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邦自从当皇帝以来,始终被一件事情困扰。
此时,有个人正密切关注着刘邦,他见刘邦面有讨厌之色,暗暗喜悦,心说,老夫等这一天已经很久了。他对刘邦说:“儒生们虽然不能帮您进取,但可以帮您守成。我请求到鲁地找一班儒生来,与我的弟子们一同制定宫廷礼仪。”这话如果放在先前说,刘邦大概会破口大骂,第七章当皇帝的滋味但现在正是火候,刘邦不仅不反感,还很感兴趣,问道:“这事很难吧?”
那人说:“不难,不同时代有不同的礼仪制度,我想以古礼为基础,结合秦朝的仪典制定一套新礼仪。”刘邦说:“你可以试着办一下,但要让它简单易懂,首先要考虑让我能够推行下去。”
这个善于察言观色的人叫叔孙通,薛县人(今山东枣庄)。叔孙通写得一手好文章,知识渊博,在秦朝的时候,政府召他到宫廷中任职,担任见习博士。几年后,陈胜起兵造反,使者把这个情况报告给朝廷,秦二世召来各位博士、儒生问道:“楚地戍边的士卒攻下蕲县进入陈县,对这件事各位有什么看法?”博士以及儒生们有三十多人走上前说:“做臣子的不能聚众,聚众就容易造反,这是死罪不能宽赦,希望陛下赶快发兵攻打他们。”秦二世听他们把此事定性为造反,认为他们夸大事态,危言耸听,脸色顿时改了样。
叔孙通见此,走上前去说:“他们说得都不对,当今上有贤明的皇帝,下有完备的法律,人人遵法守职,四方八面都归附朝廷,哪有人敢造反啊!这只是一伙盗贼行窃罢了,何足挂齿。郡官们正在搜捕他们治罪论处,不值得忧虑。”二世皇帝闻言很高兴,说:“讲得好啊!”
二世皇帝又向每个儒生问了一遍,让他们重新谈谈对这个事件的定性问题,儒生中脑筋死板的,仍坚持说是造反,而灵活一点的,则改口说是盗贼。秦二世命令监察官审查每个儒生说的话,凡说造反者都治罪;那些说盗贼的,都免掉职务。只有叔孙通受到嘉奖,二世皇帝奖励给他二十匹帛,一套服装,并授给他正式的博士职位。
叔孙通走出宫来,回到居所,一些儒生责问道:“先生为何专说些阿谀讨好的话?”叔孙通回答道:“各位不知道啊,不这样,我可能就逃不出虎口!”
叔孙通知道朝廷由这样一位糊涂的皇帝当家,肯定没有希望,所以他立即辞职逃离咸阳,回到家乡薛县。此时薛县已经被楚军占领,叔孙通便投靠了项梁。等到项梁在定陶战死,叔孙通又跟随了楚怀王。后来怀王被项羽封为义帝,迁往长沙郡,叔孙通不愿去,就留下来给项羽服务。
公元前205年,刘邦带领五个诸侯王攻陷彭城,叔孙通没有逃跑,主动投降了刘邦。叔孙通初次面见刘邦时,穿着一身儒生服装,刘邦面露讨厌之色。叔孙通出来后,立即更换上楚地流行的短袄,以讨刘邦欢心。刘邦任命叔孙通做博士,称为稷嗣君。
那时,跟随叔孙通的儒生弟子有一百多人,可是叔孙通从来不向刘邦推荐他们,反而专门举荐那些曾经聚众为盗者。他的弟子们不平,暗地里骂他。叔孙通听说后,也不生气,反而心平气和地向他们解释说:
“汉王正冒着利箭坚石争夺江山,你们各位难道能去搏斗吗?所以,我只能先举荐能斩将夺旗的勇士。各位姑且忍耐一下,我不会忘记你们的。”
叔孙通自损人格,到处阿谀讨好,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寻找机会推销儒家的主张。他叔孙通不是没有原则,也不是没有忠诚,他只是不想明珠暗投,他等待着把自己的才能与忠诚奉献给那些值得他奉献的人。现在刘邦给了他机会,他总算可以施展自己的抱负了。
叔孙通来到鲁地,召集起儒生三十多人,打算带领他们去给新政府工作。但是,鲁地有两个儒生不愿跟他走,他们嘲讽说:“你所服务的君主有将近十位了,你总是靠当面阿谀奉承讨取他们欢心。当今天下刚刚平定,死的人还来不及埋葬,伤残的人还没有康复,你凭什么要制定礼乐?礼乐的兴办,只有积累百年功德才有资格,我们不想违心地替您办这种事。您办的事不合古法,我们不会跟你走。您还是赶快走吧,不要玷辱了我们!”
叔孙通气得笑了起来,回敬说:“你们真是鄙陋迂腐的儒生啊,一点也不懂时世的变化。”
叔孙通与新征召的三十人一起回来,加上他原先的弟子,又抽调了一些皇帝的侍从,凑齐一百多人,在郊外拉起绳子作为彩排场所,立上茅草代表位次的尊卑,认真演练。一个多月后,叔孙通请刘邦观看,刘邦感到很满意,愉快地说:“这些我能做到。”他下命令让群臣都来学习,准备10月在长乐宫落成的典礼上正式排练。
长乐宫原是秦朝的一座离宫,位于长安城的东南隅。刘邦准备定都长安时,责令萧何负责改造扩建,汉六年,也就是公元前201年初冬竣工。长乐宫后来与未央宫、建章宫合称汉家三宫。
10月的一天拂晓,仪式正式开始。只见典礼官按次序将所有官员引入大殿,文官排列在东边,武将排列在西边。侍卫人员手握兵器,竖立起旗帜,有的在殿下台阶两旁站立,有的排列在廷中。这时皇帝乘坐辇车出房,随行人员举旗传呼警戒,引导诸侯王以下至六百石级别以上的官员依次序朝拜皇帝,气氛非常肃敬。
典礼仪式完毕,置备正式酒宴。众侍臣官员陪坐殿上,都俯伏垂首,按官位的高低次序起身给皇上敬酒祝福。御史负责监督工作,凡遇到不遵照礼仪举手投足者,就将他领出去。整个酒宴活动一直到结束,没有出现惯常的大声喧哗现象。
刘邦心花怒放,说道:“我今天才知道身为皇帝的尊贵啊!”
为了表彰叔孙通的贡献,刘邦授任叔孙通为太常,赐给他黄金五百斤。叔孙通顺便要求说:“各位弟子儒生跟随我时间很久了,与我一起制定朝廷仪礼,希望陛下授给他们官职。”刘邦一高兴,让他们都做了郎官。
叔孙通出宫后,把五百斤黄金都分赠给各个儒生。这些儒生这才知道老师的厉害,称叔孙通为当代的大圣人。
礼仪制度的制定虽然让刘邦高兴,可也给他带来了一个小难题。这期间,他按惯例去给老爹刘执嘉请安,老头正在门口扫地,远远望见儿子来了,一反常态,抱起扫帚往门里倒退,模样就像奴仆迎接主人。刘邦大吃一惊,急忙下车搀扶老爹,要给老爹施礼。刘太公连忙制止,说:“皇帝是万民之主,怎么能因我而坏了规矩呢!”
刘邦听老爹这话没头没脑,询问缘由,才恍然明白。此前,刘邦每五天拜见太公一次,见面时行普通人家父子相见的礼节。最近,朝廷制定礼仪制度的消息传来,太公的家令是个乖角,他劝太公道:“天无二日,人无二主。当今皇帝在家虽然是儿子,在外却是万民之主,太公您在家虽然是父亲,对皇帝却是臣子。怎么能让万民之主拜见他的臣子呢!这样做,皇帝就很难在天下人面前树立起威严。”刘太公是个老实人,听家令这么一说,觉得有道理,答应照办。
刘邦了解到事情的原委后,对家令的表现很满意,赐给他五百斤黄金。可是,这是一个新的难题,他是个孝子,总不能让他见了父亲还端架子,这事他干不出来。他必须想出一个办法,解决他这个皇帝儿子与农民父亲之间的礼仪关系。
办法总比难题多。不久刘邦有了主意,那就是封老爹为太上皇。太上皇这个头衔的发明权属于秦始皇嬴政,他统一天下时父亲异人早已过世,为了表示对这个身世坎坷的老爹的尊重,他追封他为太上皇。
秦庄襄王异人得到的那个太上皇头衔是个谥号,而刘太公却是个实实在在的太上皇,有了这个称号,刘邦给他请安时就可以名正言顺地行礼了。
其实,老刘头在宫中并不是很快乐,他在农村待惯了,不适应宫里的生活。他喜欢养养鸡,喂喂狗,与邻里乡亲聊聊天,没事时扛起锄头到庄稼地里走走;现在虽然吃得好,住得好,却非常憋闷。刘邦见老爹时常不快乐,心里不是滋味,寻找原因,才知道老头有些想家。刘邦说这事好办,下令在长安附近仿照老家丰邑的模样新建了一座城,把自己家的一些老邻居,包括那些旧农具及家禽家畜全都一块儿迁了过来,等于是克隆了一座丰邑城,取名为新丰。
新丰城修建的街巷房舍与丰邑特别相似,据说连迁来的鸡狗都不会找错家门。
女人们是不容忽视的,刘邦不屑于在女人的事务上用心,他后来为此付出了惨重的代价——这些女人们制造出的事端,最终把他折磨致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