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雷消散,画面破碎。
白玉山上,雷紫呼吸急促,双目血红,死死的盯着那似在操控一切的大手,妄图看清那布局之人…
是谁在篡改天机?是谁在改写轮回?又是谁,害死了他的——父亲!
白玉山剧烈震动,似在回应雷紫心中所想,整个天地,整片无垠空间,在这一刻剧烈的摇晃,白玉山此时如同镜面一般,在倒映诸天,似在卜卦,又似在望穿一角未来…!
“不可能,不可能…一定是错了,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雷紫喃喃,他抱着头死死的锤打着,目中满是不可思议,神色间的骇然超越了他的认知,他看到了那个布局之人,他看到了那个篡改天机之人。
可他不敢相信,也无法相信,他怎能去相信?可他心中的直观却是那么的强烈,他眼前所见之人,便是布局之人……
可那个人竟然是,竟然是他…自己!
雷紫抱头咆哮,目中满是疯狂,心中的欲火足以焚灭九天,他抱着头死死的撞着白玉山,口中无意识的念叨着,“不可能,不可能……怎么,可能?…不可能!!”
“娘亲因我离世,爹也是被我杀,我究竟是谁,是谁?……是谁!”雷紫仰天咆哮,目中弥漫着血丝,“难怪族人会说我是煞星,我是祸害,我不单单是个废物,还会祸害身边人…”
白玉山外,下起了血雨,粘稠如浆,与其说雨,不如说是海,翻江倒海、血海吞天。
原本巍峨不可撼动的白玉山,在此时竟有碎裂的征兆,似随时都会被血海吞噬。
一如此时的雷紫,心头绝望的同时,信念在崩溃……
“唉…”
一声叹息,不知从何传来,却带着一股奇异的魔力,使得翻涌的血海归于宁静,甚至连那血色都逐渐淡去,整个世界宁静得再无丝毫波澜。
诡异的是雷紫目中的血色也随之淡去,神色间的疯狂甚至是不可置信的情绪都在被平静取代。似乎白玉山外的雾海,随着雷紫的情绪而潮起潮落,而雾海的起伏也影响着雷紫的心潮……
甚至简单来说这片雾海就是雷紫的心潮,而中央的白玉山就是雷紫的,方寸灵台!
这个奇异的世界,赫然是雷紫的‘一念之间’!
“唉……”
奇异的叹息让雷紫心潮平静,却无法洗去他心头疑惑,是谁在布局,又是谁伤害了他的父亲?
雷紫心绪不宁,可随着冷静下来,他渐渐明悟布局之人,一定另有其人,或者有人篡改了他曾经留下的局……
一个头二个大,他如今经历的事早已超出了他的认知,随着冷静下来,一些对他而言太过遥远的画面,他只能选择性遗忘。
可无论是谁,伤害他的父亲都必须付出代价,哪怕是曾经的‘他’!
有些种子总在不经意间种下,比如说仇恨,比如说对成为一名真蛮的追求…
“前辈,还请出来一见。”
白玉山上,雷紫随着情绪的平淡,对着周围的空气朗声开口,可周围的雾海仍然一片宁静,那安抚他心潮的老道却并未现身。
似是在对他回应,白玉山内原本归于混沌的画面,竟然再次出现。
仍然是落叶岭,却是经过天殇之后的落叶岭。
九重天外天已崩,落叶树神也断裂只留下根茎,蛮神消失,似乎从未出现过一般,仅仅在蛮界昙花一现,毕竟蛮神,天地不容!
唯有那永恒消失的日月,似是在告之世人,蛮神曾真实出现过……
黑暗历,没有月亮,没有太阳,永恒的黑暗似是开启潘多拉魔盒的钥匙,蛮界彻底混乱,比之血阳当空还要狂暴。
原本在蛮界中苦苦摇曳的秩序,随着黑暗的降临,彻底暴乱,再无秩序可言,蛮界诸多圣地都险些暴走,人们心中被恐慌弥漫。
三年黑暗日,雷氏部落被推到风口浪尖,血云山脉诸多圣地来人,甚至连遥远的冰极海域、岩岭风暴等地域都有大能之辈驾临,雷氏部落可谓受到前所未有的风暴,甚至险些被灭……
可九纹天杨威、落叶树暴走,使得无人敢越雷池一步,而这一役雷氏虽无灭族之危,可却险些动摇根基。
甚至这期间族内有人做出妥协,要求送出蛮神之子给天下诸雄一个交代,可这一切都被雷渊一人驳回,甚至动雷霆之怒,众人敢怒不敢言……
雷氏部落历代大祭祀长,都有莫大天威,无人敢真正忤逆,不是害怕其举世无双的肉身之力,而是其与落叶树灵为一体,在九纹天下,乃是绝对无敌存在。
除非崩了整个落叶岭,否则大祭祀长不死不灭,而作为代价,大祭祀长继位之后便再无肉身,甚至终其一生也再无法离开落叶岭,而每一任大祭祀长都必然是族内大公无私之辈,可谓德高望重无人能出其之右,而历代大祭祀长都是雷氏嫡脉之人。
这也是雷氏嫡脉一直能主导雷氏部落的根本所在……!
甚至因为此事雷渊处理不公,险些被踢下大祭祀长之位,也正因此雷渊身处大祭祀长有他的职责,很多事情身不由己。
可想而知,在这种境况下,雷极焱以及雷紫二兄弟,自出生以来究竟背负多少骂名,承受多少压力,也就雷极焱强大到骇人听闻,将所以骂名用一双拳头生生压下。
筑基阁、木屋、凌云路,三点一线,这几乎便是雷紫二人,去过的所有地方。
凌云路,雷极焱修炼的地方,筑基阁主要是成全雷紫之地,而木屋则是他们的家。
“爷爷…大哥……”
白玉山上,雷紫默默的看着,看着雷渊为他们兄弟背负骂名,看着雷渊暗中为他们所做的一切,点点滴滴…曾经的他都不知道。
三年黑暗日,原本应该是雷紫最困难的三年,却成为了雷紫最无忧的三年。
他看着画面中仅仅一岁多的雷极焱,因为别人对他的侮辱,而暴起伤人,哪怕打不过,可雷极焱的凶残、暴戾,也让从小见惯血腥的孩子们胆寒。
甚至有十岁大的孩子暗中对雷极焱下死手,可无论再重的伤,雷极焱都能活下来,久而久之,所有欺负他们的孩子,都开始胆战心惊,甚至最后都不敢再接近雷紫。
而无论雷极焱受多大的伤,每天训练完回到小木屋,看着在床榻上啃着书本的小家伙,都会露出笑容,然后不厌其烦的教他走路,告诉他说话。
而雷紫却沉浸在他的世界里,笑的没心没肺,虽然他通过书卷了解了这世间的残酷,可毕竟从来没有经历过,他根本就不懂。
直至后来,他发现了自己的与众不同,他没有痛觉,他跟所有的孩子都不一样,他是一个怪物,甚至他开始恨他的哥哥,为什么他是族人眼中的天骄,而自己却只是一个废物,一个怪胎……
他绝望、无助,他仇恨世间的一切,更恨他的大哥,什么都比他强。
画面定格在小木屋内,白玉山上,雷紫怔怔的看着画面中的景。
他记忆中从来没有落过泪的哥哥哭了,拼命的摇晃着眼神呆痴的小雷紫,雷极焱手足失措的说着,“哥哥一样,和小紫一样,也是个怪胎,也感觉不到疼痛。”
一边说着,似乎唯恐小雷紫不信,掏出匕首,一刀二刀狠狠的刺着胸口,边刺着边笑,血水染红衣襟,甚至汇聚成溪流,他就如同真正不知道疼痛的怪物一般,劝说着那没有焦距的小雷紫。
白玉山上,雷紫眼眸紧闭,他不敢再看,任由泪水淌过脸颊,他的心狠狠得颤抖着,这画面一直深深烙印在他的脑海中,可如今再次看到,仍然令他心中悲泣。
“大哥,这一生我欠你的永远也还不清……”
雾海中,无声的下起了雨,连绵不息,一如此时他脸颊上的泪水,不可控制的趟下,他没有想象中的坚强,他仅仅只是个未满十二岁的孩子。
时光如梭,画面再转。
这一年,他们十岁,看到这里雷紫的心不由自主的揪了起来,就是这一年,雷极焱化魔。
化魔来得毫无征兆,就是一天夜晚,雷极焱从睡眠中醒来,血瞳中的清明完全被暴戾取代,他疯了般冲出木屋,见人就杀,他的破坏力骇人听闻,甚至有开灵期的长辈淬不及防之下被他轰成碎末,直接在空气中湮灭。
索性雷渊出现及时,将魔化的雷极焱及时镇压,否则后果将不堪设想……
雷极焱魔化到镇压仅仅不过十息时间,却杀了三个族人,震塌数十颗棵落叶树,可谓惊人之极!
这是夜晚,而且大多数族人距离雷极焱的小木屋较远,否则死伤只会更多。
而,雷极焱魔化时,所睡的小木屋却没有受到一丝伤害,甚至连木床上的雷紫仍在熟睡,对这一切浑然不知。
这不得不说是个奇迹……
画面再转,养心殿。
雷渊将雷极焱镇压之后,便带到了这里。
一股滔天煞气,带着一股蛮横霸道的气息充满整个养心殿,雷渊面色凝重,目中闪过挣扎,最终却毅然而然得将手从一副画卷上抹过。
那是一副山水画,画中有棵树,树下有个人,这个人看不清模样,手中原本捧着一颗珠子,如今却随着雷渊枯瘦的手掌抹过而消失不见了。
那是一颗带着迷蒙色彩的圆珠,变幻莫测,在被从画中取出之后,一会儿圆形一会儿方形,呈不规则状态变化着。最后被雷渊决然的打入雷极焱眉心,消失不见。
雷极焱眸中的暴戾瞬间被挣扎代替,直至恢复了清明,雷渊松了口气,可心中却并不宁静。
此珠,是雷氏至宝,只能在雷氏部落濒临灭绝时才可取出,甚至有祖训传下哪怕九纹天毀,也不可动用此珠,相传此珠在镇压因果,在屏蔽天机……!
可雷渊除了此珠再也想不到其它方法解救雷极焱,世间不是没有可以保持本心、明心见性的至宝。可在雷渊的认知中,能在保持清明的同时,还能定魂定识的唯有此珠,再无他物…
冒天下大不违,雷渊却义无反顾!
筑基阁,天荒密室,
雷渊裹带着昏迷的雷极焱无声无息的出现在这里。
巨大的天荒鼎,横亘在密室内,盘坐在鼎下的雷药睁开眼眸,看着昏迷的雷极焱,目中满是凝重。
“药老弟,我决定让焱儿修炼无相魔胎,争取一线生机,是福是祸,全看天命!”雷渊语气坚定,不容置疑。
“无相魔胎?你疯了!!”雷药惊声尖叫,可看着雷渊神色间的坚定,最终苦笑摇头。“你可知修炼无相魔胎之后,焱儿将再也不是自己,而且魔胎噬魂而生。”
“焱儿没有灵魂!”雷渊只有一句。
雷药骇然,没有灵魂,这句话换任何人来说,他都以为是疯子,可说这句话的是雷渊,骇然过后,雷药沉默点头,如果真没有灵魂,那么这世上就再没有任何人比雷极焱更适合练这无相魔胎。
雷药开鼎,接过雷渊手中黝黑中带着魔性的卷轴,不再迟疑,将之丢入天荒鼎内,随后雷极焱也被投入鼎内。
咣当一声,顶盖闭合。
九九八十一天之后,卷轴融化,直接烙印在雷极焱脑海中,从此世间唯有他一人可练无相魔胎。
雷渊与雷药相视点头,最终雷渊将雷极焱镇压于雷氏禁地血魔渊,从此怨念缠身,静待魔胎出世!
……
白玉山上。
雷紫怔怔的看着这一切,心中五味杂陈,他只觉得他一生中所有的冲击,不如这一天来得猛烈,一次次颠覆他的认知,一次次告诉他所了解的事实是多么的苍白。
而这一切都源自脚下的白玉山,似是这神奇的白玉山将雷紫一生的经历都烙印了下来,一切与雷紫直观的因果都被记录下来,以这种形式在雷紫心中翻腾,给他造成的震撼可想而知!
“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我的心海吗?可为什么会有一座山?”
雷紫目中透着迷茫,一行娟秀小字悄无声息的出现在白玉山上。
……
……
——灵台方寸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