剃了头发做姑子去,要么一刀抹死。你希望我怎样,说出来我就做得到。”

“看来你是打定主意不嫁我了。”赵宗佖转过身负手而立,“我若还不答应呢。”

“九哥,恕兄弟亵渎了你,我知道你十分喜欢我的收藏,若你肯原谅凤妹,我情愿将家私尽数献与你,绝不反悔,立字据为证。”

“从何时起你把女人看得比你那些宝贝还重要了。”赵宗佖踱了几步,蓦然回身,“也罢,她打定了主意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就算埋到坟堆里也是你的尸首,那我就做回好事吧,不然这么美丽的女人若没了头发一辈子守在青灯古佛旁,或者跟楚汉时的虞姬一样一刀抹死了,岂不是暴殄天物。十四既然这般潇洒慷慨,那我就却之不恭了。”

九王府管家在赵晏捷府上清点着字画珍玩,并几大箱银子。看着这些东西一箱箱被九王府仆人抬出大门,看着九王府管家来找赵晏捷签字画押,看着签字画押之后的晏捷竟然还微笑,杜小凤忍不住对坐在身边的晏捷:

“丈夫,都是我不好,如果不是我胡闹,你就不会失去这些东西。”

“怪我,失去这些东西也是我活该。凤妹,这些东西对我来说确实都是无价之宝,可是跟你比起来一点都微不足道,如果没有你,那我要它们又有什么用呢,难道我能跟这些身外之物生活一生一世吗。”赵晏捷笑笑,“没就没了吧,省得我是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摔了,夜里还怕被偷了。”

“夫君,还有一样,他们没有拿走?”

“什么?”

“这个呀。”杜小凤拿出曾被她摔成两半的汉瓦当,给晏捷一半,“咱们一人一半。”

赵晏捷鼓捣着手中的半拉汉瓦当,忍不住摇头笑笑,然后跟杜小凤手中的半拉拼合在一处,汉瓦当又成了圆圆的,完整的。

“夫君你看,这是不是象征着‘破镜重圆’?”

赵晏捷一惊,唷,他的凤妹竟然会说成语了。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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