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
吃过早饭,爸妈都下地了,只要不是忙不过来的活,一般是不会叫他们兄妹下地的。英子出去玩了,那两个都在各自看书。
我该干嘛呢?看书?我毕业了,也没心情。看电视?没什么好看的,广告比电视放的时间都长,地方上都些垃圾的低能的广告,那我干什么?
王奇想努力的找点事干,找人玩去?现在也没人可玩呀?曹丹?
“现在正好有时间,你就开始写吧。”这是曹丹对他说的话。
“对,写小说。”
说写就写,王奇翻箱倒柜的找到一个赵丽送他的日记本,还没用边,又找出来钢笔,趴在床上就要开始他的处女作了。
他在第一页,工工整整的写下“王奇手稿”四个字后,就不知道还要写什么了。
小说,首先得有个名字,既个性,又能体会内容的。
他又把这三年来写过的日记、计划、文章、甚至考试时写的作文,能找出来都找出来了,翻看,再翻再看。
“黑蝴蝶!”王奇惊叫道:“黑蝴蝶,就叫黑蝴蝶。”
那个暑假里的那只黑蝴蝶一直都在王奇的心里飞舞着,赵雪梅的那身紫黑色的衣服又闪显在王奇的面前。
以时间为主线,把高三这一年串起来,再穿插点高一高二的重点事不就行了,写出来让她们三个看看,然后出版,每个同学都发一本。
一上午,那日记本就只多了三个字——黑蝴蝶。
下午和晚上,王奇憋在房里为自己的小说写了序,就一页,大概有三百多字吧。
以后的时间里,他每天写个两三页,三四页的,有时候那话、那事都是自己冒出来,自己都没想到会写出这么好的句子,使你不得不相信“文章本天志妙手偶得之。”这句话又有时候坐在那一上午也写不出一个字来,只是想想要写的事傻笑。
可这也没有坚持几天,8月1号领的毕业证,8月5号刘获山让他去学校,说一高复习班已经快招满了。
那天他赶到学校没见人,冷冷清清的,大门口只有几个民办的大学的几个招生点,他又跑到一高,在一高他见到了好几个同学,都是来复习的,一高已经招了四个复习班,每个班都有一百多人了,可招复习的标准却让王奇却步。
410分以上的全免费。
390-410分只交资料费210元。
390分以下的交300元每少一分加10元。
370分以下的交600元每少一分加10元。
350分以下原则上不收。
“妈的,还原则上不收,那你们学校不是少了个北大吗?今年我市一共考上四个北大,我校占两名。”王奇看着校门口贴的标语,愣在了那,他心里默算了一下,就算收,自己的那点成绩也得一千多块呢。
没有,家里肯定没钱。前两天交公粮找车的钱还是借的呢,他奶奶的,为什么不多考几分呢?多抄对一个选择题还少交四十呢,说什么都没用,回家!
晚上吃过饭,又看两集电视,王奇坐在床上发了会愣,想着复习的事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爸,人家一高复习班开学了。”王奇很惭愧说。
王新田披着衣服从里间走了出来,坐在王奇对面的椅子上说:“开学了,咋弄,你想咋弄啊?”
“上一高复习。”
“得多少钱?”王新田看着王奇说。
“一千多吧。”
王奇没敢看他爸把眼睛移到了门外。
“都是这么多?”
“考的好的不是。”王奇有点不奈烦的说:“410分经上的不要钱。”
“那咱咋不考好点呢?”王新田边卷烟边说。
王奇看了他爸一眼没说话,又把眼光移到了门外的月色中。
王新田点着烟吸了一口说:“家里现在没钱。”
“我也知道家里没钱。”王奇眨了眨眼睛向上瞟着说:“1号人家就开始上课了,人家都快上一个星期课了,我也知道家里没钱,班里都满了。”
“知道家里没钱你还不给我好好干。”王新田猛得吸了两口烟狠狠地说,“你们几个就你不好好干,你老大的,也不带个好头,成天天都干的啥?从上高中你好好学习过没?一问你咋样,差不多呀,一问你咋样,差不多呀,你到底差多少?就考了那点分,你就不觉得丢人吗?你要是不想上,就别上了,反正家里也供不起你们四个,回来给我种地,看看是种地得劲还是上学得劲。你说你还想不想上吧?”
王奇的眼睛直直的看着门外的柿子树,没有说话。
“你还想不想上?”王新田大声吼道:“问你没?”
王奇看着他爸黑瘦的身体,陀着背,寸长的头女已经花白,脖子上的表筋暴起。他爸已经好久没对他发过脾气了,王奇眨着眼不想让眼泪掉下来,用鼻音发出个“想”字。
“你使这么大劲干啥?”他妈在里间埋怨。
“你懂个啥?”王新田吼道,不过已经没用那大声了,“想上,就给我好好干。明天我跟你妈到城把油菜籽卖了,睡觉吧。”
王新田起身回屋了。
王奇在床上愣了一会儿,看着外面的月光就想去走走,他穿上T恤出去了。
外面的夜很静,露水给这个夜多少带来点清凉,月光很亮,在水里来回摆动着银鳞,一闪一闪的。
王奇坐在桥头上,不知是在看水中的月亮还是在看月光中的水,呆呆的。
起风了,风顺着河道迎面吹来,带走了王奇身上的最后一丝暑意,水中的树影摆动着月光下的银波相互戏弄,一明一暗的,有一种清淡的美。
王奇的脑子里不知道在想什么,上学,一高,钱,父母,同学~~~~~~。不知道,也许什么都没想,只是在桥头上享受着清凉的夜。
半个小时过去了吧,还是两个半小时过去,这些都水重要,重要的是王奇身上已经粘满了露水,已经有丝冷意了,困了就回去睡吧。突然他感到膝盖有点疼,他从小得过关节炎,现在只有阴天下雨的时候有点感觉,今天也许在外面坐的时间太长了吧,还是打点紫麻叶回去包一下吧,王奇想。
他们家有一块地就在村口,离小桥不远地头上种有有一小片紫麻,这片紫麻不是为了卖钱的,而是为了不让它断种,紫麻叶可以治关节疼,这是个偏方,好多人都信。方圆几个村的人都能打听到有这么一片紫麻,有的跑十几里地就是为了到这打一把紫麻叶,叶子已经被打的很稀了,笔直的麻杆很高,王奇费好大劲才打了一把。
从地里出来他就见桥头上有个人,不是坐在桥沿上的,而是蹲着,还点着烟,虽然有月光但王奇还是没看清是谁。
这么晚了,是谁呢?现在不热了呀,难道是看庄稼的?那他也不该在这看呀,王奇边走边想着,走得很近了。已经走上桥了王奇才看出来是他爸,他不知道他爸现在在这到底干什么。
“爸,你在这干啥?”
“凉快,凉快。”
王奇没再说话径直往家走,直到推开院门的一刹那,他的鼻子猛地一酸,他想到爸爸为什么在桥头上了。他是怕自己想不开,出什么事,也许就自己出门后他就在后面跟着了,王奇嘴角向上翘了翘,止住了眼里打转的泪。
一进屋他妈就问:“小奇吧?”
“嗯”
“这么晚了干啥去了?”
“我腿有点疼打了把麻叶。”
“你爸呢?”
“在桥头凉快呢。”
一会他妈也起来了,找了根线给王奇把紫麻叶往腿上包好,就让他先睡了。
他睡下的时候已经快一点了,不知过了多久他还隐隐约约的听到爸妈小声说话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