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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善于投机的小军阀

就在刘邦一筹莫展之时,他所处的大环境又发生了急剧变化。

陈胜派出的西征军主力在周文的率领下,一路急进,打破函谷关,数十万人浩浩荡荡,抵达戏水。戏水在今陕西临潼附近,为咸阳的东部郊区。

二世皇帝捂耳朵也不管用了,眼看兵临城下,他大惊失色,急忙召集御前会议商讨对策。当时负责保卫咸阳城的有五万新兵,这些新兵都是精挑细选而来,被称为力士;可是他们训练了没几个月,其战斗力尚令人怀疑。

大臣们面面相觑,想不出对策。这时有个人忽然站出来,出了个主意,他说:“贼军逼近,声势浩大,向附近郡县征兵已经来不及了。骊山刑徒很多,不如赦免他们,武装他们,让他们攻击贼军。”

这个出主意的人名叫章邯,官职是少府。少府为九卿之一,相当于中央机关的部长,主要负责皇室的物资供应及建设,骊山墓的建造就归他主管。

二世皇帝早已吓晕了头,见到稻草就抓,急令章邯负责此事:就这样办!

章邯是个天才式的人物,他近乎变魔术一般,把数十万没有经过正规训练的劳工,迅速变成了一支看起来很像样的军队。骊山距戏水不远,这支仓促组织起来的部队,一鼓作气,居然把周文的几十万大军打败,迫使他们逃出了函谷关。

章邯没有迅速追击,他的那支刑徒部队是乌合之众,打跑周文后一哄而散,没有剩下多少人。正当章邯焦急之时,关中各个郡县的援兵陆续赶到,再加上咸阳城里原有的五万强壮新兵,于是,在两个月时间里,他重新集结起了一支近十万人的劲旅。

周文退出函谷关后,并不认输,他盘算着进行反攻。章邯的部队杀出关来,再次将周文打败。周文退到渑池城,停留了十几天,摆开阵势与章邯决战,被章邯一顿猛打,溃不成军。周文走投无路,刎颈自杀,这路西征军终于灰飞烟灭。

吴广率领的那一路西征军队,处境也极艰难。他在荥阳城下遇上了一个厉害角色。那人是三川郡的郡守,名唤李由,性情冷峻,智勇双全,是帝国宰相李斯的长子,据说曾跟蒙恬学过兵法。

李由虽然仅有两万多兵马,但调度有方,组织严密,屡次挫败吴广的进攻。吴广这个人军事能力一般,不善作战,他麾下有个叫田藏的将领,性格急躁,竟联络一批同党将他杀死,取代了他的职位。正好章邯的军队逼过来,田藏主动迎击,导致全军覆没。

走南路的西征军宋留部,打下南阳后就无所作为,基本等于废了。

经略赵国的武臣部比较顺利,可是在他们收复了大部分原赵国领土后,张耳与陈馀就说服武臣自立为赵王,基本脱离了陈胜的控制。

陈胜对老友武臣的背叛非常恼怒,要杀尽他与张耳等人的家属。他的首席幕僚蔡赐坚决反对,道理是:武臣虽然自立为王,可是他还承认陈胜为领导;假如杀了他的家属,那么就会把他推向对立面,立刻成为凶恶的死敌。

陈胜好率性杀人,可是蔡赐算的这笔利害账,他还是听明白了。陈胜压住怒气,把武臣的家属软禁在宫中,封张耳的儿子张敖为成都君,派使者去赵国道贺,催促赵国派兵西征攻打函谷关。赵国想求自己的安全,当然不会听陈胜摆布,派出三路军队,一路由韩广率领,北上攻略原燕国故地;一路由李良率领,西北攻略常山郡(今石家庄一带),计划由此穿越太行山进入太原等地;还有一路由张黡率领,西南攻略上党等地。

应该说,赵国这个战略安排非常高明,可是不管多高明的战略都需要有合适的人去执行;赵国派出去的这三位将军,有两位都出了问题,这给赵国造成了极大的损伤。

且说韩广,占领燕国后,燕国的一些头面人物纷纷劝说他自立为燕王。韩广动了心思,暗想武臣都能脱离陈胜自立为赵王,我难道就不能脱离武臣自立为燕王?他很想这么干,可他的母亲留在赵国,所以他还有疑虑。有人开导他说:楚国怕与赵国为敌,不敢伤害武臣的家属;现在赵国一定也不想与燕国为敌,所以不必担心。韩广深以为然,自立为王,赵国得知后,把他的母亲主动送了来。

按下赵国的事暂且不表,再说陈胜派去南征九江郡的邓宗。邓宗带领的是支小股部队,影响力很小,出征后很快就没了声息,就像被扔出去的一块石子,在历史的汪洋中连个水泡都没冒一下。

在陈胜派出去的各路大军中,只有去经略魏国的周市将军干得有声有色。周市收复了魏国故地后,胃口大开,企图趁势攻占东方的齐国故地。可是他没有料到,当他领兵进入齐国腹地时,却不经意间催生出了一个新的齐国。

周市领兵到达狄县(今淄博高青县)附近时,居住在狄县的原齐王室遗族受了刺激,决定恢复齐国。原王室的遗族中有个人叫田儋,在本地很有威望,田儋不仅家族势力强大,而且有两个英雄堂弟,一个叫田荣,一个叫田横。

周市兵临狄县城下时,田儋捆绑起自己的奴仆,亲自带人把他押送到县衙,声称这个奴仆犯下了大罪,请求县令把他处死。县令不知是计,出来处理此事,田儋趁机杀死县令,自立为齐王。新齐王组织军队准备攻击周市,周市意识到自己不会受齐国人民欢迎,赖着不走只能是自讨没趣,所以他索性卖个人情,派人去见田儋,祝贺他当选新齐王,约为盟友,答应退兵。田儋千恩万谢,礼送周市出境。

回到魏国的地盘后,周市的部下想立周市为新魏王,周市是个模范干部,能干事,没有野心,他坚决推辞,请求陈胜放回原魏王室的后裔魏咎,封他做魏王。陈胜开始不同意,周市反复陈述利害,陈胜拗不过他,只得把魏咎送回魏国,封其为魏王。

陈胜派出去的六路大军,废了五路。但经他一折腾,原来被始皇帝灭亡的六国,除韩国外,有五国得到了名义上的恢复。

刚开始向外派兵时,孔鲋博士劝陈胜防备秦军反扑,陈胜表面不以为然,可还是做了些防备,例如派广陵人(今江苏扬州)召平出征东南,试图在江东开辟出一片根据地,以备退路。正是这个召平,后来做出一件事情,成就了项梁。

陈胜虽然控制不了局面,可名义上是关东各路义军的盟主,他像个暴发户,骄傲又爱摆谱。他的岳父来看姑爷,他端起架子不肯下拜,老头气得扭头就走,气呼呼抛下句话:“倚仗叛乱自封王号,又不尊重长辈,不能长久!”他年轻时的一个伙伴,记得他说过“苟富贵,无相忘”这句话,前来投奔他,反倒因说话随便,被陈胜处死。

陈胜从一个卑微的匹夫,到拥有巨大权力的王爷,只用了短短几个月的时间,身份的变化就像做梦一样,他开始有点找不着北,他就像只被拴在鞭稍上的屎壳郎,只知道腾云驾雾了。他只看到关东各地的反秦势力如野火般遍烧,基本恢复了秦朝统一前的态势;可是他忘了,秦国当年扫灭六国的军事实力依然存在,秦朝尽管失去了对关东大部分地区的控制权,但仍有能力再打一次扫灭诸国的统一战争。

原秦国在本土最多能够动员的作战兵力约有五六十万人,这些军队在帝国建立后主要布置在四个地区,其中约三十万人布置在北部边防,长城塞下,主要任务是对付匈奴人;第二部分驻扎在咸阳及关中各地,约有十多万人;第三部分配置在函谷关以东,洛阳到开封一线,合计约有近十万人;第四部分零散地配置在晋南黄河渡口及南阳、武关等要塞地区,约有几万人。

这样说可能有人会不同意,有些论者认为,秦朝除此之外,还有一支更强大的军队可资利用——岭南兵团。他们的理由是,公元前214年,始皇帝为经略岭南地区,曾派出五十万大军屯驻那里。令他们感到奇怪是,这支军队后来为什么没有被调回来?为什么没有被用来镇压叛军?

有些人推测,这可能与道路被阻断有关;也有人认为,可能是岭南地区受到当时政治形势的影响,这些军队调不回来了。

但真实的原因可能并非如此。秦朝的军队分三个系统,一是中央直辖的野战主力,为嫡系,其前身是前秦王国时期的军队,兵源主要来自于关中地区,其驻防地为关中京辅周边及帝国各战略要道。

二是地方部队,兵源主要来自函谷关以东地区,零散地驻防于帝国的各个郡县,主要任务是维护地方的稳定与治安。

三是谪戍部队,所谓“谪戍”,就是流放当兵的意思。这种部队的兵员主要来源于三种人:一是罪犯;二是上门女婿;三是商人。这三类人是因受惩罚而当兵的,驻防的往往都是些最偏远地区,地位低、待遇差,与正规军不在一个档次,让他们去边疆对付土着人还勉强,指望他们平息国内叛乱根本不可能。

秦始皇派到岭南的所谓五十万大军,实际就是一支谪戍部队,或者说是一支武装移民部队。这伙人到达岭南后很快就居民化了,不仅征调他们困难,即便征调回来,恐怕能起的正面作用还不如制造的麻烦多。

这次章邯出关追击叛军,率领的主力部队主要来自关中的嫡系驻军。他在荥阳与李由会师后,立即合兵南下,直扑陈胜的都城陈县。陈胜设置了两道防线阻挡政府军攻势:第一道防线设在郏县,由将军邓说负责;第二道防线设在许县(今河南许昌附近),由将军伍逢负责。

正在这时,咸阳方面给章邯派来了两位助手:一位是前栎阳监狱负责人司马欣,就是此前营救项梁的那位仁兄,他的军中职务是长史,相当于现在的参谋长;另一位名叫董翳,军中职务是都尉。这两位不是空手而来,他们给章邯带来了一批援兵。章邯当时出关匆忙,关中偏远地区之兵还有遗漏,这两位现今将他们悉数带出,关中自此无兵可征。

章邯对援兵的到来深感欣慰,他初时带出的那近十万人,经过三次大战,已折损了许多。现今有了充足的兵力,章邯底气倍增,他不愿浪费时间,逐一去破楚军的防线,而是采取齐头并进的战术,分出一军攻打郏县,将邓说击败,自率主力直击许县,又将伍逢击败。两将狼狈逃回陈县,陈胜又惊又怒,诛杀了邓说。

秦军逼近陈县,陈胜没有将领可派,只好让蔡赐领兵抵抗。蔡赐是个文臣,哪里会排兵布阵,结果被章邯一战杀死。陈胜慌了神,亲自出西城督战,遭遇挫败,只得弃城逃跑。这年腊月,陈胜逃到汝阴县(今安徽阜阳),喘了一口气,又折返东北方向去下城父县(今安徽蒙城西北),路上被自己的车夫庄贾刺杀。

一代草莽英雄,就这样悄然陨落。

但陈胜的末路,却是刘邦的出路。

且说楚王陈胜战败出逃的消息传到东方的郯郡(今山东郯城县),有个叫秦嘉的人很高兴,他迫不及待地立一个叫景驹的人当代理楚王,取代陈胜。

这个秦嘉原是陈地人,陈胜起兵时,他在郯郡起兵响应,并把郡守围困在了城里。陈胜听到消息,想收编这支军队,就派一个叫畔的人去当特派领导,全权指挥围攻郯郡的军队。

秦嘉见陈胜想踹开自己,非常不满,拒绝接受命令。他自立为大司马,假借陈胜的命令杀死了畔。他名义上接受陈氏楚国的领导,实际是一支独立于陈氏体系以外的军事力量,他早就盼着陈胜倒霉,自立门户了。

秦嘉立景驹为楚王的消息传到沛县,苦闷中彷徨的刘邦眼前顿时一亮,这对他来说是条新出路,他可以借用这位楚王的力量谋取发展。他听说景驹到了留城,就前去投附他。留城离沛县不远,在今微山湖的湖区内。

刚进入留城境内不久,刘邦碰到一支百多人的队伍,他们也是前来投靠楚王景驹的。这支队伍来自下邳,头目是个三十几岁的书生,相貌清秀,姓张名良。原来,张良刺杀秦始皇失败后,躲在下邳,在一座桥上巧遇隐士黄石公,得到一部兵书。张良勤研苦修,学就了一身经天纬地的本事,现在正准备找地方推销自己,以找机会实现光复韩国的梦想。

刘邦与张良一谈话,立即觉得此人知识渊博,非同小可;张良也一样,他感觉刘邦明白豁达,虽然势窘落魄,但思路清晰,见识高远,不似凡辈。尤其让张良惊奇的是,他故意说一些高深的兵法理论,看似文化水平不高的刘邦,居然完全能够听得懂。

张良决定接受刘邦领导,刘邦非常高兴,任命张良担任厩将。厩将的主要工作是负责后勤车马,相当于现在的县府办公室主任。

刘邦与张良一同去见楚王景驹,刘邦对楚王高声叫苦,装出一副可怜相,请求其拨派兵马,由他带领去进攻丰邑,一则为自己报仇,二则为大楚国收复地盘。

这番表演实际上是刘邦与张良事先商量好的,目的是要兵要粮,同时保持住自己的独立性,要避免被人家留住,自己的这点兵马不能被人家收编。

这个山寨楚国的实际当家人秦嘉也不是个容易糊弄的人,他也正想利用一把刘邦。

原来,秦朝将军章邯攻破陈县,见到了陈胜的人头后,不敢懈怠,自己领兵北上,从正面进攻魏国;同时,他命令一个叫司马枿的副将向东进攻,目标是一举荡平那一带散落的反秦势力,从侧后包抄魏国。

按照章邯的作战计划,消灭魏国后,他就可以顺手灭掉齐国,然后北过黄河击垮赵国,平息这场叛乱。

司马枿能征善战,他率领政府军一路东进,攻下相城(今淮北市),然后折而北上,准备进攻另一个公开反叛的地区——砀郡(在今河南永城市山城集)。

砀郡的官民非常惊恐,他们听说司马枿打进相城后血洗了那座可怜的城市。现在这个残暴的人又把进攻的目标指向了他们,他们想投降,又怕得不到谅解,徒然被残杀,他们想抵抗,却又没有底气。他们只好求援。

砀郡求援的消息传到留城,秦嘉决定发兵救援。他明白砀郡为留城的门户,砀郡若失,司马枿很快就会杀过来。

秦嘉打算亲自领兵前去救援,他命令刘邦率部同去。刘邦请求补充兵马的愿望虽然没有实现,但他知道自己必须参加这次军事行动,因为如果砀郡失守,他的老巢沛县就会首当其冲成为司马枿的进攻目标。

两人引兵来到秦军的必经之路萧县,伏击司马枿。两军激战,秦军占了上风,秦嘉、刘邦见形势不利,退出战斗,率部撤回留城休整。这一战虽然没有取胜,却使秦军受到重创,大大削弱了其战斗力。

司马枿无力追击,只能整顿队伍,按原定计划,继续向砀郡进发。

刘邦探听到司马枿的虚实后,向秦嘉请求再援砀郡。秦嘉见识到了秦军的凶猛,不愿再去冒险,他拨给刘邦部分兵马,命刘邦单独前往。

这正合刘邦之意,他领着三四千人,立即赶往砀郡。这次他还是采取老战术,不进砀郡城,而是悄悄在砀郡东面设伏,静候司马枿部到来。

司马枿没料到已经溃退的敌军会杀回马枪,仓促应战。这一带是刘邦的老根据地,群众基础好,地形熟悉;而司马枿部远道而来,人生地不熟,有些被动。两军苦战三天,刘邦得到砀郡军民的大力支持,迫使司马枿败逃,成功保卫了砀郡。此战,樊哙一人斩敌首十五级。

刘邦占据砀郡,收编了砀郡原有的六千兵马,加上自己残余的三千人,共拥兵九千。这是刘邦起兵以来的最大一次收获。刘邦很高兴,他打算展展拳脚。

在刘邦的砀郡根据地与沛县根据地之间,有两颗敌对的钉子:一颗是下邑城(在今安徽砀山县);另一颗就是他的家乡丰邑城。刘邦领兵在砀郡休整了十几天,3月,他决定拔掉这两颗钉子,让自己的根据地连成一片。

他先领兵进攻下邑城,顺利攻克。再进攻丰邑,守城的雍齿坚决抵抗,刘邦碰到了老问题——这座小城他不能玩命攻,守城的人与攻城的人都是乡里乡亲,他下不去黑手。刘邦又一次选择了放弃。

正在这时,刘邦听到了一个令他震惊的消息,有一支牛气哄哄的南方军队来到了下邳。这支军队有六七万人,实力强大,他们的首领是已故楚国名将项燕的儿子项梁。

刘邦不知道这支军队来这里意欲何为,也闹不明白他们的到来对自己是祸还是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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