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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痛心记忆

第二十六节痛心记忆

在南寨子沟村的大皂角树下,砖砖娘低沉的、带着哭腔的讲述才慢慢给砖砖开启了自己被迷蒙的身世和经历。

砖砖娘记得,那应该是四八年前后,生砖砖的那一天没一点征兆。她掐算着日子眼看着肚子一天天大起来,但是没想到,砖砖就那么突然地生了。

就像拉了一泡屎,提起裤子扭头看看,那娃娃就躺在地上,到屁股上拍两下,才哇哇哇放开嗓子哭。

是的,砖砖就是生在茅台上。这不知道是不是砖砖被起名为砖砖的原因。她没有问过娘,更没有问过爹。

也或许就因为她被生在了茅台上,起名为砖砖的她,很容易让人想起茅台上的石头,又臭又硬。

像砖砖的脾气。

生砖砖之前,砖砖娘一年一个,都分别给郭家的炕上添了两个丫头。但是郭保山不放弃,又和砖砖娘一到天黑就在炕上努力,哼哧哼哧,还是那个规律,一年一个,等到第三个年头的时候,也怀上了砖砖。

此时,有了些生育经验的砖砖娘本就没把砖砖像头胎那样去看重,该干啥干啥,就只觉得这孩子调皮,动不动在肚子里伸个拳头踢个脚,很是折腾。

那天,滩南SX边山林里的马匪滩头哥刚在北寨子沟洗劫了一次,打着响哨呼啸着带着一帮喽啰卷着黄尘顺着滩水河逆流而上,冲进了南寨子沟村。

听到远处的鸡飞狗跳,还有那抽在马屁股上的响鞭,以及那间或响起的一声两声枪声,刚从村外搜寻吃的归来的郭保山,吓得腿都迈不开步子。

但是作为一家之主的他,不敢怠慢,着急慌忙地带着一家人匆匆忙忙地躲到了院子里的红薯窖里。

躲在红薯窑里的时候,气喘未定,砖砖娘的肚子就一个劲地绞着疼,起先,她没吭气,听着脑袋上不时传来马的喷鼻、哒哒哒的马蹄声,她也不敢大声出声。随后实在是忍不住了,才悄悄地拽了拽郭保山的袖子。

“啊?咋了?”郭保山正半蹲在红薯窑的口上,脑袋贴着窑洞壁往窑洞口上张望。

窑洞口上铺着一层厚厚的杂草和玉茭杆子,不仔细看,没人会发现这里是个洞口。

砖砖娘能听出来郭保山紧张的颤音。

“肚子——肚子,肚子有些疼。”

“麻求烦,自己再忍忍,一会上去了赶紧去茅房。”郭保山继续贴在窑壁上,头也不回地低声说道,一脸的焦躁和不耐烦。

“不会是到时候了吧?”郭保山的母亲搂着俩孩子躲在窑洞的最里面,在黑暗里幽幽地说了一句。

“不能吧?时间按说没到那!不是九个月吗?”郭保山撅着屁股退后两步,返回到窑里,掐着指头又在那点头数着。

砖砖娘也觉得不应该是。按照他们夫妻俩的算法,至少还差一个月呢。不应该这么早就有了动静。

“不会是刚才下窑的时候,动了胎气?”郭保山的娘继续在黑暗里幽幽地说。

“不能吧?下来时候我已经很注意了。”郭保山掐算着,眉头皱的似乎要能拧出水来。

砖砖娘不吭气,这时候她也分不清了,到底是快生的疼,还是肚子疼要上茅房的疼。

就在这红薯窑的黑暗里,众人都沉默着,能听得见大家伙彼此沉重的呼吸。

时间很难熬,像凝固在那里,一动不动。在这安静的凝固里,砖砖娘慢慢觉得,肚子似乎有些不疼了。

砖砖娘长舒了一口气,心里暗自嘀咕,看来是闹肚子了。

“闹吧,闹吧。反正也没啥吃的。”砖砖娘这样嘀咕着。

肚子停止了闹腾,那马匪也似乎停止了。

此时,躲在红薯窑里的郭保山一家人也都松了口气,更听见红薯窑上头有人扯着沙哑的嗓子叫唤着:撤了,撤了,别洗的太干净了,给老乡留着点。各自心里都暗自高兴。

接着就听见有哈哈哈狂笑的声音,郭保山都能看到,那铺在红薯窑口的几片玉茭叶子都一颤一颤的,他真害怕那玉茭叶子被震落下来,露出洞口,让这帮马匪发现了自己一家人的藏身之地。

很庆幸,那阵狂笑之后,接着又是一阵嘈杂,乱哄哄地散了,院子里恢复了宁静。

屏息凝气地在红薯窖里又继续待了一会,确定那帮马匪已经走远了。郭保山才轻轻地踩着红薯窑两侧土壁上挖出来的脚窝窝,小心翼翼地爬了出来。

院子里一片狼藉,窗户上以前贴的白纸被撕得七零八落,母亲缝的布窗帘被扯了下来扔在院子中间点了,剩下一堆灰烬冒着青青的烟。

“这帮狗娘养的——啐。”郭保山跑到院子门口,看见山沟沟里的土路上正荡起一条黄土土的烟,那些马匪已经吆喝着远去了,郭保山朝着马匪的方向狠狠地啐了一口痰,吐在地上。

郭保山家里也差不多是一穷二白,除了祖上留下来的几件泥土房子,也没啥值钱像样的东西。他想去看看家里到底丢失了什么东西,这时候,又想起一家老小还在红薯窖里呆着,就又着急慌忙地小碎步跑到红薯窖跟前,清扫了铺着的玉茭杆子,放了盘绳子沉到窖里,好把一家老小拉上来。

正在拉砖砖娘的时候,就差一点就到窑口了,突然,砖砖娘“哎呦”一声,并迅速下沉,吓得郭保山赶紧去拽手里的绳子。

谢天谢地,砖砖娘只是下坠了几尺来长。“咋啦嘛?咋啦?”

还在窖里的砖砖娘也吓了一身冷汗,腾出胳膊用袖子擦着额头的冷汗喊道:“快——快拉我上去,肚子难受。”

“咋回事嘛!又难受!”说着话,郭保山手里不停歇,三下两下把砖砖娘从窑里拽了出来。

一出红薯窖,砖砖娘就赶紧抱着肚子往屋子后面的茅房跑去。

“这婆娘,吃稀得拉稀的。你还真舍得拉。”郭保山讪笑着开着玩笑,透着普通老百姓对贫穷生活的戏剧化解读。

当然,郭保山不可能有这样的认识水平,他的这种解嘲,更多来自于内心深处原生态的表露。

是啊,日子都不好过,吃了上顿没下顿,想吃稠的没有,想喝稀的,也不是管饱。就这样的生活,那帮挨千刀的马匪还动不动跑到家里来转悠转悠,这光景,哎——吃到肚子里都舍不得排出去。

砖砖娘趔趔趄趄跑往茅房的时候,听到了背后郭保山揶揄的话。她来不及回击这家伙开的玩笑。肚子那一阵阵锥心的疼似乎就要爆发出来,真害怕自己胯一抬屁股一松,里面的疼痛就会喷涌而出。

“山啊,你能不能麻利点,别蹲在窑口傻笑,你娘都快憋死了。”红薯窖里黑乎乎的,还有股发霉的味道,郭保山他娘在窑里蹲的时间长了,都有些喘不上气来,可是抬起头一看,那家伙还在窑口腆着脸傻乐,就催促道,“还不知道那马匪把家里糟蹋啥样了,你还好意思乐!”

一见娘在催促,郭保山不敢再耍贫嘴,赶紧放下绳索,把娘和孩子都拉了上来。

保山娘一出来,看见院子里一片狼藉,就瘫坐到窑口,忍不住呼天抢地,“你个挨千刀的滩头哥,还叫不叫人活呢?你是个屁哥,还哥呢,你坏事做绝,咋不叫个癞头哥?抢东抢西,还抢你老娘头上来了……”

骂得不过瘾,保山娘干脆把脚上的一双三寸金莲鞋脱了,骂一句用鞋底在地上拍一下,接着再骂一句,好像那滩头哥就在地上,拍一下,就会拍死一个滩头哥。

郭保山没时间去劝娘。他还得去把窖里呆的孩子吊上来。

等一切都忙活过去了,正在解开拴在老大姑娘身上的绳索时,突然就听见“啊——”的一声从屋子后面的茅房那个方向传来。

这一声啊,清亮透彻,直接掩盖住了保山娘的哭骂,像在释放能量,又像在发泄困顿,套用现在时髦的词似乎就是用洪荒之力喊出来的。

听到这一声的“啊”,郭保山才醒悟过来,自己的婆姨还在茅房啊。赶紧扔了手头的绳头,一个健步朝茅房奔去。

郭保山家的茅房在屋子的后面,那是一个旱厕,挖了个坑,坑两侧铺上两块石头,用来垫脚,便是供一家老小方便的厕所了。滩南山家家户户都如此。郭保山比较有心,还专门砍了一些树枝,用草藤一根一根缠起来扎成篱笆,围在茅厕的周围,用土一埋,正好成为一个围挡。

郭保山跑过来的时候,就看见自己的婆娘摔倒在茅坑旁边,脸趴在地上,一只手从篱笆围挡的出口那伸了出来,狠狠地攥着。

“好我的妈呀!”郭保山大叫着跑到跟前,在扶起婆姨的时候,就看见一个肉托滚在茅坑边上,还沾着血红的血水,一直从婆姨的身子下流到外面。

郭保山有些慌神,冲着茅厕外面大叫着:“娘啊——娘——快端盆热水来。”

边喊着,郭保山边把媳妇抱到篱笆墙跟,站到那两块石头上,捏着那肉托的脖子提起来,一看闭着眼睛小脸憋得乌青乌青。也顾不得那肉托身上沾着的臭烘烘的,郭保山抬手在那屁股蛋上拍了几下,才听见几声清脆的“哇哇哇”哭声。

斜靠在篱笆墙上的郭保山婆姨,听到那哭声,歪着脑袋无力地笑了笑,一下子晕了过去。

听到那清脆的哭声,郭保山娘也笑了。她一听到保山大喊“端热水”,感觉有了事情,就停止了谩骂,小脚的鞋子都不穿了,端着热水一颠一颠地也跑到茅厕,先不去看看儿媳妇,却先跑到郭保山跟前,扒开肉托的两个小腿,一看,愣住了。刚才已经转晴的脸上重新乌云密布,“滩南山的狼娃,滩西头的祸害。”

“别说了,赶紧拾掇拾掇。”郭保山没听懂娘嘴巴里的嘟囔,但是他看见了娘脸上刮起的阴风和布起的阴云。

于是,二人一阵忙活着,烫了剪刀,剪了脐带,洗了肉托,等把砖砖娘扶到炕上,等把肉托用棉褥子包好,一切收拾停当,天也渐渐晚了下来。

砖砖娘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她一睁开眼,屋子里黑咕隆咚,什么也看不见。她伸出手,在身边摸了摸,没摸到什么。就又伸出另一只手,在身体另一侧的炕上摸了摸,终于摸到了一个被褥,似乎裹着什么。

她知道,那是一个襁褓,里面睡着她新生的孩子。在黑暗里,她的嘴角一翘,笑了,似乎都能听见孩子发出的轻微的呼吸声。

砖砖娘的这一笑,才觉得肚子饿了。她另一只手在像潮水一样已经退下去的肚皮上摸了摸。

那里咕咕叫着。

砖砖娘特别想喝一碗暖和贴胃的鸡蛋汤。

那鸡蛋汤最好盛在一个雕着蓝花花的碗里。那碗必须用滚烫的热水冲上两遍,直到冒出袅袅的白气,完了,拿上一颗光滑粉红的鸡蛋,在碗沿上轻轻一磕,那橙黄的鸡蛋黄、白白的鸡蛋清就顺滑进碗里,这时候再拿一双筷子,当当当地把那鸡蛋搅匀了,待那鸡蛋在碗里还没停止住旋转,赶紧再倒进滚烫的热水。那已经快混合到一起的鸡蛋黄和鸡蛋清便在碗里盛开,像那水里的花儿,旋转着漂了上来。

如果条件允许,再放上一点盐巴和花椒,就更美味。有些人喜欢喝甜的,可以放些糖进去。但是砖砖娘口重,她就想喝那么一碗有花椒面和香油飘在表层的鸡蛋汤。

这样想着,砖砖娘瘪下去的肚子就更饿了。

即便很饿,砖砖娘现在最急切地想知道,这次生的,到底是个带把的还是吃白食的?

于是,她的那只手顺着那襁褓的缝隙悄悄往下走,先摸到了一只小手,摸起来真可爱,这是小肚子吧?滑滑的。这是小腿吧?哎呦,这小腿粗的。但是摸着摸着,砖砖娘停止了动静,她内心刚才膨胀起来想吃鸡蛋的想法就像她的肚子一样,一下子就瘪瘪地下去了。

在那小家伙的两腿之间,空无一物。

砖砖娘心里冷死了。刚才还明媚起来荡漾出来的母性光辉,一下子就像眼吧前的屋子一样,黑暗无光。

砖砖娘知道,她这一次又给郭家添了个吃白食的。

怪不知道,这大晚上的黑灯瞎火,冷锅冷灶,伺候月子的,床前却空无一人。

砖砖娘手还放在小孩子那空荡荡的双腿之间,就像她的心一样,空荡荡。

有冰冷的泪水从砖砖娘的眼睛里溢出,顺着眼角滚落在枕头上,一片冰凉。

她仿佛听见,枕头里的麦秸秆有被冰封起来的咔嚓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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