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重逢
四年后，一个身材伟岸的男子将手中的白色玫瑰放到墓碑上，墓碑上的照片是一个拥有宁恬笑容的女子，黑白的影像将时间定格在她最美好的时光，正是宋辕昊无法忘怀的黎初雪。
今天是她的死忌，每一年他都会送上一束白玫瑰，17朵，白玫瑰是送给妻子的花，而17朵正是代表了他对她绝望而无尽的爱。
看着她，想到她已在此地长眠，可是在他的心中，却没有减低一丝一毫对她的思念，四年了，整整四年了，宋辕昊蹲下来，温柔地抚摸她的照片，他想，他这辈子就这样了，带着对她无尽的思念，一个人走完剩下的时间。
“雪儿，”他呢喃，
“你错了。”他怎么可能忘了她，时间对他来说只是一种印证，印证他对她的思念究竟有怎样的长度。
一架飞机在广阔的天空中照着它既定的航线飞往美国，这也是宋辕昊的行程，他要去美国看望一个人。坐在头等舱舒适的空间里，他闭眼小憩，这些年他内敛了不少，不再象之前的张狂，取而代之的是一份属于男人的成熟魅力，而他的眼神常常会放空，似乎是陷入自己一个人的世界，惹得那些年轻的空姐个个芳心暗跳，有几个大胆的就借故在他身边转悠，宋辕昊虽然觉得挺烦，但已经学会宽容，他带上耳机，将头转向窗外，明示不想被人打扰，只是窗外只有一望无际到让人审美疲劳的云，渐渐地，他的脑海中又出现了黎初雪的容颜，他的唇边扬起笑，怀念她的脸。
也许是坐累了，也许是这里的空气让人觉得闷，他起身走动，来到空间相对狭小的商务仓，却在不经意间瞥到一个让他震慑的容颜——雪儿！
他以为自己眼花了，才一瞬间，那个他心心念念的人就不见了，他刚想跑过去确认，乘务人员立刻拦住了他。
“对不起，先生，飞机马上就要降落，请您回到您的座位上扣好安全带，谢谢您的合作。”
宋辕昊只能先回到自己的座位，一再地告诫自己是因为太过想念才会看错，因为她已经不可能出现在这里。
飞机平稳地降落在机场，他立即起身去寻找那个身影，可是没有，他找得很仔细，头等舱没有，商务舱没有，甚至连经济舱他都找过了，还是没有，不得不叹口气，嘲笑自己神经过敏，他在想什么呢？难道对于他，还会有奇迹吗？
走出通道，陆谨滔已在等着他，他比他早几天过来，接机自然也就成了他的任务，看到好友，他难得笑得开心，他朝他走过去，却在转身拿行李的时候再一次看到了那抹让他不敢相信的身影，这一次他绝对没有看错，他知道自己不会看错两次，所以他连忙追过去，急切地想要确认。
机场人潮太过拥挤，他撞到了一个外国人，却连道歉的时间都没有，那人估计不爽他的失礼，抓住他不放，陆谨滔赶过来，帮忙道歉，宋辕昊却只顾着寻找那个身影，可是经过刚才那一下，他又一次失去了视线，他的心无法不懊恼起来。
“辕昊，你怎么了，心不在焉的，这可不象你。”
“我看到她了。”他没头没脑蹦出一句，让陆谨滔丈二摸不着北，
“看到谁？”
“雪儿。”他正视他，一脸认真。
陆谨滔果然被吓了一跳，他摇摇头，
“辕昊，你是不是坐了几十个小时的飞机坐傻了，居然说这种话。”
“我不会看错的，我看到她两次，绝对不会错。”
他的表情很认真，陆谨滔很想相信，可是他知道那是绝对不可能的事，只能把这归结到是因为好友对爱人的太过思念。
他拍拍他的肩膀，拿起他的行李，
“我看你是太累了，别说了，我们先回去吧。”
宋辕昊知道自己的话很难让人信服，现在又已经失去她的身影，他只能和他一起走出机场，可是他的心底有一个声音在坚定，他一定没有看错，真的是她。
在美国宾夕法尼亚州的西部，一个美丽的山脚下有一所风景怡人的疗养院，这里住着一位宋辕昊最亲的人，他的母亲——廖碧心。
他每年都会有一个月左右的时间，在这里陪伴他的母亲，这里的医疗设施及养护人员可以给他母亲最好的照顾。
他来到宋太太的房间，随即闻到一种熟悉的香味，以为自己又太过敏感，他连忙环顾四周，并没有他期望中的那个人，只有他的母亲，独自一人坐着轮椅望着窗外。
宋辕昊在心底叹了一口气，耳边一再想起陆谨滔说服他的话，也许真的是他因为太过思念才会产生幻觉，他来到母亲身边，微笑，
“妈，你在看什么？”
宋太太并没有答他，也许她甚至没有听到他的话，他不为意，顺着母亲的视线望出去，窗外的大草地上阳光明媚，让人想着心情都会舒坦起来。
“我们出去晒晒太阳好不好？”他自言自语，其实从很多年前，从廖碧心从精神疗养院出来后她就一直是这个样子，不愿意说话，沉浸在她自己一个人的世界中。
宋辕昊推着她出来，沿途对医护人员微笑，现在的他已经懂得温和，来到外面，望眼过去都是无尽的草地，一片青葱。
明媚的阳光，芳香的青草味，他闭上眼睛，感受难得的安恬，忽然他感觉到有人拉住他的衣摆，他睁开眼，是宋太太，他非常惊喜，因为宋太太之前甚至都不认得他，只见她用另一只手指着前方，他顺着她的指引看过去，再一次看到了奇迹。
不远处有一个穿着简单T恤衫牛仔裤的女人，扬着他再熟悉不过的笑容将手中的花送给别人，每一个收到花的人都被她的笑容感染，一起微笑着面对世界。
雪儿！他在心中呐喊，却不敢叫出来，怕一出声就惊扰了她，让上天再一次收回这个奇迹。
黎初雪慢慢地走近他，他的手心在颤抖，只是人有相似吗？可是她的眉，她的眼，她唇边的微笑，他绝对不会认错，真的是她！
只是下一瞬间，她却蹲到宋太太面前，选了一朵最大最美丽的玫瑰花放到她的膝上，微笑，
“marry，这朵是送给你的。”然后起身，再一次给他们一个微笑，便向着他们身后走去。
宋辕昊急忙转身，想叫住她，
“雪——”却被另一个声音打断，
“宋先生。”
他望向来人，是穆婉琴，他的心里不禁泛起了更大的希翼，难道，她真的是雪儿？
“有时间谈一谈吗？”
宋辕昊和穆婉琴坐在草地旁供人休息的长椅上，开始诉说这几年的故事，一旁的宋太太怔怔地望着远处，也不知道有没有听进去。
穆婉琴看着面前的男子，他的目光一直追随着远处分送花朵的女人，不由得幽幽叹了一口气，细细说起，
“在雪儿出事前她曾来找我，我有一个师兄，是医生，正在研究一种新的药物，原本是用于治疗癌症，它其中的一个反应就是让人暂时性休克进入死亡，雪儿说她想化解你心中的仇恨，她以为只要她在你怀里死去，临死前请你放弃仇恨，加上薇雨的事，可以让你放下黎宋两家的恩怨，于是她自愿去当这种药的实验对象，只为了换取一个可能的结果。”
他摇摇头，苦笑，
“结果真的如她所愿了，不是吗？”知他如雪儿，他还能说什么。
“可是雪儿付出的代价太大了，这种药还在实验阶段，它还有许多副作用，事后雪儿便被我们送到美国，休养了一年多，这其间还曾几次挺不过来，你不知道，”
她哽咽，不愿意去想起那一年多梦魇般的日子，
“她掉头发，皮肤糜烂，甚至都还吐血，我们多怕她会熬不过来，那些日子，我们每一天都是心惊胆颤的。”
宋辕昊的拳头握紧，他可以想象，柔弱的她经受那些折磨时该怎样痛楚，而这一切，都是由他造成的，如果不是他当初一意孤行一心想着报仇，她根本就不用经受这些痛苦。
穆婉琴抹抹眼泪，继续说道，
“一年后她的情况就好多了，师兄研制了一种新药，对她的情况很有帮助，只是不知道是不是新药的副作用，病好后的雪儿就将与你的事全部忘了。”
说到这里，穆婉琴的神情复杂，
“我们也很忐忑，不知道这样的情况是好是坏，最后我们还是决定，尊重上天的决定，让雪儿在没有你的世界里继续生活。”
宋辕昊看着她，不说话，眼中带着埋怨，他们不知道，这四年他是如何度过的，每一天都是24小时的煎熬。
“我们只希望雪儿可以幸福，她只是忘了你，却好象获得了重生，可是直到两年前，她来这里做义工，认识了宋太太，直到昨天，我们在飞机上看到你，直到今天，你们终于见面，我想相信，也许你们之间，真的是上天注定。”
穆婉琴擦干眼泪，看着宋辕昊，很淡定，也很释然，
“宋先生，我也知道这几年你很辛苦，我想你对雪儿，是真的。如果你真的爱雪儿，请让她幸福。”这是她唯一的要求，她也知道这四年他过得很辛苦，既然上天再一次给了他机会，她只有祝福。
宋辕昊不知道该说什么，在他给了她女儿那么多的痛苦之后，她还愿意相信他，将女儿交给他，他所能回报她的，只有让她的女儿幸福，让他的雪儿幸福。
“黎太太，”宋辕昊看着远方那抹身影，身体里充满了新生的力量，这个奇迹，他不会再放过。
“雪儿离开我的那一刻，我才知道自己有多傻，这世界上所有的财富也及不上她的一个笑容，如果可以，我愿意用我所有的一切换她的回来，仇恨？它已经离我太远，也让我失去太多，我只知道，我绝不会再白白错过一个可以与雪儿幸福到老的机会。”
他转过来，诚挚地看着穆婉琴，
“谢谢你，黎太太，这一次，我不会让幸福溜走。”
穆婉琴点点头，微笑，告诉他，
“那你去吧，不过不要太激进，别吓着雪儿，我就在这里，和宋太太好好聊聊天，我们也有许多话要说。”
她握住宋太太的手，眼神柔和。
宋辕昊报以感激一笑，随即起身去追那抹身影，他已经孤单了太久太久，再也无法等下去了。这一次，他一定会牢牢地抓住她，再不让她离开。
黎初雪就在不远处分送她手中的花朵，宋辕昊站在她身后，却不敢走过去，他真的不敢相信，上天会如此眷顾他，让他找回失而复得的宝贝，肩膀被人重重拍了一下，他也毫无反应，陆谨滔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立即睁大了眼睛，他没看错吧？黎初雪？现在可是大白天啊！
“她、她——”
他激动得口吃，宋辕昊只是微笑不语，黎初雪走过来，将手中最后两朵玫瑰送到他们手里，含笑说道，
“请支持慈善事业，为孤独老人奉献一份爱心。”
陆谨滔看着她离去想出声叫她，却被宋辕昊拦下，他示意他不要冲动，这一次，他要慢慢来，不能吓着她。
陆谨滔摇摇头，扬起莫耐何的笑，这里面肯定有许多故事，不过他想宋辕昊是没有时间跟他解释了，因为他的眼中只剩下了一个身影，不再去阻滞好友奔向幸福的脚步，他拍拍他的肩膀，给他无限的支持。
宋辕昊走到黎初雪面前，看着她又在拿起一大束玫瑰，便过去帮忙，他拿起一支白玫瑰，说道，
“白玫瑰的花语是我足以与你相配，选择它，会不会不适合爱心的推广？”
黎初雪看着他，其实从刚才她就注意到他，虽然是第一次见面，可她总觉得对他的感觉很奇特，具体是什么她也说不出来，只好忽略。
“它还有一个花语是圣洁，我想，再没有一个词可以更好的形容愿意为孤独的老人奉献一份爱心的人了。”
他笑了，将手中的17朵玫瑰扎成一束，递到她面前，这是他对她无尽的爱，
“你愿意接受一个圣洁的人对另一个圣洁的人的祝福吗？”
她看着他手中的17朵玫瑰，眉头可爱地拧在一起，这个男人，是想追她吗？她看着他，他认真的眼神让人不忍拒绝，黎初雪很想知道，自己对他奇异的感觉究竟从何而来，他眼角的沧桑为什么会让她觉得心微微的疼？他唇边的微笑为什么会让她有一种熟悉的感觉？也许是这里的阳光太过明媚，也许是这里的芳草太过清香，黎初雪莞儿一笑，说，
“如果你愿意将这束玫瑰送给那边那位太太，四点之后我有时间，可以请你喝一杯咖啡。”
说完她抱着手中的玫瑰，继续分送她的祝福，而宋辕昊看着自己手中被拒绝的玫瑰叹了一口气，然后继续鼓励自己：
没关系，他有一辈子的时间，黎初雪，这一次再也不会让你离开我。
尾声 幸福
“妈妈，什么叫幸福？”一个十岁左右的小女孩支着双手望着在窗台上浇花的母亲，眨巴着眼睛甚是可爱，那个小小的容颜，不禁让人想起一个人，母亲的唇边带起一个笑容，温柔地回答她，
“幸福就是嫁给自己喜欢的人，然后天天在一起。”这个答案是不是很熟悉？这样的记忆是不是很温暖？
“是不是就象王子和公主一样快乐地生活在一起？”宋心雨歪着头，想起了她最喜欢的童话。
黎初雪放下手中的花洒，来到女儿的面前，轻轻抵着她的额头，说，
“是呀，就象王子和公主一样快乐地生活在一起。”
“就象爸爸和妈妈还有心雨一样快乐地生活在一起。”宋心雨人小鬼大地加了一句，惹得黎初雪咯咯直笑，
“是呀，就象爸爸和妈妈还有心雨一样快乐地生活在一起。”
“啊，”小心雨叫起来，
“那我也要嫁给爸爸，心雨以后也要幸福快乐。”
“傻瓜，”黎初雪再一次被她的童言无忌逗笑，
“心雨一定会幸福快乐的，等心雨长大了，会有王子来接你哦。”
“真的吗？那王子什么时候会来呢？”
“等心雨长大了呀。”
“心雨什么时候长大呢？”
黎初雪笑了，语重心长，她将小心雨抱在怀里，说，
“等王子来的时候，心雨就长大了，然后心雨会和王子幸福快乐地生活在一起，再也没有忧伤，再也没有眼泪，王子一定会很爱很爱心雨的。”这是她对女儿最美好的祝福，并且坚信它一定会实现。
“嗯！”小心雨甜甜应道，午后的阳光仍然明媚，照耀着这对幸福而温暖的母女，窗外响起了引擎的声音，小心雨一骨碌地爬起来，开心地叫道，
“是爸爸，爸爸回来了。”
别墅的大门打开，一个男子走下车子，立即便被一个小天使扑了满怀，宋心雨搂住他的脖子，在他脸上重重亲了一口，开心地大叫，
“爸爸，爸爸。”
宋辕昊抱起女儿，自豪又宠昵地捏捏她的鼻子，说道，
“乖，妈妈呢。”
宋心雨指指门边，黎初雪正倚在那里，含笑望着他们，这两个她最重要的宝贝。他朝她走来，手中抱着女儿，风吹起了女儿的小白裙，也抚乱了他两鬓的星白，可是他的眼神依旧，深情地看着她，走向她，实现了他的诺言，这一次，他没有让幸福溜走，而是永远永远留在他身边。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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