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为什么还在这儿，穿着灰色僧衣，
脑瓜里塞满有关她的事物？
就像……麻雀，待在它的县里，
冬天也不挪窝。
2
黑布衫，蓝裤子，灰头土脸。
在堆放垃圾的墙根儿，
晒暖，哮喘，熬日子。
扎羊角辫的麻雀，在蹦跳。
割草，撞见鬼，并嫁给它。
3
七月，阳光的稗谷，撒满窗台。
鬓角插朵野花，第一次望见夏天，
叼着一片翠绿的花生叶，
骑车如飞的邮递员，
从大榆树投递至黑槐，大嘴乌鸦，珠颈斑鸠。
4
丈夫，生产队饲养员，
暴雨夜倒塌的草棚砸死；
大女儿与外地人私奔；
二女儿，女婿炸死在采石场；
小女儿去年离婚。
“唧唧，唧唧，唧唧”——
再大的叫喊，不过是小麻雀的啁啾。
5
黄昏，成群结队的小黑点
掠过树梢、山岭上空，减得校园寂静。
晚上，扒拉几口玉米糁，
翻六七里山路，在荧幕后面
看露天电影。
返回时，积聚的勇气，如狗汉奸的
自行车轮胎，被张嘎扎瘪。
6
倒毙枯草间，你死不瞑目。
僵硬，瘦骨嶙峋，
爪子蜷缩在身子两侧，
就象万恶的投降派，向饥火和北风。
7
牙床上的牙齿，一颗一颗
松动，脱落，埋在他们
锄草、播种、施肥的责任田。
8
墙洞，山崖裂缝，
垫上一把干草，就是一个家。
白天也摸黑。下的蛋，
却是灰白色的，如瓦数较小的灯泡，
四个，五个，椭圆，温暖，
淡淡的，散着婴儿的乳臭。
9
红领巾。
捉迷藏，小学三年级，
和麻雀躺在阔大的南瓜叶下，
看她脱下裤子，红色的舌尖。
掏鸟蛋，沾染泥巴、钢笔水的手，
伸入回忆的窟窿……黑暗，恐惧，
青石板上摔碎，
蛋清，蛋黄，湿糊糊一片。
10
有时候，粉红色的几团
鸟形的肉，扭动着。
孙猴子，给纯粹的肉身唐僧
划保护圈，半道杀出的野狗
却把他衔走，森森的獠牙，
咬进胴体，挣扎着。
11
童年：鸡，鸭，狗，麻雀。
后院，柴草，旧家俱，
坛坛罐罐。废弃的红薯窑，
一棵狐臭的椿树，高大，无用。
一付中药熬三遍，药渣倒在十字路口。
12
在山墙旁的梧桐上开会，
“嘁嘁喳喳”，讨论多么热烈！
上工的钟一敲，他们就闭了嘴。
扛着镢头，铁锨，社员纷纷涌出家门。
13
绕过门卫，一只麻雀闯进大礼堂，
头，撞击窗玻璃，淌着血。
念稿的闫书记，张大了嘴。
14
我们是拾穗者。
麻雀，落在后面，捡漏掉的麦粒。
“赦免它！赏它一份足够的口粮！
再加上整个白天，万丈长的光芒！”
15
早晨，准时扭开半导体，
竟然听不到《东方红》，预报节目，
一声鸟鸣也没有。
调到的电台，不是空白，就是干扰信号。
2007/12/8夜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