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世民看着下面站着黑压压的官员,反倒是忽然觉得心里平静了下来。这些人都是世家的,自然拧成一根绳,有劲一处使。李世民真正想要发怒的原因,其实是因为一个人,李相生。
李相生是陇西李氏当代的组长,也就是李世民这一脉的组长。
李渊起兵,自立为帝,已经脱离了李氏。可即便如此,他依旧是属于李氏,家族的祠堂族谱写着他们的名字。
李世民不会忘本,暗中对待陇西李氏已经很好,平常时候小恩小惠不断。在这次计划开始之前,李世民曾经派人诏书给李相生,想要他的答案。只是没想到这个答案让李世民失望了,因为他们站在了对立面。
李世民的心狠,他们根本无法体会。
虽然外界都说玄武门之变是因为天策府背后怂恿,但是谁敢保证李世民真的没有当帝王的心思?李世民一直都想要做在这个位置上!李唐的疆土,大部分都是他浴血奋战杀出来的,到头来要白白便宜李建成这个太子,李世民恐怕自己都不会答应。
李世民坐上了皇位,但是来的不正,因此他要竖立一个千古一帝的形象。
这也是魏徵之流之所以能活着,而且还能官越做越大的原因。
七家五姓的世家子弟全部站了出来,躬身,举高手中的奏折。
李世民安静的看着他们,忽然之间,剑拔弩张的气氛似乎变得诡异。
崔吏丝毫不怵,对视李世民,慢慢的说道:“臣,有事起奏。”
李世民走回龙椅,坐了下来:“讲!”
崔吏从怀中掏出一份东西,走上了台阶,向着李世民而来。
成德过来,想要接过,崔吏退了一步,没有递交,而是冷眼看着成德。
自古以来,龙椅只有皇上才能坐,而龙椅周围,也只有皇上和他的侍从才可以登上。哪怕只是短短的三阶楼梯,没有人敢逾越!但是今天,崔吏一步一步登上了龙梯。
“你这是要造反!”李世民怒喝一声!
“臣不敢!”崔吏毫不想让:“只是此事事关重大,还是臣亲自交到皇上手中比较好!”
李世民思索了片刻:“朕要是不允呢?”
“臣自然不敢违背。”崔吏将折子递给成德,独自退下,背对李世民,脸上讥讽的表情一览无余。回到自己的站位,转过身,却又是一副臣子模样。
李世民拿过折子,扫视了一眼,恨的咬牙。
这是一份请愿书,来自大唐各地的商贾。
内容很简单,只是希望皇上收回成命,不要御赐牌匾,唯恐受到圣恩牵连。
李世民明白,这是世家已经完全控制了大唐各地的商贾。这份所谓的请愿书只不过是他们做出来给他看的。世家要告诉李世民,任凭你如何蹦跶,终究还是世家掌控着百姓。
但是这份折子,作用却出奇的好。尽管李世民知道,甚至其他聪明人一看就明白其中的意味,可李世民依旧只能吃了闷亏。
因为李世民没有任何的证据可以说这些商贾全部都是世家控制的。即便是去查,这些商贾也绝对否认有人指使,死无对证!
民愿,这就是世家的筹码!
李世民是皇帝,不可能不顾百姓的想法。世家用民愿牵制,李世民这次变革就只能成为泡沫。
房遗爱,现在看来只能靠你了!
“好了,此事朕会考虑,暂且不说。”李世民选择了妥协,这个时候他不能有任何的反对,不然就会成为世家的攻击对象,而理由很简单,李世民没有站在民愿这边,一意孤行。
自古以来都是这样,百姓才是国家的基石,也是最可怕的力量。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李世民知晓这个道理,所以他不会莽撞。
“臣等等候皇上佳音。”崔吏知道目的达到,不再逼李世民,同样选择了退让一步。
这个天下毕竟还是李家的,大唐的皇帝毕竟还是李世民。
“朕这段时间听闻坊间流传许多奇人奇事,”李世民口吻轻松,仿佛说着家常话:“朕心中对这些人感到好奇,其中不乏能人,朕有心觉得理当让他们为大唐做出贡献。今日,朕就找来了一个奇人,不知各位想见一见吗?”
“臣也是好奇。”崔吏的目的达到,不介意给李世民一个人情。
唯独房玄龄一愣,然后明白了。
遗爱啊,你究竟能不能从这个漩涡中摆脱出来?
房玄龄充满了担心。
“好,既然如此,朕就宣人进殿!”李世民不着痕迹的笑了一下。
世家,第二回合开始了,真正的鹿死谁手,现在才揭晓!
成德会意,拖着嗓子宣告:“宣!京城琉璃斋东家,驸马都尉房遗爱进金銮殿面圣!”
朝堂忽然寂静一片!
崔吏几人面面相觑,不敢相信!
琉璃斋!房遗爱!
这两个字对他们来说到底有多少冲击力?内心翻腾如同汹涌的潮水,一个个眼神盯着太极殿外面。
传令官一声声传达下去,宣告声连绵不绝。
太极殿的正门忽然推开,一个少年信步走来,昂首挺胸。身上鱼龙官服,扎着发髻,从容不迫的笑容挂在脸上。
身影逐渐靠近,登上了阶梯。
崔吏几人瞪大了眼睛,心中还希望着只是同名同姓。虽然,这个想法遥不可及。
太极殿,内殿,少年一步跨过门槛,站在了殿内。
“臣,房遗爱,见过皇上!”
房遗爱恭恭敬敬的撩起下摆,跪在地上,行了最大的礼节!
至此,朝堂终于像是被一颗原子弹轰炸!
曾经有多少人觊觎琉璃斋的通天财富!又有多少人暗处猜测琉璃斋神秘的东家是谁!如今,这个谜一样的人物出现,却更加的让人不敢相信!
名满天下的纨绔,有朝一日,竟然掌握了天下的八成财富!
整个大唐的国库,甚至只要琉璃斋一人,就能完全提供所有军队一年的开支和装备。而这,仅仅只是琉璃斋供奉上来的税收罢了!
富可敌国,这是真正的富可敌国!
“起身,到殿前!”李世民心情大好,很满意所有官员的表情。
房遗爱的身份是驸马,属于闲职,没有实权,只是个名头,他经商,不触犯官员不得经商的律法。这才是李世民敢让房遗爱出面的原因。
“谢皇上!”房遗爱起身,来到殿前,和李世民对视。
“果然一个少年郎!”李世民拍拍手赞扬道:“你是朕的乘龙快婿,无须这般大礼。”
房遗爱点点头。他当然也不想下跪,这只是做给世家看的。
崔吏终于回神,思绪翻飞,却不知道房遗爱此刻出现究竟是要干什么?难不成是因为高阳公主的事情?应该不可能,若是如此,早就应该动手了才对!
世家的人相互对视,却只能摇摇头,静观其变。
房玄龄欣慰的笑笑,如今自己的孩子已经有了蜕变,甚至已经开始为了大唐而开始争斗。不管结局如何,他今天很骄傲。
长孙无忌同样打量着房遗爱。
房玄龄当真是生了一个好儿子啊!长孙无忌感叹一句,同时越加觉得房家已经对他构成了威胁。不过,现在我们应该是站在同一条战线上的!
“朕听闻琉璃斋是遗爱你开设的,不知可信?”李世民问道。
“自然,琉璃斋是臣一人创办。”房遗爱明白,这是说给世家的。
“琉璃斋已经成为了大唐最重要的经济枢纽,遗爱当真是一鸣惊人啊!”李世民笑笑,和聪明人对话,就是好:“朕好听闻民间的奇闻异事,你这琉璃斋之中每层都是奇珍异宝啊!”
“皇上谬赞了,只不过是些奇淫技巧。”
“不知道琉璃斋最近还有何花样?自从见识过琉璃彩绘之后朕就觉得惊讶,完全巧夺天工之做。”
李世民开始涉及真正的目的,同时心里也是七上八下,生怕房遗爱说出一个没有。现在能改变局势的,就是房遗爱当初的三个月赌约。
房遗爱笑了一下,拱手说道:“皇上有心了。琉璃斋几日刚好开了第六层,现在恐怕已经供不应求了。”
是啊,的确会供不应求,那可是寒门子弟最希望得到的啊!
“哦,说来听听。”李世民精神一振,凝听起来。
崔吏已经发现了端倪,现在阻止却来不及了,只能焦急的等待。
“只是些俗物。”房遗爱笑笑:“无非是些书籍罢了。”
李世民不甘的吐口气,崔吏已经笑容满面。
“琉璃斋内都是为所未闻之物,想必这些书籍也不是这么简单吧?”李世民咬牙切齿,一字一句的问房遗爱。
房遗爱好笑,李世民现在已经是急上眉梢了。
“和平常书籍一样,只是一点点不同。”房遗爱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然后才慢慢的说道:“琉璃斋第六层,三味书屋,每本定价——二!十!文!”
朝堂安静如斯,连喘气声都听得到。
二十文!
大唐最便宜的书籍也要五两银子起步!你琉璃斋竟然只有区区二十文!
“可是真的!”李世民站了起来,毫无形象,抓着房遗爱的肩膀问道。
他的眼睛猩红,生怕房遗爱摇头。
“千真万确!”房遗爱笑着,他要的就是这个结果!
“妖言惑众!”崔吏也反应过来了,连忙站出来:“书籍纸张造价不菲,哪怕你琉璃斋万贯财富,也禁不起这般亏损!最多你卖上几天,然后关门,这是欺瞒学生!臣认为应当治罪于房遗爱!”
李世民冷静了下来,重新坐下来,问道:“可真如崔卿家所言?”
房遗爱摇摇头,观望着众人,笑容看的崔吏不寒而栗。
“臣费尽心思,于古书之中取得灵感,钻研至今,方才成功。”房遗爱的声音像是宣判最后的死刑:“臣,已经制造出全新的造纸术和印刷术,一天可生产上千本书籍,本本都是精良之作!”
死寂!
李世民已经不记得今天是第几次失态的站起来,目瞪口呆!
房遗爱的话,像是雷霆,终于在世家的头顶炸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