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痕迹（１８）
曾经将那些１６岁前的夏天和汗水制作成标本摆放在最透明的记忆玻璃瓶里，随时抓起放大镜静静地赏析。那份属于夏天的美，就这样，被静静的凝结在记忆里。直到现在，那些过往的夏天，依然清晰可见。
１７岁的夏天，开远的夏天，似乎燥热难当。是的，那一年的夏天，很热。知了扯着嘶哑的嗓子高亢，阳光将地面晒得发烫，空气中蒸腾着持续的热气。小卖部的冰淇淋和西瓜，总是被同学在第一时间抢购一空。教室里空气稀薄得可怜，而且还被大家的体温烤得发热。
楼梯口的宣传栏前，挤满了人，第一次月考的成绩排名出来了。只见一群黑压压的头和一双双闪动着灵光的眼睛聚在排名榜前，声音参差不齐的从每一个声源体里发出来，然后相互扩散交叉在一起。我站在人群的最边缘，顶起脚尖，努力的看清那些袖珍的数字和汉字。但本来就近视的眼睛再加上距离的遥远，再怎么努力，还是只能看到纸上黑压压的一片。
“走了啦，有什么好看的，待会再看。”凌儒抓住我的手腕，硬把我拖回了教室。
看到他就来气，这个该死的臭小子，本来以为他来了以后可以陪我玩。可他倒好，不仅没陪我，还把ＳＤ也给拐走了。现在，又不知从哪里钻出来，把我的手腕捏得生疼。
“放开我”我用力甩开他的手掌，用另一只手摸摸被捏得发红的手腕，然后狠狠的瞪了他一眼。“哎，终于想起你还有这么个姐姐啦？ＳＤ呢？不会被你拐卖了吧？”
他用眼睛瞪了我一眼，然后温柔的说：“好了，先会教室，待会儿我们一起去看排名。”他边说边将手很自然的搭在我肩上。
我抬起头刚想说什么，眼前却出现一张近乎苍白的脸，那张脸上挂着的眼珠，是因愤怒，还是因惊讶而快要掉出的样子。
“陈，陈老师。”我用颤抖的声音低声喊道。同时，将凌儒搭在我肩上的手臂甩开。虽然我们是姐弟，可是，他们便不知道。而且，从她那张恐怖的脸上，我就知道，大事不妙。大脑“轰”了一声，全被那种恐怖的思想所侵占。这下，死得年轻啊！
“这里是学校，请注意形象。”她说完后竖起食指，指指我，叹了口气后气便急急忙忙的的离开了。
我转身看看凌儒，泪水居然大滴大滴的滴落下来。不知道为什么，在他面前，我永远是个孩子，一个长不大的孩子。
“好了，不准哭，有我呢。快，回教室去。”他用生硬的口气命令到。
“都怪你，都怪你”我边擦眼泪边责备他。
我知道，周围一定有很多人，很多双眼睛看着我们。自从凌儒出现后，我便变成了所有人的焦点。我们，便成了传说中的恋人，还被加上了一个个美丽的神话：“听说凌儒之所以会来到我们学校，就是因为她”“听说他们青梅竹马，从小就很恩爱”“他们父母都知道，并且不反对他们，还让他们订了婚”……
我们之间从来不可能拥有的关系，被这样甜蜜而又传神的传诵着。不想去解释什么，也没必要向那些对自己无所谓的人去解释。最有趣的是，她们将我传说成了一个纤弱无比，即将离开世界的人。因此，每当我路过时，总有无数个复杂的符号。或同情，或是羡慕，也或许是一种不满与仇愤。我也知道，凌儒纵然没有陈皓的美，但依然是无数女生心中的白马王子。因为，在他身上，总是让人感到阳光和快乐的味道。
“微微，你知道吗？我出生的使命，就是为了作好你的守护天使。你是我唯一要守护的人，你是我的天使。我知道你是如此纤弱，如此需要保护。在这里，有无数个如果，如果这个世界没那么复杂，如果你没这么需要我的保护，如果我知道世界上会伤害你的形式，我会，用我的生命铲除一切。但我真的不知道，今天这样一个习惯了十七年的举动，会让你落泪。只要你不喜欢，我改就是了”。凌儒低下头，小声的说道。
我一阵心酸，甚至有些颤抖。凌儒，不要，我不值得你为我做什么。但我没有说出来，只是镇镇的盯着他，泪水依旧滑落而下。
他站起身，一言不发的走出了教室。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灼热的空气里，然后，留下一片无边的茫然，我开始心痛，为我们而感到心痛。对啊，何时起，这个背影成了我的避风港，何时起，曾经那个瘦弱的小男孩变成了如此强壮的少年。
还记得，若干年前的那个夏天，那个不会太热的家乡的夏天里，弟弟牵着姐姐的手，说，微微，等我长大了，我要载着你飞上蓝天。姐姐笑，她不知道，这个小她七天的男孩何时才能有她大。十六年的夏天，会很长很长，长到在记忆的边沿依然找不到尽头。
生命是时光的载体，时光的流逝总能将生命冲刷出些痕迹。５分，１０分，３０分，４０分，时针分分秒秒的划过了时间的痕迹，但却还是没有出现他的身影，在第几次看表后，我似乎绝望的将手腕藏在身后，最后一分钟，他还会出现吗？我怀着最后一丝期望，幻想着他会来。
但他总是令我失望，这是十六年来的规律，从来没有改变过。是的，他缺席了，到我们班上后，第一次缺席，我不知道，他去了哪里，在做什么。是因为我伤透了他的心吗？对不起，凌儒，姐姐从来就没有为你想过。是因为我一直生活在你为我撑起的绿荫下，不知道暑有多热，不知道夏天还会中暑。原谅我吧！我会笑着去面对一切，因为，有你在。你已经教会我面对。
该来的，谁也挡不住，不管是姗姗来迟，还是急速驰来，但终于还是会来，还是会属于你。
“蓝晨律，班主任找你。”小月温柔的对我说。
我苦笑着点点头，瞟了一眼那个冷却了的位子。然后箭步离开了教室。
办公室的气氛似乎有点不和谐，数学老师哗哗的翻阅着作业，语文老师熟练的敲着键盘，陈老师手里拿着一张薄薄的纸，脸上的表情很难让人捉摸。突然一股莫名的冰冷扑面而来，整间屋子显得阴阴的。我硬着头皮走进去。
陈老师将手中的年级排名表重重的摔在我面前，用尽量平和的口气说道：“自己看看，你自己的位置”。
我一看排名，几乎连自己都被吓到。不可能，怎么会在倒数呢？这所学校不大，全年级才１０００个同学，文理分科后，将１０００平分成了２份。以前还能在前一百徘徊，而现在是，４０６。
泪水瞬间被凝固成无尽破碎的细小碎冰，封印在眼角，刺痛着眼球。
“有什么感想？”陈老师将火气压到最低点，问我。
我低着头，没有回答。说什么呢？感想，我现在是想都不敢想。仿佛自己走进无尽的深渊，不知道该如何走出去，但四周却有无数双饥饿的眼睛盯着我。
“我不想对你发火，你一向是个懂事的孩子。而且政治学的也并不差，应该知道主要矛盾和次要矛盾的关系。有很多东西，该放的就必须先放一放，不要因小失大。明确的说吧，你之所以下滑速度如此惊人，就是因为凌儒。１７、１８岁，这个年龄，会发生这种事，也是正常的，关键在于你如何处理。”
“老师，这是我自己的原因，不要怪别人。”我连忙辩解。这，也是十七年来一直没有改变过的规律。我虽然与他争吵，但我却从来不允许别人冤枉他。
“好了，好了，别再说了，你们必须马上分开，这无条件可谈。”可以看出，她已经很不耐烦了。
“可他是我弟弟啊！”
“回去吧，别说了，我会找他来谈的。如果不能解决，我就只好请你们的家长了。”笑话，这简直就是本年度最好笑的笑话。难道，我姑妈和我妈妈还会不让我们姐弟在一起？真不明白，大人们一天到晚想些什么。
“陈老师，请您听我说，我们，真的是姐弟。”
“好了，好了，这种事情我听得多了。你以为在哄三岁小孩啊？我也是为了你好，才会说这些的。你看看你现在的成绩，像什么样？如果你觉得我是个棒打鸳鸯的罪人，他比你自己的前途更重要的话，那就随你。”她边说边低下头去随手翻阅着桌上的书本，似乎很不耐烦。
是的，他的确比我的前途更重要，这是与生俱来的，是超越了爱情和亲情而存在的爱，我们都无法改变。但我却不想再解释，我向来对什么都很无所谓，尤其是对这种事情，一切，顺其自然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