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噗通一声,甘泉井水四溅而出,星星点点的落在了井边秦寿几近干枯的脸上。
井水清凉的触感,硬生生的将秦寿打醒,那弥漫在其身体四周的磅礴灵气,让他的早已紧闭的眼皮,稍稍的睁开了一条缝隙。
视线内的一切,都是模糊的,都是浑浊的。
秦寿深知,以自己如今的身体状态,或许在下一秒,他就会失去意识,就此死去。
但直到现在,他依然没有半分后悔。
他只是不甘心。
明明自己只差一点就可以成功完成任务,回到那个真正属于自己的地方了。
但是为什么,偏偏在这个最关键的时候,塔里会派出一个狂妄自大的‘尊者’来这甘泉镇?而且还被一个外来客在机缘巧合之下,将他苦心经营多年的计划偷听过去。
莫不是塔主不相信自己,所以才会将‘尊者’派来监督自己吗?
不!秦寿的双眸越来越空洞,显然体内残存的生机已所剩不多,但是他仍然奋力的扯开了咽喉,吐出这个音调。
一切都是‘尊者’的自作主张,塔主还是相信自己的!
秦寿不断的安慰着自己,企图找到一丝的慰藉——即便他深知,这个想法不过是自欺欺人。
虽然已经有十多年没回过去那里,虽然已经有十多年没有拜见过塔主,但是秦寿又岂会忘记塔主的行事作风呢。
不过这样也好。
按照现在的情况看来,‘尊者’与那个小子,恐怕都已经掉进‘甘泉井’里面了吧?
若是他们两人无法从甘泉井里逃离出来,那么塔主的计划,就无人知晓了。
那么即使自己死去了,这次的任务也仅仅暂时被搁置起来——若是塔主在百忙之中,忽然想到此事,仍可派人继续进行这个计划。
不过,这得有一个前提——得悉了所有秘密的小子,此生无法从井底回来。
既然如此。
一念及此,秦寿本空洞的眸子里闪烁一抹精光,虽然转眼即逝,几乎在瞬间就变得黯淡,但是在那一刻,却是无法让人忽视。
他深呼吸了一口气,用尽自己最后一丝的力气,抬起颤颤巍巍的右手,将手指凑到唇边。
失去了水分的手指,一咬即破,但几经辛苦,才能将已经稀薄的没有半点血色的鲜血挤出。
不过是一个小伤口,放在常人眼中,根本不痛不痒,但放在秦寿身上,却是痛彻心扉。
但秦寿却硬着头皮,忍着剧痛,一声不吭,只是将咬破的手指放到了冰冷的地面上,一寸一寸的移动着。
他竟以血为墨,指为笔,使出自己最后的力量,在地上留字。
当最后一笔划落。
他明明已经筋疲力尽,就连右手也疲软摔下,可偏偏还有余力,展开了一抹难看的笑容。
只是这抹笑容并没有持续多久,在几个呼吸后,便是蓦然凝固,那干枯的身体便是在晚风的吹拂中悄然无息的倒在了冰冷的地面上。
几乎在秦寿倒下的同时,赤炎与尊者两人便已下坠到‘甘泉井’的深处。
他们两人本紧贴在一起,但在‘甘泉井’内,两人却是远远偏离,也不知道是尊者松开了赤炎的身体,还是赤炎挣脱了尊者的控制。
近乎无尽的井水,疯狂朝着五官涌来,似乎想要占据五官内的一切空间。
沉重的压迫感,让赤炎一时之间失去了呼吸的能力,那几近窒息的感觉,不禁让赤炎回想起当年在‘里西漠’中,身陷流沙的感觉。
溺水、溺沙给赤炎带来的感觉别无二致。
而唯一的区别,就是赤炎当年在溺沙前,曾服用了一株神秘的植物,凭此让自己可以在沙中肆意呼吸。
而现在,只能憋屈的享受窒息的感觉吧。
赤炎心中憋屈,自己由于一时大意而造成惨痛后果的事情,也不是第一次发生了,怎么自己就不能吸取教训改过来呢?
这不,又给一个明明已经失去作战能力的邪修,硬生生的把自己带到水里来了。
他想要挣扎,想要回到陆地。
但是这井水却似乎带着一种奇特的魔力,不单单重若千斤,更是具有活性,赤炎越是挣扎,就更加用力的将其四肢牢牢缠绕,让他无法动弹丝毫。
无法反抗,那就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不断的沉没。
就连意识已经开始模糊了。
咕噜。
赤炎依然竭力屏息,但从灵魂上产生的对空气的渴望,让他情不自禁的张开了嘴巴,只是嘴巴刚一张开,那甘甜的井水便是瞬间涌入口腔。
若是放在平日,赤炎可以饮这些用内蕴着灵气的井水,先不提会对自身肉体与气血之力有极大曾益,单单说味道,那口感滋味更是极佳。
但是在现在,这些井水无疑就是催命符,喝的越多,死的越快。
赤炎同样意识到这一点,在井水刚入咽喉的那一刻,就强行催动气血之力,将涌入体内的井水逼出,但是这并不是长久之计。
毕竟只要赤炎还属于人类的范畴,那就需要呼吸。
无法呼吸,和等死没有区别。
但是现在逃又逃不了,赤炎就像一颗被丢入大海中的石头,唯有朝着水中深处而去,或许在尽头可以找到最后的希望。
亦或许,在还没抵达尽头前,就因为窒息而死去了。
但是这世间没有人知道,这‘甘泉井’到底有多长。
即便是在甘泉镇土生土长的最年长的一名老人也不知道,就连他对于‘甘泉井’的了解,也不过是来源于古籍记载,唯一知道的——就是这口‘甘泉井’是通往地核深处中某个灵气汇聚的地方。
随着身体不断的沉没,随着窒息感的急剧蔓延,随着意识的逐渐模糊,赤炎早已无力睁开双眼,更不用说,可以看见这‘甘泉井’中的水已经悄然的从湛蓝色变成了血红色。
如同血般的红。
虽说赤炎无法看见,但是却可以清晰的感受到了这井内发生了异变。
原因无他,因为他裸露在井水中的肌肤,在这一刻,忽然传来了赤辣辣的疼痛感,如同是被烈焰所灼烧,但偏偏,却没有一丝一毫的炙热感。
这种感觉,很奇怪。
但正因为疼痛感的袭来,让赤炎的意识清晰了几分。
他想要睁开眼——就算死也得让自己死的明白吧?他可不愿意做一个糊涂鬼。
只是不知道为何,在这个位置的井水居然要比刚才更加沉重,每一滴都重若千斤,若不反抗,那还不会让人察觉。但若是稍一动作,就会感受到如山压下的重量。
赤炎不敢乱动,或者说根本无法乱动,只能默默忍受着从肌肤中不断传来的灼烧感,默默的忍受着即将窒息的痛苦,直到自己昏死了过去。
...
当赤炎从昏迷中悠悠醒来,当他在浑噩中睁开血眸的那一刻开始,他就完全的懵了。
四周所见皆是一片幽暗,空空荡荡,了无生息,更有阴风阵阵不断袭来。
但抬头望去,在头顶之上,却有一个血色的天空。不对,应该说是一个庞大的不见边际的血色漩涡,在那漩涡中隐隐有波纹荡漾,诧是诡异。
莫非这里就是鬼界吗?
“我已经死了吗?”赤炎呼出一口浊气,挠了挠后脑勺,不由得自问。
只是在此地,根本就没有半分的人息,即便赤炎的声音回音不断,席卷开来,但依然没有一把声音,为他可以解去疑问。
赤炎撑起身子,借着上方血色漩涡中洒落下来的零星光点,走到了一面距离自己最近的墙壁,探出右掌贴了上去,摸索着墙壁上的湿润冰凉。
墙壁上除去湿润冰凉,更是隐隐有某些让人感到恶心的滑腻触感,让赤炎一下子就把手缩回来,借着零星的光点,可以模糊的看见掌间有某些绿油油的植物残留。
“这是苔藓?”赤炎皱起眉头,刮去掌间残留的类似‘苔藓’的植物,疑惑自问。
就算自己死了,也不应该遭到这种待遇吧,把自己的魂魄关在一个满是苔藓的地方,到底是几个意思?
“不是说,当一个人死了之后,当他的魂魄被带进鬼界,就会被小鬼压去阎罗殿,接受判官们的审判。在审判过后,再决定下一世去哪里投胎吗”赤炎看着空荡荡的四周,忍不住喃喃道“怎么我都死了那么久了,现在还没有一个小鬼来压我过去?”
“我等的好无聊啊!”赤炎无所事事,无聊至极,看着周遭的无边幽深,最终化作一声叹息,忍不住摇头说道“看来书中所写的不可尽信啊。也罢,既然没人来接我,那我就自己走走,看能不能自个走到阎罗殿吧。”
说干就干,赤炎一直以来就不是矫情之人,他在生前本就无畏无惧,更别说现在已经死了,已经是一道游离在天地的孤魂,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更是天不怕地不怕。
就算自己罔顾法则,胡乱行走的举动,会扰乱了鬼界定下来的规矩,那又如何?
谁让他不派小鬼来接自己的,这不是明摆着看不起人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