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和元年八月四日，备受后宫瞩目的新晋秀女，们，总算是入宫了。这次可真的是备受瞩目的永和年第一次正规选秀出来的，不是当初权宜贤她们那次小型模拟相提并论的。更确切一点的话，权宜贤她们那次根本算不上选秀，说是进贡更合适一点，说她们是秀女的话，其实说是贡品也行。
这次呢，层层挑选之下，统共进宫来了六十人，官家世家算一处是二十一个，民间选秀三十九个，看着不少，可是大家都清楚，这群人里能留下的不过十分之一二，留下的人里能有本事往上走的最多也不到三四个人。不过这批秀女倒是难得的，可以不靠其他，单纯地凭自己本事拼的一批。
首先，这届秀女里并没有什么出身太高的人，虽说大多功勋之家都是有那个往皇上身边送个自家女孩的心的，可架不住今年他们家的孩子年纪都不合适啊，送个近亲家来的，和他们又不亲，还占着他们的名头，怎么想怎么不划算，没办法就只能等下一批了。
而其余的官家小姐，说是官宦之家出来的，其实多是远地小官家的孩子，几乎没怎么有家在京城的。这个就是先帝和太后体恤下属的事了，去年太祖病情反复，太祖知道自己时日无多，又想起皇上驾崩，民间百日，臣子三年，世家一年之内不许行嫁娶事宜的规矩，太祖体恤朝中大臣都不容易，就由太后出面，说为了给陛下冲喜，京中臣子家有适宜年龄的孩子要尽快结亲，给京里添点喜气。这样一来，等到独孤棣选秀的时候，京城里大臣的女儿基本该嫁的都出嫁了。所以这批秀女中就不存在家世压人的情况了。
然后，民间选秀出来的女孩子们，只能说这次去负责选秀的内监都很良心，或者说面对独孤棣这样一个绝对的皇权绝对集中的皇帝，大家做事都很有动力。挑进来的人都很好看，好看的很扎各位后宫主子们的眼。而且也不是千篇一律的好看，而是都比较有区分度，燕瘦环肥各有所美。更为难得的是，这么多不同特点的美人都有一个共同点，就是一看就看得出是良家妇女来的，长得美而不妖，可见都是下了功夫的。
最后呢，唯一的一个例外出来了。这批秀女刚一进宫，马上就有消息传进东西六宫，说这次秀女里有一个长相与王昭仪有七分相似，只是气韵更加偏向小家碧玉些。这消息刚出来，大家都还稀奇着呢，第二天给皇后请安的时候，王昭仪就大方承认，那名长得与她很像的秀女就是她的堂妹。这倒是不稀奇了，就是让人看着牙疼。
你妹的，居然真的是你妹。
王昭仪承认完了，王秀女的待遇马上就不一样了。储秀宫的芷夕姑姑出了名的见风使舵，原本大家还是一边待遇，可第二天，也就是王昭仪说王秀女是她妹妹的那天，芷夕姑姑在未经权宜贤同意的情况下，擅作主张给王秀女换了一个咸福宫出来的教引女官。这件事可以说是一个明晃晃的把柄了，只要权宜贤咬死了说芷夕目无主子，擅自决定，在皇后面前告她一状，不止芷夕，就是王秀女，王昭仪也得跟着倒霉。可是出乎意料的，知道这件事的人，徐皇后，权贤妃，张宁妃，宫里数得上号的能跟王昭仪对上的三位主子，无一例外，全部选择了息事宁人。
贤妃今天要在永寿宫召见秀女了，这个忧伤的活儿让她一天的心情都处于多云转阴的状况。
本来吧，这个活儿原本也没什么，就是见几个人，说几句话就完了。可是，自从当初她自己在第一次被皇后召见的时候被封为贤妃以后，这个事情就成了后宫里最忧伤的工作之一。
从权宜贤自己来讲么，自己能这么一步登天是一回事儿，可是看着另一个女人也能这样就是另一回事了。她可没皇后那份气度，在自己眼皮底下出来一位娘娘都无动于衷。
一个不可估量的新对手和一个与自己一直都井水不犯河水的老对手，傻子都知道该怎么选。贤妃娘娘当然比傻子聪明，所以娘娘机智地在召见秀女之前，帮着张宁妃把皇帝陛下哄到承乾宫玩去了。这样一来，总算能安心一点看看今年来的新人了。
不过她自己也是今年的新人吧。
娘娘看到一排排穿着打扮一模一样的各色美女面色恭敬跪在她面前的时候，这样安慰着自己。
贤妃并没有很快就叫她们起来，而是晾了她们一会儿，看看她们的反应。还好，大部分反应都正常，几乎都是有点疑惑但是老老实实地跪着，有几个直接脸上就看出委屈不平了。还有一个嘛，王昭仪的妹妹就是淡定啊，面色如常，这定力可不是一进宫就学会的，看来也是在家里的时候就准备好久的。贤妃看的差不多了，就示意汀兰叫她们起来。
“各位小主可以起身了。”汀兰说道。
“谢贤妃娘娘恩典。”众秀女齐声说道。
贤妃也不想为那些无关的人废话，现在又看不出谁日后能怎样，就算看出来了，现在也不是动手的时候，今日的目标可是很明确的，她得看看王昭仪找来的这个帮手到底几斤几两重。虽说她知道王昭仪一直对她没什么好心，但她毕竟也没和王昭仪正面交过手，对对方一无所知。
“不了解敌人的招数的时候可以从他的盟友身上下手”，权宜贤笑着想她家陛下，臣妾可是在学以致用呢，陛下教得不错。
“本宫听王昭仪说过，王秀女是昭仪妹妹，所以两人长得有几分相似，今日一见，却是不错。要不是早知道了，本宫还以为昭仪来看本宫了。”贤妃搭着文鹃的手臂，走到王秀女面前。
的确，烟雨朦胧的江南气韵，秀雅的五官，楚楚可怜的一双眼，真的是像啊。不过这个女孩子长大的时候，王昭仪已经得宠不少时候，王家也富足了不少日子，比起王昭仪当年那货真价实的清贫日子可是好得不止一点半点。所以这女孩也没有王昭仪那么会察颜观色，伏低做小，倒是有些小康之家女孩子的样，汉人叫小家碧玉。
王秀女微微颔首，正待说话，外面却传来一阵骚乱。
权宜贤皱起眉头，看了一眼吴庸。
“皇上驾到”
一石激起千层浪，屋里的气氛马上就变得不正常了。
你怎么能来呢，你怎么来的了呢，张宁妃干什么吃的，她看不出来我这是为了什么吗？权宜贤现在惊得直想立刻出去把独孤棣轰出永寿宫去。
而剩下的秀女们，除了王秀女，都是低着头，怯生生的样子，恨不得地上有个洞可以让自己钻进去。王秀女不害羞吗？
贤妃娘娘直视毫无低头回避意思的王秀女，恨的牙痒痒，她怎么可能会这时候低下头，又不是没听她姐姐说过，本宫是什么时候封的妃位。真是下功夫了，挑这时候出头。
独孤棣今天也很纳闷儿，怎么他到哪里都有人催着他离开，一大早就被权宜贤赶去了张宁妃那里，结果到了还没一炷香的功夫，张宁妃又催他去看王昭仪，他刚到咸福宫门口，王昭仪就迎出来说自己身子不便，又把他赶出来了。往常他也没这么不受待见啊。
皇帝陛下很憋屈，想了想，这都是从早上权宜贤赶他走开始的，治病先治本，找到了罪魁祸首，皇帝陛下就很放心的往贤妃娘娘这里来了。
刚一进门就看见这么多秀女的皇帝陛下惊住了，大脑回路瞬间接通的同时想明白了今天自己不受待见的原因，也把那准备对贤妃娘娘兴师问罪的气势默默地扔地上，一脚踩灭。
“朕倒是忘了，今天你这里还要接见秀女，只顾着想寻你来说话了。”回过神来的独孤棣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他们家爱妃扶起来。
至于那跪了一地的秀女，独孤棣很淡然的挥挥手，“平身。”
“你就是王昭仪的妹妹吧，长得真像，可见过你姐姐了？”
一水儿的美人里能精确地认出王昭仪的妹妹，您老人家用情也深啊。心里只顾着吐槽着独孤棣“一往情深”的贤妃娘娘自觉无视了，一堆低眉顺眼的人里面能有一个一直抬着头直视你的人，你想不注意到也难的事实。
“回陛下，奴婢秀女王氏确是王昭仪的妹妹。奴婢初入宫门，一直呆在储秀宫里随管事姑姑和教引女官学习，除了今日来永寿宫觐见贤妃娘娘外，还没有离开过储秀宫，也就没有去见过昭仪姐姐。”王秀女柔声细语的回答道。
所以说，人比人气死人。
同样都是秀女觐见时巧遇皇上，同样都是在一堆人里被皇上注意到，不得不说，王秀女的心理素质就是比不争气的贤妃娘娘要好，起码人家还能条理清晰，口齿伶俐地回话，哪像当初的权宜贤，连谢恩都要旁人提醒。
看到了举止有状的王秀女，独孤棣更加悲叹于自家爱妃当初的不争气。
可是，看了看贤妃娘娘无辜的眼神和现在的进退有度。独孤棣又安慰自己道：算了吧，总归是自家的，现在不是挺好的吗？
“王昭仪有了身孕，想来也想有个亲人可以多陪陪她，朕看你行事稳妥，你若平时无事，多去咸福宫陪陪王昭仪也好。”独孤棣语气温柔地说道。
王秀女忍住心头的喜悦，仍做出一副平静如水的样子，回道：“是。”
独孤棣满意地点点头，然后又严肃地说：“你们是秀女，初来宫庭，一切都是由贤妃照看，要懂得知恩，贤妃为人和善，体恤你们，是你们的福分，万不可诸多要求，另生事端给贤妃添麻烦。贤妃体弱，太医说要静养，你们没什么重要的事就不要来烦她，知道吗？”
“是，奴婢知道。”
这句话说完，贤妃娘娘那纠结的心也好受了些，也是好受了些以后，权宜贤才发现，原来，刚刚她的难受，不仅仅是担心王秀女被独孤棣看中后，她会多一个对手，好像还有一些可以被称为嫉妒的东西在作怪。
我，嫉妒那些能得到独孤棣注意的女人了吗？
眼看着秀女都退下了，权宜贤还没回过魂来，木褐嬷嬷急得上前扯权宜贤的袖子，唤道：“娘娘，娘娘。”
于是贤妃娘娘一清醒过来的时候就发现，独孤棣满脸笑意地盯着她，木褐嬷嬷和其他几个大宫女都是小心不安地样子。
权宜贤不想独孤棣问她她方才在想什么，索性就先发制人，问：“陛下觉得王秀女好吗？”
“好啊。”
“陛下喜欢她吗？”
“有点喜欢”
“像当时喜欢我一样喜欢吗？还是比喜欢我还要喜欢？”
现在的独孤棣还不知道，这个问题他以后还会回答很多次，而每一次对于权宜贤来说都很重要，也许对他来说，也同样重要。
“不，你不一样的。”
“那就是没有对我的多？”
“对，她很小，很小很小的一点。”
因为权宜贤现在关于量词的区分只会大小，独孤棣也习惯了随着她说大小，而不是多少。
“有为什么吗？”
“她一眼就可以被看明白了，她不值得大大的喜欢。”独孤棣安抚地说道。还有半句让他咽回去了，“明明你也很简单，可我看不明白。”
权宜贤这下真的开心了。
我竟然真的是在嫉妒啊！
我爱上你了吗？
不对，只是喜欢，只是对你对我这么多的喜欢的一点回馈。
我不可以爱你的。
爱了你，我就没力气去爱自己了。
我会为了你让自己受伤的，这可不行啊。
你看，我们都是自私的人吧。
自私的人没法彼此相爱。
现在这样就够了，只是喜欢就好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