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东是个残疾人，因患小儿麻痹症双腿严重萎缩，在轮椅上坐了整整三十年了。不过，除了双腿不能下地，王东别的方面都很灵巧。他学会了补鞋、擦鞋的手艺，在最繁华的中心街边摆了个鞋摊，风雨无阻。鞋摊的生意很红火，王东除了养活自己外，还能为上学的侄儿补贴学费呢。
最让王东自豪的是，他还现身说法，说服一位英雄放弃了轻生的念头，并且跟他成了至交。
这位英雄名叫吕长来，是从东北来的打工仔。去年夏天，吕长来加完夜班，遇到三个混混威逼一名十五六岁的少女。吕长来毫不犹豫地冲了过去，歹徒恼羞成怒，用尖刀把他扎成重伤。少女得救了，吕长来却昏死了过去。
因歹徒的尖刀扎伤了腰椎，吕长来落下了终身残疾，下半生只能在轮椅上度过。好在政府发给他一笔数目不菲的奖金，他所在的厂子按月给他发生活费，吕长来衣食无忧。被救少女的父亲是一家私企的老板，他知恩图报，专门为吕长来购置了一套两间平房的独门小院，还特地为他聘请了男保姆。
但是这一切都无法改变吕长来严重残疾的残酷现实。他一直郁郁寡欢，甚至几度轻生，幸亏被人及时发现。 "为什么救我？让我走吧，我不想成为大家的累赘，不想靠别人的照顾而活着！"在一次自杀未遂后，吕长来痛哭着说。
心病还需心药医。王东就是这时候被少女的父亲请到吕长来家里的。在他的开导下，吕长来开始慢慢接受现实，主动向王东学习轮椅上的生存技能。在王东的建议下，少女的父亲把小院的台阶改成了坡道，为他量身定做了家具和用品，还在他的床边安装了吊杠、吊环和系带。王东成了吕长来的教练员，每天不厌其烦地给他讲要点、做示范。几个月过去，吕长来已经可以像王东一样在轮椅上行动自如了。
随着自理能力的提高，吕长来的心情慢慢有了好转，开始跟王东有说有笑，两人成了莫逆之交。
"说真的，当初你为什么那么勇敢，一个人赤手空拳地跟三个坏蛋搏斗？"王东问。对这个被问过上百次的问题，吕长来一直都是用沉默来回答。今天，面对王东的提问，吕长来却长叹一声，打开了沉重的心扉： "唉，我有难言之隐啊！不瞒你说，我那根本算不上见义勇为，我那是赎罪啊！"
原来，吕长来还有个相依为命的弟弟。可是这个弟弟嗜赌成性，游手好闲，又不服吕长来管教，兄弟二人为此反目。后来，弟弟变本加厉，与几个街头流氓打得火热。在他们的怂恿和唆使下，弟弟强奸了一名只有十几岁的少女。少女不堪凌辱，自杀身死，过早地结束了她还没来得及绽放的生命。弟弟畏罪潜逃了，作为哥哥，吕长来背上了沉重的良心债，所以，当他看到又有一名花季少女即将惨遭蹂躏的时候，什么都没想，本能地冲了上去。
听了吕长来的故事，王东感叹了好久：两个亲兄弟，一个沦为人们所不齿的凶手，另一个成了人人敬仰的英雄，这是多么巨大的反差啊！
没多久，吕长来已经能够完全自理了。王东完成嘱托，重新回到了自己的鞋摊。要强的吕长来辞退了保姆，开始了独立生活。衡水是内画之都，吕长来向人学会了内画技术，在家里做起了领料加工。这让他感到充实，觉得自己又成了一个有用的人。画累了，他喜欢摇着轮椅去看大街上的车水马龙，晒晒太阳。在当地，他是人人敬重的英雄，过往行人都会亲切地问候他一声。他还喜欢光顾王东的鞋摊，跟他唠唠家常，顺便让他擦擦皮鞋，然后递给他一张钞票。说来辛酸，身体健康时，吕长来从来不舍得买双好皮鞋穿，不过现在，他买了双名牌鞋："反正一双就够穿一辈子！"他有点苦涩地对王东说。
这天天气不太好，王东的鞋摊有点冷清。他想找个人说说话，就想起了吕长来。屈指一数，吕长来已经十来天没有露面了。 "该不会有啥事吧？"王东嘀咕着说。他准备早点收摊，到吕长来家里看看。刚这样一想，却见吕长来的轮椅从胡同里拐了出来，不紧不慢地摇到鞋摊前。
"好几天没见，正想你呢！"王东高兴地打招呼。"唉，别提了，有点感冒，打不起精神。这不，嗓子还哑着呢。" 吕长来闷声闷气地说。"那就抓紧治，别把小病养成大病，"王东说， "怎么样，老规矩？""老规矩。"吕长来回答。
老规矩就是擦鞋。王东给吕长来挽好裤腿，在鞋子里插好挡板，先把鞋面上的灰尘清理干净，然后开始打鞋油，每个环节都一丝不苟。吕长来舒舒服服地坐在轮椅上，仰起脸闭目养神，一双脚任由王东摆布。
"警察！"王东忽然大喊起来。吕长来吓了一跳，回头一看，两名值勤的巡警正从这里经过。"发什么疯！你吓了我一跳。"吕长来说。 "警察，快，抓坏蛋！" 王东没有理他，继续冲着警察大喊大叫。两个警察犹豫了一下，快步朝他们跑过来： "有坏蛋？在哪里？"王东用手指着吕长来，说："就是他！快抓住他！"
两个警察哈哈大笑： "王东，你开什么国际玩笑？吕长来是个大英雄，你以为我们不认识他？"
王东的样子一点不像开玩笑： "不，他不是吕长来，他是吕长来的弟弟，一个在逃的强奸嫌疑犯！"
警察们又要放声大笑，却见吕长来猛地站起来企图逃跑。不料，他惨叫一声，一头栽到地上，轮椅也被弄翻了。见到残疾人突然站了起来，两个警察大吃一惊。他们马上就反应过来，一起猛扑上去，把那家伙死死地按在了身下。
疑犯被制服了，戴上了手铐。两个警察上下前后反复地打量他，怎么也看不出眼前的人与吕长来有什么不同。 "这家伙跟吕长来，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嘛！你怎么知道他是疑犯而不是英雄？"警察奇怪地问王东。王东说："这家伙虽然跟他哥哥长得一模一样，还换上了他哥哥的衣服和鞋帽，可我还是一眼就看出了破绽：吕长来像我一样无法站立，所以他的鞋上永远不会有皱折！这个家伙的鞋底虽然特意清洗过，可他的鞋面上分明有两道折痕！吕长来跟我讲过他有个弟弟是在逃的强奸嫌疑犯，没想到他们竟是孪生兄弟！"
警察们恍然大悟： "一定是他走投无路，这才冒充哥哥的：这样既不用提心吊胆地东躲西藏，还能衣食无忧———如果不是这家伙百密一疏，谁能想得到一个嫌疑犯竟会在光天化日之下招摇过市？亏他想得出！"
王东笑笑说： "本来我也不太确定，报警只是敲山震虎。毕竟做贼心虚，是他惊惶失措的一站，把自己彻底暴露了。" "那，他的脚，"警察问。"那就更简单了，"王东解释道， "我趁给他擦鞋的机会，在鞋底上涂了强力胶水！" 原来如此，几个人一起笑了起来。
正说着，王东忽然想到一个重要问题，急吼吼地问吕长来的弟弟："快说，你把你哥哥怎么样了？他要有个三长两短，我饶不了你！" "他没事，"这家伙有气无力地回答说， "我把他关到地窖里了。"
警察押着吕长来的弟弟火速赶到小院，从地窖里找到了吕长来。他双手被反绑着，嘴上贴着胶布。万幸的是，吕长来并没有受伤。
王东看看吕长来，再看看他的弟弟，感慨万分： "这人啦，要是不走正道，有腿还不如没腿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