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苏得了传承,初步成为了武道宗师,闭关于他来说已经没有太大意义,便在空间不稳定之前回到了紫霄帝宫。
扶苏又一次细细的打量起来这座传说的帝宫。以往看墙是墙,看柱是柱,看雕梁画栋便是雕梁画栋。现在不同了,扶苏再看起来,发现壁画不再是壁画,彩绘不再是彩绘,浮雕不再是浮雕,它们都在动,一切的一切都在动,都在毫无规章的动。
壁画、浮雕等杂乱无章的动了起来,让扶苏毫好生迷糊,变化太多、太杂、太乱,没有一丝能够探其原究其因的可能。
扶苏觉得天道有变,其源归一。万事万物每时每刻都在变,每时每刻都不同,可是它们究其理是一样的,唯道法自然而已。变,不过是它们在道这个本源下自我意识的体现。
坐照自观,明见静心。以心为眼,可察变化。以心为眼,可见智慧。
扶苏这样想着,便这样做着。他闭上眼,盘腿而坐,双手放于盘腿之上,置于丹田之前,合掌。无所思,无所想。周遭的一切便清晰展现在眼前,是一幅巨大的画卷,可能有五千万年,甚至更长,极有可能追述到人族起源。
卷是残卷,有明显的断痕,各卷之间也不连贯。
起始卷从不可考的娲皇时代开始。
母神女娲统治九界十天,君临天下,天地祥和,祥瑞连连。五百万年后,母神传位于帝子鸿钧,鸿钧不受,禅位于天帝羲和,母神隐于武当之巅,云墓之上(时称云墓,现为云隐)。羲和时,天地有太阳十颗,日日炙烤大地,地上百木枯死,妖族逢劫,海水骤然消失无踪,海族遭难,万民苦不堪言,时民死之过半。天帝羲和派大神后羿与大神夸父捉拿太阳问罪于昆仑神庭。太阳神速,夸父逐日而亡。后羿遂请以冰弓玄箭射杀太阳,羲和准。只见得后羿拉弓搭箭,太阳应弦声而坠落,化为乌鸦。后羿九次搭弓,九日应弦落地。唯剩一颗,天帝怜其年幼,又秉承天地而生,不忍灭其种,封为日神,朝出东海,幕落西海,普照大地,造福万民,以德化修成先天之神,是为陆压。
娲皇时代,羲和之后又传两帝,之后天地崩,讯息灭,宇宙没有白昼,一片虚无,盘古帝族极少数存在在龙鲲庇佑之下苟延残喘,后没落成人族,之后进入人族、妖族、海族等万族被神魔两族奴役的幽冥时代。神魔以人为美食,以人中修士为奴仆,以人中巨擘为招待贵客的礼物,以海族、妖族为苦工,肆意鞭挞,随意生杀,整整一个时代,遍布九界十天的万族不存万一。后来有一位老人这么形容幽冥时代:这是最坏的时代,没有希望;这是愚蠢的时代,醉生梦死;这是怀疑的时期,毫无信仰;这是黑暗的季节,看不见光明;这是失望之冬,看不到春光;人们面前有着各样事物,人们面前一无所有;人们想要直登天堂;人们正在直下地狱。
这个时代,这个长达一千万年的神魔统治的幽冥时代最终还是结束了。它死于神魔的战争,死于神魔两家妄图一家独大的战争,安乐太久了,久到那些神魔们根本忘记了当年的诸神黄昏,久到他们都忘记了战争是多么的可怕,多么的不可控,久到他们都忘记了战争摧毁过这个宇宙最伟大的时代。他们都忘了,他们开战了,他们两族独大的时代一去不返了。
对于神魔们开战的后幽冥时代也许该用另一个老人的话来形容:这是最好的时代,这是最坏的时代,这是智慧的时代,这是愚蠢的时代;这是信仰的时期,这是怀疑的时期;这是光明的季节,这是黑暗的季节;这是希望之春,这是失望之冬;人们面前有着各样事物,人们面前一无所有;人们正在直登天堂;人们正在直下地狱。
后幽冥时代是神魔两族的悲哀,是被奴役万族的幸运。
神魔大战,打残了魔界,打残了神界,打废了神族,打废了魔族,也打废了万族。这是一场内耗的战争,最终神魔站不起来了,万族倒下了。这场战争是一个巨大的、血淋淋的绞肉机,陷进去的无论是神、是魔、是人…最后出来的都是尸体,都是残肢断臂,甚至是连渣都不剩、不可辨别的、血肉骨模糊的黑浆。
后幽冥时代之后,这个宇宙处于一片不开化、野蛮、暴虐、杀戮的洪荒时代。各自组建自己的江湖团伙侵略、占领、吞并其他团伙,不留神还会被自己团伙的队员消灭,奴役。
洪荒时代,一个不比幽冥时代好到哪儿去的暴虐时代,开始了它的成长步伐。
人族,正在这时候渐渐摆脱神魔的掌控。先辈们带领着愿意反抗神魔统治的族人们踏上了一条不可知路。这条路上随时有人会死去,随时有人会被暴跳的神魔们抽筋扒皮、活活折磨致死,谁都可能成为下一个,可能是你,也可能是我,可能是巨头,也可能是巨擘,更多的是普通的修士和只有缚鸡之力的凡人。他们仍旧是踏上了这条不知路。这条路不可知,这条路可知;这条路上的人可能会死,这条路上终究有人会走到尽头;这条路艰难险阻,这条路拥有希望;哪怕踏上这条路会粉身碎骨,这也是唯一的那条回家路;这条路上的人知道,他们是最有希望归家的一代,他们为了回家被奴役了整整一个时代,他们可能会死,他们可能最后什么都没留下,最后什么都没有得到,他们现在不离开那些罪恶的主子,他们的儿孙们将更难离开,将死更多。
后幽冥时代,经过战争洗礼而存活下来的先辈们带着想要回家的同族们义无反顾踏上了这条不可知路。他们离开神廷魔廷,死了大半;他们离开神界魔界,又死大半;他们在追杀之中,又去了一半;他们在空间乱流中,被绞走了一半。看起来,他们很得不偿失,可是他们踏上了故土,当年盘古帝族的祖地,现在荒无人烟的祖星。他们胜利了,他们总还是有不少人活下来了,总还有不少人回到家了,哪怕是残破得不能再残破的家。他们欢呼雀跃,他们喜极而泣,他们告慰死去的兄姐妹们,他们回来了,也带着他们的希望回来了。
然而,战争终究也跟随他们而来。神帝麾下伏魔大帝率四方天王带神兵来征不臣。战争一触即发。
大军压境,一派黑云压城城欲摧的景象。看神兵们各个甲光向日金鳞开,人族呢,半卷红旗;神族将帅呢,一幅气吞山河的画卷栩栩如生的勾勒出来;人族自战帝以下全部神情凝重,散发出一决生死的悲壮。
终究,开打了。人族在由喜转悲,化为极悲,之后爆发了极强战力,这战争只持续了一天,归家的人族死去大半,神界神兵全军覆灭,人族先辈十去其九,战帝重伤难治,神界仅有伏魔大帝重伤而逃,四大天王被镇压。
此战,以人族慘胜而终。
扶苏久久意难平,他抬头,眼泪从脸庞滑落。他脑海中剩下的都是那战争的惨烈和对先辈们无限的敬仰。他就那么站着,仿若化身成了一座雕塑,一动不动。不知过了多久,扶苏回过神来,他静静的看着那些图雕。他想从中找到盘古帝族断代的缘由,他想知道是什么导致这个伟大的种族沦为万族最低贱的存在。这个伟大的种族仿佛作为历史同神话时代一起消失,像蝼蚁一样苟活的人族忘却了他们血脉先祖的荣光和历史,忘却了当年带领他们从无奈而无力的被其他种族奴役中走出来的先辈,忘却了他们的热血,忘却了他们的努力,忘却了他们的殷殷嘱托和期许...
扶苏很痛心,也很惭愧。
他再看那些图雕、彩绘,变化依旧,却再也不曾看到那龙血玄黄时代的一隅。他看到的是易,是变,是无穷,是生生不息,是向死而生,是不可言,是不可知...
这是一部无穷、包容、囊括万千的神通,是无价的瑰宝,扶苏得到本应当是惊喜、是兴奋的,奈何刚刚的所见伫立在脑海深处,实在是无法、也不能开心得起来。
扶苏怆然良久,深深吸了一口气,吐了一口气,如是往复有三,才压下心中愤懑。
扶苏快步走到神位之前恭恭敬敬的跪下,稽首,行大礼...之后抬起头来,久久的看着帝禹雕像,不知不觉泪水从两腮滑落。
扶苏跪立良久,缓缓起身,又缓缓绕大殿一周,临出宫门又回头细细看了看那墙上的雕梁画栋,天知道他有多希望能够再看到那龙血玄黄的时代,无奈依然无所得。
徒叹奈何兮,一咬牙,狠下心来踏出了宫门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